亲宝小说>古代言情>白切黑前夫后悔了>第26章

  祝苡苡将这话说的太过轻巧, 像是一件无关紧要,不值一提的小事。甚至,她脸上也没露出一分怪异。

  相较之下,韩子章的反应则要比祝苡苡明显的多。

  刀裁般的墨眉高拧着, 面上笼着几分困惑不解, 倒是因为这较寻常不大相似的神情, 削弱了些他身上的冷冽淡漠,拉低了他那始终端着的高高在上的态度, 莫名变的,值得亲近几分了。

  片刻后, 他将目光重新放在祝苡苡身上,垂眸上下打量着她。

  祝苡苡再度开口:“前几日,我和孟循已经和离了,他写了封放妻书给我,从此以后, 我们天各一方, 两不相干, 如此一来,我待在京城也没甚意思, 所以, 我打算回我的老家徽州, 我这么说,韩大人, 你可明白了?”

  可韩子章却像是没有听到似的,始终凝着眉, “为什么, 难道因为前些时候传的风风雨雨的那个贱籍女子?”

  他记得几年前, 祝苡苡和那个孟循感情还是挺不错的,每每碰面,祝苡苡总把那个孟循挂在嘴边。

  那会儿韩子章心中还有些不忿,于身份而言,他是从三品的指挥司使同知,而孟循不过一介五品翰林侍读学士。天子近臣那又如何,还不是一个小小的词官。可祝苡苡这无知妇人,却屡次三番敷衍于他,向是不知道他身份似的。

  要不是看在冯缚的面子上,他早便出手惩处了她。

  这才多久,不过三年。

  竟就不复当初恩爱了?

  韩子章更觉得情爱如同镜花水月一般,不过一场虚像,建功立业,保家卫国,才是大好儿郎该做的事情。

  不过,真是因为那贱籍女子么?

  就因为那来路不明的女子,当让她放弃五品官员夫人的身份么?

  就他所知,这两人成婚的时候,孟循还未高中状元,也就是说,祝苡苡算是见证了孟循从一介的举子,走到如今的地位。

  和离说的好听,还不就是被休弃成了下堂妇,在寻常人眼里,这二者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前者说起来好听些罢了。

  陪了孟循七年,她就当真甘心,做那个被下堂的糟糠之妻?

  以往见她那般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怎么遇见这样的大事,反倒如此糊涂,愿意这样善罢甘休。

  韩子章眼中的试探更显,他直直的看向祝苡苡,心里揣着诸多猜测,等待着她的答案。

  祝苡苡不知道韩子章心中在想什么,但她自觉,他猜的不是什么好事儿。

  她仍旧坦然回答:“韩大人,鸢娘早就脱籍,现在已是良民,我和离,也怪不到她头上。”

  韩子章哂笑,“你倒是看得开,这样的事也丝毫不挂在心上。”

  “记不记在心上,又能如何,韩大人若是没什么旁的事,我便先行离开了?”说完她躬身行了一礼,转身便要离去。

  只是才走出去两步,韩子章便叫住了她。

  祝苡苡心里憋着气。

  本来回家就不顺利,偏偏还碰上个没来由总爱烦着她的人。可她就一平民百姓,人家又是世子,身上还担着高阶官职。可以说只要她稍不合他心意,动动手指便能把她捏死。

  好在祝苡苡清楚,韩子章算不上个蛮不讲理的纨绔。

  甚至,他品性还算不错。

  只是这回也忒烦人了些。

  她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平复了心绪之后,才转过头去,面上又堆起了笑,“韩大人还有何事要与妾身说?”

  韩子章也不拐弯抹角,乜了眼一边噤若寒蝉的官差,而后问道:“我刚才见你把路引拿给他核查,他又让你离开,是不是路引出了什么问题?”

  说到这里,祝苡苡也有些烦,她这趟又得调头回皇城找客栈住下,去徽州的时候又得往后推,这怎么让人开心的起来。

  “是,韩大人说的不错,我的路引少了京卫处的印章,需得在添上这方印章,才能离开。”

  闻言,韩子章顿时了然。

  因为前朝逆贼的事情,皇城内外都加强了巡防,这来来往往的城门港口,都多了几道核验关卡,码头这处得再添一京卫处的印章,也是前几日才下的告示。

  韩子章牵起唇角,“你可知道我的官职?”

  祝苡苡听了只觉得奇怪,好好的他又问自己这个做什么。

  韩子章似乎曾经与她说过,但时隔太久,她已经有些记不住了。况且当初韩子章说的时候,她本就没放在心上,也想着两人今后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不必记,只需要知道他品级高,她招惹不起就可以了。

  而那会儿,祝苡苡又怎知道,今日还能有这遭。

  她只得赔礼道歉,“韩大人恕妾身蠢钝,妾身不记得了。”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把韩子章气得够呛。

  心中念了几句看在冯缚的面子上不与她计较,那气才渐渐平息下来。

  “将你的路引拿过来。”

  祝苡苡疑惑地看着他,并未有所动作。

  韩子章声音又沉了几分,“路引拿来。”

  祝苡苡虽不明白韩子章为什么要如此,但她也懂得看人眼色,她看得出来,这会儿要是不听他的话,他必然会动怒。

  祝苡苡将路引递给他的同时,韩子章撩起腰带上悬挂着的锦囊,而后将自己的印鉴从锦囊中取出,盖在那路引之上。

  他的声音低沉,透着几分冷意,“京卫指挥使司同知,给我记住了,我不会再说第三次。”

  祝苡苡讷讷的接过那路引,心中不由的生出几分飘忽的感觉。

  察觉到韩子章锐利的目光,她才回过神来,赶紧躬身朝人道谢。

  “多谢韩大人,出手相助,妾身不胜感激。”

  韩子章嘁了声,“虚伪。”

  那声音不算大,祝苡苡清楚的听到了那两个字。

  但她这会儿也只当没有听见。

  他收了目光,“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孤身一介弱质妇人,要回家,许多事情也得处处小心,徽州府山高水远,你即便坐船,也记得一定要走官道。”

  对于韩子章的叮嘱,祝苡苡稍有意外,但他毕竟是好心,祝苡苡又是一阵感谢。

  只是她仍旧觉得奇怪,登了船,思前想后,也没探寻出个所以然来。

  这位韩大人,为何要对她这样好?

  他们不过见面之交,她也没做什么,又怎么引得这位韩大人多次出手相帮,难不成,是因为那位冯世子的缘故?

  可他又不是那位冯世子真正喜欢的人,不过长得像罢了。

  索性祝苡苡心思豁达,既然想不通,便不想了,反正这京城,若不出意外,她以后也不会再来了,这位韩大人,她今后也再见不着了。

  再想到能够顺利出发,踏上回家的路程,祝苡苡霎时转忧为喜。

  京城到徽州府,船在这河道上约莫要驶上个十几日的路程,快的话十日左右。但这十几日的路程,他们倒也不是全程都待在船上,驶上个两三天,到了一处港口之后,商船就会稍作停顿休整。

  原本黑压压的一整片商船,漂泊了几个港口之后,剩下同行的商船数,不足三只。

  正值午时,祝苡苡搭乘的商船到了一处码头,镖队稍作休息,留些人看着船,剩下些人,则去了这处码头,采买东西。

  祝苡苡是头一回下船,镖头叮嘱她一个时辰后务必及时赶回,叫她注意些安全。

  她自是一一答应。

  就如她出发前韩子章对她说的一般,她们一行三个弱质女流,处处得小心提防。

  头一日出发,她因为太过开心,所以穿衣打扮并有些不太顾及,格外艳丽靓丽,这样太过招摇,易于引人注意,所以上了船之后,她便将头上的珠饰全部取了下来,又换上了一套朴素的衣服。

  但现在想来,这身素雅的衣服也不够普通。

  这趟下船,祝苡苡除了买些吃的之外,她还想买几身粗布麻裙,以备不时之需。

  镖头是与她说一时辰之内回来就可,但祝苡苡也就待了半个时辰不到。

  这是赶回来的时候,她看见镖头似乎在和码头的漕工说些什么,看起来神情极为严肃。

  祝苡苡瞧见,也不由得蹙起眉头。

  身边与她一起下船的银丹看见祝苡苡发呆,赶忙叫了她一句。

  “小姐,我们上船吧。”

  祝苡苡这才回过神来,说了声好。

  将采买来的东西稍稍收整后,祝苡苡走出后舱,想稍作休息,却不想迎来刚才在外头看见的镖头。

  镖头拱手朝祝苡苡行了一礼,“祝小姐,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她心头诧异,朝人笑了笑,“洪镖头但说无妨。”

  镖头微微晗首,“我刚才下船的时候,去码头打听了些消息,听码头做事的漕工说,徽州府的码头已经被封了,走水路到不了那儿。”

  祝苡苡心下微慌,面上却仍是镇定,“那洪镖头打算怎么办?”

  “我们只能在徽州府前一个码头,停船靠岸,接下来改走陆路,走陆路的话,我与祝小姐便不能同路了。”

  闻言,祝苡苡不由得低垂眉目,细细思索起来。

  就她所知,徽州府前一个码头距离徽州府城约莫也就是两个时辰的车程,若是能寻到脚力快些的马车,兴许还花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片刻后,祝苡苡抬眸轻笑,朝洪镖头行了一礼,“多谢镖头告知,我晓得了。”

  洪镖头恩了声,随即转身离去。

  祝苡苡一边心底做着打算,一边将这事告诉了忍冬和银丹。

  两人虽面色各有异样,心中各有忧虑,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捏紧了了祝苡苡的手。

  转眼又过了两天,商船停船靠岸,祝苡苡和洪镖头他们分道扬镳。

  她们换上了之前买的粗布麻裙,将头发挽作普通妇人的发髻。因为在船上连日奔波,几人脸色都各有憔悴,乍一眼看过去,确实不怎么引人注目。

  码头旁,就有赁马车的地方,只是因为她们动作稍稍慢了些,那些稍微好些的马车都给别人赁走了。

  剩下最后一架,连个顶盖都没有。

  见祝苡苡面色犹豫,让马车行的人压低了眉,摆了摆手,急声催促,“到底租不租给句话,你要是不租,就别挡了我做生意,还有的是人要租。”

  听见他的话,银丹气得柳眉倒竖,当即便要呵斥他,只不过被身边的忍冬拉着。

  忍冬小声提醒她,“这不是在徽州府,你脾气收敛些。”

  银丹这才偃旗息鼓,不再追究。

  祝苡苡思虑了片刻后,最后还是赁下了这辆无盖的马车。

  倒也不是她脾气好忍气吞声,确实就和这马车行的人说的一样,从这个码头停船靠岸的船有不少,周围的车一辆辆减少,再拖下去,她们几个人就得背着这些箱子去城里面找马车。

  见祝苡苡爽快的给了钱,之前摆出臭脸的那人顿时换了副笑脸,帮忙搬着行李上车,驾车走了。

  在城里的时候还好,出了城,走起山路,这路上就颠簸了不少,似乎是前些时候才下过雨,松软的泥土十分泥泞,走两步就得颠一下。

  赶了近一个时辰的车,走到山林间,天色突然黑的厉害,阴云密布,似有下雨的迹象。

  林间山风呼啸,竹林树叶,簌簌作响,奇异的风声,在这空旷的山路中飘荡,显得尤为摄人。

  不说祝苡苡她们,就连着驾车的人也不免得有些慌忙。

  “今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又要下雨……”他嘴里低声道着,似乎不断开口说话,能减少他心底的慌乱似的。

  银丹嫌他烦,“你能不能别说话了。”

  车夫侧过头来,“你这小娘子也忒不讲道理了些,还话都不让人说了?”

  “天这么黑又阴风阵阵的,你吵着我心里烦!”

  忍冬赶忙拉着银丹,“好了好了,算了。”

  车夫哼笑一声,“吵着你心里烦,我还心里烦呢,就挣你这么几个钱,还得陪着笑脸不成,天这么黑马上就要下雨了,你信不信我就把你们几个扔在这?”

  他听说,这条路偶尔会出现山贼,才将租车的价钱提了几倍,却没想到这条路还是这么可怕。

  要不下次,再将这价钱提一些好了。

  他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还要摆出一副祝苡苡她们占了自己莫大便宜的模样。

  银丹听了他的话,不由得瞪大了眼,心底也有些后怕,那威胁似的话不像是作假。

  祝苡苡原本是不想同这势力刻薄的车夫计较,可他几次三番出言不逊,祝苡苡便实在惹不了。

  她沉了脸,嘁了声,“你要想这么做也可以试试看,到底是谁把谁扔下,我们是三个人,平时在村里做的也都是些体力活,就你这瘦弱的模样,也不晓得经得起多少折腾。”

  祝苡苡的话到真叫那车夫有些害怕,他个子生得不大,要只是一个村妇,他还奈何得了,可她们这三个人……

  双拳也难敌四手啊……

  想到这里,他赶忙又赔起笑脸。

  “我就开玩笑的嘛,你这小娘子怎么还认真起来了。”

  他呵呵的笑着,祝苡苡却还是板着脸,未同他玩笑。

  “你只管驾车就好了,到了徽州府城,我自然会把剩下的车钱给你。”

  车夫小心地打量着祝苡苡的脸色,见他不管怎么笑,她都还是那般冷着张脸,没办法,只得收回了目光。

  却不想这才片刻走神的功夫,竟险些撞上了前面一个黑黢黢的东西,他赶紧勒紧了缰绳。

  祝苡苡她们猝不及防,都朝前趔趄了一下,撞到了马车车板上。

  祝苡苡头磕着木板,疼得他倒抽一口气。

  看见祝苡苡磕到,银丹气急了,不由得斥到,“你这人怎么回事,车都不会驾了?”

  车夫这会儿也不敢硬气了,手颤颤抖抖的指着前面,“好像有个人。”

  祝苡苡眯着眼朝前看了看,确实像是有个人躺在路边。

  她朝车夫说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车夫苦着脸,似乎有些不敢。

  银丹轻哼一声,“你个大男人,难道还怕一个躺在路边不知是死是活的人?”

  见那车夫还在犹豫,沉默了许久的忍冬开口:“我和你一起去看。”

  说罢,忍冬跳下了车,那车夫也下了车,将马车牵了过去。

  离着约莫有一尺,车夫仔细的打量了起来,躺在路边的人。

  一身猎户打扮,蓬头垢面,头发半遮着脸看不清模样。站着这么远,身上还隐隐能闻到血腥味,这让车夫不忍的皱起了眉头。

  车夫侧过头去,朝着祝苡苡开口:“应该是这村落附近的猎户,说不定是上山打猎时受了伤,从这崖上跌下来。”

  临了他还补了句,“看着挺可怜的。”

  ?祝苡苡颇不理解的睨了他一眼,“有什么可怜的。”

  尤其是这话,从这势利刻薄的车夫嘴里说出来。

  那车夫叹了一声气,缓缓开口:“这附近的几个村落都穷得叮当响,大多年轻的都当壮丁去应征了,剩下一些,也没什么谋生的手段,只能靠山吃山来着,来着荒山野岭打猎,今天活得好好的,说不定转眼明天就死了。”

  “就比如眼前这个,估计半夜就得给野兽叼走,死无全尸也是正常的。”

  他话里带了几分哀戚,聊了几句就勾勒出了几座贫穷困苦的山庄村落。

  祝苡苡虽没什么感触,可她身边跟着的忍冬银丹却难得流出了几分同情。

  银丹更是试探的看向了祝苡苡,“小姐……要不我们,救救他?”

  祝苡苡听了,讷讷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诚然这猎户确实可怜,看样子受了挺重的伤,若是他们不救他,说不定就和那车夫所言的,半夜就被野兽给叼走了。

  那车夫探了探他鼻息,随即又朝祝苡苡回话,“好像还活着。”

  四个人里,似乎就她,最为狠心了。

  她不怎么想救这个来路不明倒在路边的人,所谓猎户,不过也就是看他的衣着打扮下的判断,万一他不是猎户,而是穷凶极恶的匪徒呢?那又该如何是好?

  天色渐渐黑了,容不得她再犹豫。

  这毕竟是山路,要再做停留,指不定他们这一行也得碰上这山里的野兽。

  祝苡苡侧目问那车夫,“有绳子吗?粗一点的最好。”

  车夫被祝苡苡问得一头雾水。

  祝苡苡见车夫呆愣的模样,只得又催促到,“到底有没有绳子?”

  车夫面上怪异,但还是顺着她的话仔细想了想,“好像有,我拿来给你。”

  等车夫取出绳子,祝苡苡直接跳下马车,三下五除二把面前的那个受伤男人绑了起来,随后又吩咐忍冬银丹,把他抬上马车。

  她一番动作下来,将几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会儿,她倒真得感谢一下孟循。她捆人的方法还是孟循教给她的。孟循曾与她说过,这样的绳结,一般犯人是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的。

  为了他们几个的安全,以防这个疑似匪徒的人陡然醒来,危害他们的性命,祝苡苡只得出此下策。

  看着那车夫怀疑的目光,祝苡苡倒是难得的解释了一句。

  “我绑的地方都避开了他身上的伤口,不会弄死他的,你放心,赶紧赶你的车。”

  车夫本欲再说些什么,可突然山中响起一阵狼嚎,他吓得打了个寒颤,再没多话赶紧驱车走了。

  天色越来越阴沉,车夫显然加快了驱车速度,路上越发颠簸。不知是磕到了什么,那昏迷的男子,突然发出一声闷哼,将坐在他旁边的祝苡苡吓了一跳。

  人都绑起来了,他也受着伤。祝苡苡干脆将他挪了个舒适的位置。

  他身躯高大,极占位子,还好此刻他双手都被她绑起来了,不然她怕是坐的地方都没有。

  可这样的话,他便和祝苡苡紧挨着。

  这人灰头土脸的,身上还泛着血腥味,发丝散乱看不清模样。

  大约是因为从山崖上滚下来,身上沾了不少土,看起来邋遢极了,祝苡苡有些嫌弃的从袖中拿出帕子,将他前头的头发撩去后面,皱着眉擦了擦他的脸。

  出乎意料的,这不知来历的人,模样倒是挺好看的。擦掉泥土的部分,尤其白净,他鼻梁高挺,睫毛纤长,唇是浅浅的粉色,长得精致漂亮,哪里像是个粗犷的猎户,且看着年纪,像是还未及冠的样子。

  只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就要出来讨生活了么?

  祝苡苡不由得低声叹了句,“真是可怜。”

  在她未察觉到的地方,躺在她身侧的人屈了屈手指。

  天色越发黑了,车夫驾车的速度也更加快了,估摸着,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就要走过这片山路。

  车夫还在庆幸甩开了远处的狼嚎声,山道之上,却又迎面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几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拿着银光闪闪的大刀,持刀站在山路旁。

  远远的看见马车过来,其中一人便朝着这马车的方向喊,“快停车,不然杀马了。”

  声音骇人,手持的大刀微微晃动,亮光射到车夫身上,他心里发虚,勒停了缰绳。

  他一个匍匐倒在地上,双股颤颤,“大爷饶命,大爷饶命,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我不过就是一个车的车夫,求您放了我吧……”

  他连连叩首,即便往日求神拜佛,也未免有此时这样虔诚。

  喊话的黑衣男拿刀挑起车夫下颐,冰冷的刀片贴在车夫的脖子上,激起了他一身的鸡皮疙瘩,可他即便再怎么发抖也不敢轻举妄动,他害怕只要自己一个不小心,那刀尖便要挑开他的皮肉,取了他的性命。

  黑衣男子仔细打量了他一圈,眼睛一眯便瞅见了他鼓鼓的腰间。

  随即,大刀朝下一划。

  那粗布腰带顷刻断裂,藏在腰间的几钱银子也落到地上,车夫本欲低头去捡,可下一刻,那刀便拦住了他的手,只要他再上前一分,他的手指便会被整齐的切断。

  “滚。”

  车夫背脊一震,全身发软,爬了好几下才爬了起来,匆匆忙忙的朝前路奔袭而去。

  片刻后,只剩下那三个盗贼。

  祝苡苡坐在马车上,不动声色的观察那渐渐靠近的三个盗贼,她将自己的簪子藏在手心。

  身边的忍冬和银丹,两人分明已经害怕的发抖,可却还是低声宽慰着祝苡苡。

  “小姐别害怕我们……我们会挡在你前面。”

  “我们把钱全给他,他们会放过我们的小姐,不用担心……”

  声音都是发颤的,半点说服力没有。

  祝苡苡矮下身子,愈发攥紧了手中的发簪,只要那几个贼人靠近,放松警惕,他就要将着尖锐的发簪插进他们脖子里。

  她是这样想的,但她也明白,这只是设想,能实现的概率极小,若真能破财消灾的话,她也愿意将身上的钱全给那这三个贼人。

  夜风寒凉,吹得祝苡苡发丝凌乱,也让她的心越发焦躁不安。

  “解……开”

  声音轻微而又沙哑,祝苡苡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低头看一下那,躺在自己身边的男子。

  男子嘴唇嗫喏着,又重复了刚才那两个字。

  “我帮你,对付那三个人。”

  祝苡苡信了他的话。她的手悄悄摸到绳子后头,用着孟循教的方法,解开了那绳结。

  做完这事,祝苡苡回过神来,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居然相信这样一个重伤垂危的少年。

  他能帮她?

  她还不如寄希望于此时天降怒雷,把面前这三个渐渐靠近的贼人给劈死。

  解开了身上的束缚,穆延稍作喘息,摸到了自己藏在袖中的两个飞镖。

  机会只有一次,他必须把握好时机。

  山崖上滚落下来的伤口隐隐作痛,让他下意识拧紧眉心。

  按照这个少年的指引,祝苡苡挡在了他的身前,替他掩护着。

  她双眸紧紧盯着面前的三个贼人,身子颤颤的发抖。

  “长得倒是挺俏丽的。”那走在前头的贼人,唇边夹着笑,不怀好意的靠近过来。

  祝苡苡双肩一震,“你们要干什么?”

  那几个贼人没有人搭理她,似乎认定了这三个弱质女流没有反抗的余地,甚至,他们还相互调笑着。

  “犯了色心吧,看见漂亮的小娘子,就走不动道了。”

  “你难道不是?一共三个,我们分了去吧。”

  听见他们的打算,忍冬慌忙的开口:“我们身上有钱,我们把钱都给你,你放过我们好不好?”

  说着,颤颤抖抖,把自己袖中的银子都撒了出来。

  他们身上都没带多少碎银,大部分都换成了面额大的银票,藏在贴身的衣物里。

  为首的贼人,低头瞥见那几两碎银,嗤笑道:“就这几个银子,还不够爷去城中青楼里待一夜呢。”

  “说的有理,你们几个小娘子,乖乖的,有几个就不动粗,不然的话……”

  他没有说话,只亮出了手上拿着的大刀。

  忍冬和银丹吓得抱作一团,唯独祝苡苡还皱眉强撑着,顶在她们身前。

  为首的贼人先一步靠近,在三人面上稍作停留,而后又将目光转回祝苡苡。

  那笑意,愈发促狭猥琐。

  他走上前去,将大刀插在一边松软的土上,抬手就要去拉祝苡苡。

  哪知还未等他得手,那另外两个小娘子就一个接一个地挡在了他身,前将那最漂亮的小娘子拦在了身后。

  他有些意外却也没什么反应,只笑了笑,抬了抬手,身后两个贼人会意,便将忍冬和银丹拉开。

  侧目看向忍冬和银丹,他笑意淫*邪,“小娘子别着急,待会儿有你们受的。”

  说罢,他擒住祝苡苡的手肘,将她拉了过来。

  祝苡苡咬着牙不断的挣扎,奈何力量相差过于悬殊,她半分都挣脱不开。

  “乖,别乱动,不然我担心不小心伤着你。”他粗粝的指腹抚上祝苡苡的脸,抬手捏了捏。

  当他正欲再做些什么的时候,突然一声急呼。

  “往左。”

  下一刻,一只锐利的飞镖正中他的眉心穿脑而去,他应声倒下。

  祝苡苡惊魂未定的躲在一边。

  那飞镖可是擦着她的头发往上,就那么哧的一声,要是她一个不小心,飞镖扎中的可就是她。

  她想想就觉得后怕,大口的喘息着。

  剩下的两个贼人愣了片刻,随即将忍冬和银丹扔在一边,举起大刀,要往穆延身上招呼。

  穆延强忍着身上的疼痛,身姿轻巧的一个旋身躲开。

  哐哧一声,两柄白刃交叠在了一处。

  刀刃有一部分陷进了马车的车板里,两个贼人抽了一下,还未拔出刀来。

  然而此刻,穆延已经将那方才倒地贼人插在泥土中的白刃拔出,利落的解决了靠近他一侧的盗贼。闪身避开那迸出来的鲜血之后,又与另一人缠斗。

  穆延知道自己身上有伤,此刻只是强撑着,只想速战速决。

  那贼人看出他苍白的脸色,也觉察出几分不对劲。他在这处做山贼已有数年,居然还敌不过这深受重伤的少年。

  他心里慌乱,自己的两个同伙都已经死于非命。也不知自己该逃还是该继续斗下去,又有几分赢的可能,他越想越慌,躲过了穆延手中的刀,却没逃过他捏在手中的飞镖。

  咻的一声,那重镖破空而来,他眼睁睁看着重镖沿着他的喉管处划去,溅起一片鲜血。

  他瞪大了眼抽搐了几下,便倒地不起。

  才一会儿的功夫,方才几个气焰嚣张的贼人便尽数殒命。

  穆延咬着牙快步上前,瞄准那肆意狂奔的马匹缰绳,将手中的白刃狠狠往缰绳处掷去。受惊的马动作被限制,他随即上前,再将缰绳一揪,此刻,那马才彻底被他制衡住。

  祝苡苡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的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眼瞅着穆延快要支持不住,将要倒下时她才拔腿跟上。

  她站在距穆延一尺处的位置停下,迟迟不敢上前。

  直到穆延侧着头瞥向她,“过来。”

  他虚弱得有气无力,和刚才那个动辄杀伐的戮神判若两人。此刻,祝苡苡才大着胆子缓缓上前。

  手上的刀陡然松开,他单膝跪地,再支持不住。

  祝苡苡强忍着那对血腥味的反感,上前将他扶起来,哪知穆延竟顺势倒在她肩上,压得她向下一沉。

  “你……”

  “你的东西,都在马车上,没有丢,赶紧离开,带我,走。”

  肩上的沉重让祝苡苡不由得眉头紧促,顾念在这人刚才救了自己的份上,她倒是能勉强把他带走。

  可问题是前面不远处就是城门了,近期来往的城门都戒备森严,他没有路引,怎么敢把这个身份不明的人带过去,这不是要去送死吗?

  “前面有官兵看守城门……”

  “我的路引,在我怀里。”

  说完这句话,他阖上眸子,无力的瘫倒在祝苡苡身上。

  这时候,忍冬和银丹匆匆赶来,三人合力将穆延扛上了马车。

  虽然没有了车夫,好在忍冬曾经在吴齐面前学过驾车,这会儿倒是能勉强胜任。

  祝苡苡在他衣襟里探了探,果不其然翻出了一封路引,上面写着他身份籍贯。

  巧的是,他居然是徽州人士。

  按照路引上所说,他明为穆延,年十八,倒确实是个猎户,且身世可怜,是外地来徽州府投奔亲戚的,可惜,家中就只剩下他一个。

  但回想起刚才,穆延的身手,祝苡苡不由得心中生出些怀疑。

  那真是一个猎户能有的身手吗?

  但此刻已经容不得祝苡苡多想,马车已经驶到了城门。

  这会儿天色黑的可怕,黑云密布,要是他们再晚一些,说不定就要在城外过夜。

  见穆延受伤,那官兵心生疑窦,不由得多加盘问了几句。

  原本这日经历的事情就太多太多,祝苡苡这会儿已经心力交瘁,但此刻,她却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强撑着回答官差盘问的问题。

  “这是我那苦命的表弟,上山打猎时落下山崖,摔了一身的伤,我没办法,才租了辆马车带他去城里医馆看病,求求官差大爷您行行好放我们进去吧,他这身上的伤,再耽误不得了。”

  祝苡苡狠狠的掐了把自己的小臂,疼得她泛出眼泪。

  她这般声泪俱泣,又顺水推舟的朝官差塞了几两银子,官差这才没再追究,放他们进了城。

  重新回到府城,这片熟悉的地方,祝苡苡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接过忍冬递来的帕子擦了擦眼泪,又瞧了会儿自己刚才掐过的手臂,心里委屈,随即狠狠的瞪了眼躺在旁边的穆延一眼。

  “真是个小灾星,早知道就不救你了。”

  “可是小姐,他刚才也救了我们了啊……”

  祝苡苡轻哼一声,“如果不是因为救他,说不定我们还能避开那三个贼人。”

  银丹有些不敢相信,“是吗?”

  “好了,不说了,忍冬去祥和堂,把这个灾星扔掉,我们就回家。”

  忍冬说了声好,随即驱车前往。

  再次睁眼,察觉到陌生的环境,穆延不由得皱起眉心,心生警惕。

  他打量着周围,这陈设布局,似乎像是徽州府的药馆。浓厚的药香入鼻,更是佐证了他的猜测。

  脚步声由远及近,他下意识侧目看过去。

  是一个端着药的小药童,见穆延醒过来,他面上露出喜色,赶忙端着药,送到了穆延面前。

  见穆延一脸疑惑,他随即解释,“是你姐姐将你送来我们祥和堂的,你身上的伤,我已经替你处理过了,把这碗药喝完应该就没什么事情了,不过以后还是要注意些,你身上的伤可不轻。”

  “姐姐?”

  “对呀,”小药童嘴角微微咧着,“你姐姐很关心你呢,昨个深夜,天那么黑了还将你送了过来。”

  他抬手指了指旁边的海碗,“喝药吧。”

  穆延恩了声,端起那碗药,眉头也不皱的全部喝完。

  他不清楚那自称是她姐姐的人,究竟是怎么说服面前的这小药童给他治伤。

  他身上,可不止是跌落下山崖的摔伤,还有一处前胸穿过后背的剑伤。

  一看便是刀刃所致,到现在还隐约泛着疼痛。

  那小药童拿过海碗,正准备转身离去,穆延却突然叫住了他。

  “药钱……”

  那小药童笑着回答:“你姐姐已经给钱了,她还叮嘱,要是伤好了可以动了,就记得去找她。”

  “去找她?”

  “是啊,你不用担心,那个抢亲的恶霸见你伤的这么厉害,还以为你快要死了,他怕事情闹大,不敢再去欺负你姐姐的。”

  穆延看着那小药童离去的背影,暗自出神。

  她究竟编了个什么故事?

  思虑片刻后,穆延去探怀中的路引。看着路引上的文字,他不自觉露出久违的笑容。

  他终于,不用背负着那个身份活下去了。

  穆延将路引放回怀中时,余光瞥见自己腰间缠着一个东西。

  他抬手摘下,是一朵浅黄色的山茶绒花。

  好像,是她的东西。

  穆延突然想起,他在迷迷糊糊间,似乎听见她那样称呼自己。

  她叫他什么?

  小灾星。

  穆延看着那朵绒花,轻笑出来。

  作者有话说:

  #^_^#提前更新啦,以后不出意外每天晚九点更新,小可爱们不要养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