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翎不知道自己赶过去帮助闵天络调配新的火药配方时, 这个疯子到底上哪去了,还弄得一身的伤。
那双手的位置伤得简直不忍卒看,她拿着赶紧棉纱和热水, 每擦拭一次伤口,她都要倒抽口凉气,这伤口都弄成这副模样了, 得有多疼啊!
还幸亏这疯子昏睡过去后不会醒来叫喊。
帮他的双手细细地包裹了一遍后,她又去检查他身上的伤。
本来她应该出去叫人进来帮忙的,但是一想到倘若她叫人了,这疯子一下醒来发现有旁人在, 指不定要怎么发疯,于是她便只好一个人咬咬牙上了。
嗯...也不是第一次看他身体了不是?
长翎说服自己以一个“老母亲”的心态,轻轻地剥开了他的衣裳。
伤口不多,似乎多的碰撞出来的淤伤。
也不知道他去哪被碰撞出那么多的伤, 今日她同天络哥哥在爆炸现场出生入死过倒也没有他伤得那么严重啊...
幸亏长翎以前为了这疯子的别扭, 自己钻研了些医籍, 淤伤的程度她能判断,脉搏她也会把。
她隔着包扎好的纱带, 给疯六细细把脉了一轮后,打算出去给他熬药, 谁知这时候,疯子突然一下子睁开了眼。
“殿下, 您醒了, 可好些了吗?”长翎问。
可疯六好像完全听不见她声音似的,双眸蒙着一层灰,继而龇牙咧嘴,把牙齿全部露了出来, 发出了兽叫。
长翎顿时呆了。
过了一会儿,等长翎被他吓得一步步后退,靠到帐壁时,那“野兽”一般的疯六突然安静下来。
看着他突然眼睛一动不动,身体看上去很是僵硬似的,她吓得赶紧过去探他的鼻息。
还好,活着的。
但她去捏他的手,摸他的脸,却发现他浑身硬得像石头。
这会他竟演起石头来了!
赵长翎被他吓得目瞪口呆。
“殿下!殿下!您可别吓我啊,您是怎么了?”长翎试图去摇醒他,他却依旧关节硬得掰都掰不动。
长翎只好把他推倒在床上躺,可她刚伸手要推他,他突然眼睛活动了,把她吓得够呛的!
“你是...”
他竟眼神懵懂,跟她装不认识了!
长翎被他吓得摔倒在地上,这一下拍拍臀上的尘灰站起,很是生气。
他却突然儒雅地笑了起来,还想从榻上站起前去扶她,然而,他好像没料到自己的脚有毛病似的,差点站不稳摔倒下来,后来及时扶上木栏才不致跌倒。
他惊得眼睛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道:“我...我的脚怎么了?”
说着他就低头去看自己的脚。
赵长翎“啊蛤?”了一声,皱了皱眉环起了手由上至下地打量他。
“殿下,玩儿什么呢?幼不幼稚啊?”
“你认识我啊?”闵天澈突然抬头朝她露了个温柔的笑。
这个笑容咋看之下太熟悉了,赵长翎几乎一眼就认出来了。
“殿下,您不是答应过我,不再装成别人的吗?您这样,有什么意思呢?您是您,天络是天络呀。”
闵天澈的笑容突然凝固了:“可...可我就是天络啊...”
又来了!
“我...我不是天络的话...那我是谁啊...”
闵天澈突然露出了幼鹿一般可怜又懵懂的眼神。
长翎叹息一息,把他扶到了床榻上坐下,伸手想去触他左耳边的拴马桩,“您当然不是天络了,您是天...”
长翎的话凝住了,伸手往左耳旁摸,却摸不到任何突出来的小肉柱。
难道是她记错了?
在右边吗?
于是她又把手探向了右边。
右边...右边也没有啊!
见鬼了!
闵天澈见她睁圆了眼眸,一脸重挫的样子,反过来笑着安慰她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烦恼啊?不要紧的,有什么事情,睡一觉,第二天醒来就能好了。”
长翎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得提前回去睡一睡了。虽然天还没黑。
大概是火药炸开的时候,她受了刺激不少,现在脑袋里乱成一团麻。
“那...那我回去睡了。”
她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找到帐帘边没站稳,差点摔了,幸好及时攥住帐帘。
尔后她回头一望。
该死的!闵天络式的笑容又重现在她眼前,他还很温和替微笑着同她挥手告别。
长翎从太子的营帐走出来,恰好迎面又遇上了身穿靛青袍的闵天络。
这下这个天络是真的了,他手里还拿着早上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身上套的软甲,还拿着火药配方图纸。
“长翎,你...”他看见她,立马温柔儒雅地笑了起来。
长翎在跑着却突然刹住了脚步,“啊”一声大叫着捂了脸转身逃出军营。
·
“拴马桩?什么呀?”
翌日,长翎睡足了精神,先是跑到军营来拉着无尘说话。
无尘听了她问的话,有些失笑。
“大师,你别装了啦,太子殿下原来左边耳朵旁不是有一根小小的肉柱吗?现在怎么会不见了呢?”
长翎焦急得手脚并用,比划着。
“那什么拴马桩的,贫僧以前认识美人殿下的时候,本来就没有的。”
无尘笑着立掌道。
“什么意思?”长翎觉得更惊讶了。
“本来就是没有的呀,后来有一段时间,贫僧专心化缘去了,没怎么跟美人殿下联系,听说他好像生病了,很严重的病,病得...连他的父皇和母妃都不得不把他关起来治疗。”
“那肉柱应该是那段时间长出来的吧。”
“生病?生了什么病啊?”长翎问。
以前在侯府的时候,她的确曾听过六皇子生了很严重的病,但是这些关乎皇室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打探的,后来她嫁进了皇子府,问过李公公,李公公也说太子殿下除了腿疾外,并没什么大病,相反,身体好得很呢。
“贫僧刚刚从东昭冒死过来追随他时,曾经看见过。很吓人。”
无尘故意做了一下表情,眼睛处的刀疤拧了拧。
“他啊...一会儿演野兽,一会儿演石头,有时候,甚至能演挂着宫墙上的守宫。大概是因为他那样的举动太影响皇室颜面了,所以万顺的皇帝才会把他驱逐出去的吧。”
长翎听得怔住了。
闵天澈醒来的时候,长翎已经走了,无尘掀帐进来,给他点了盏小烛。
“那根小柱子不是还在嘛,小姑娘瞎叨叨什么的。”
无尘听长翎的话,抱了一大堆给亡魂超度的佛经和一个竹篓进来。
见那和尚抱着堆经书在地上铺开了一张印满梵文的黄布,在黄布的前端摆好了从提篓里端出的果盘和供品油蜡,自个跽坐中央,旁若无人地念起了超度的佛经。
闵六拧眉,表情逐渐阴森。
“孤是死了吗?滚!”
无尘大师睁眼,哈哈笑了起来。
“美人殿下啊...那可不是贫僧的主意呀,是你的小姑娘,怀疑你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硬要贫僧来给你念超度经文。”
闵六这会儿才恍然问起:“昨天...孤是怎么了吗?”
·
闵天澈收到了来自万顺境内的苏清寒给发出的急信,信里头的苏大夫很着急要求前往东昭来。
“怎么回事?那苏大夫怎么又私自动用贫僧的小灰了,他有什么急事吗?”
无尘坐在太子殿下的帐子中,一边伸出手指抚摸小灰鸽的脑袋,一边问。
“嗯,”闵天澈点了点头,“他叔父被人抓了,这段时间终于找着机会逃出来,让旧友联络了远在万顺的侄子,那就是苏清寒了。他在信中说,好像他叔父才刚逃出来交代了这些,就又被人抓回去了。”
“苏大夫要来东昭救他叔父?”无尘问。
闵天澈嗤笑了一声道:“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要怎么救?更何况,他叔父得罪的人,好像是皇帝哪...他还得依靠孤呢。”
二人的对话没过几天后,苏清寒就出现在了万顺的军营中。
苏清寒一拜见太子殿下,立马泣涕涟涟。
“殿下!您就看在臣替您做事,瞒着太子妃给您挖心头血的事情上,请您一定要...一定要打赢东昭!”
“东昭皇帝臭名昭著,在东昭,只有权宦和富人的天下,底层百姓生活凄苦他从来不理!不少东昭百姓慕名想越过那道边界来万顺生活,被边境部队发现,一律坑杀!他这么些年不动万顺,但其实,早已经对万顺做了不少动作,倘若不是万顺有太子殿下您,多少无辜遭受他毒害!”
“殿下!东昭它本来就是万顺先.祖惠帝的天下,那也是殿下您的天下!您这次可一定要赢!杀了东昭狗皇帝啊!”
苏清寒忍着泪一口气说了那么多。
闵天澈拄着木拐,在木轮椅上坐下,甩开了木拐。
“好了,苏大夫何时也变得和宫中那些谄媚的小人一般,一个劲地拍孤马屁?”
“殿下,臣不是在拍马屁!”苏清寒噙着泪揖手道。
太子殿下唇角轻勾了勾:“给孤挖心头血的事情,还能算是你的功劳吗?当初苏大夫拿出偌大一根银针扎进去时,孤可疼得要命哪...”
苏清寒愣了愣,不敢说话了。
当初太子殿下很可怕地威胁他给他取血放进木犀琉璃,针深深扎进去,穿透皮肤,深扎筋肉直抵脏器的时候,他明明握紧双拳一句话都不吭的啊,他就以为他不疼了呢。
见把他给吓着,闵六也不再逗他,抿了抿唇道:“苏大夫不必紧张,孤是跟你开玩笑的,孤的腿,不就是你的功劳一番吗?”
“对了,宫中医官一职,做得还惯吗?”
见太子殿下跟他寒碜起来,苏清寒才渐渐松了口气。
“回太子殿下,臣得殿下提携,晋升太医院右院判一职,是太医院最年轻的院判了,得了不少人红眼。”
闵六满意地点点头笑。
以苏清寒的才能,晋升右院判倒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只是一个他还一个刚来的新人,这么一来,就成了破格晋升的,倒是给他招了不少麻烦。
不过那样一来,他就不得不依附着太子殿下,只有朝中人人惧怕的太子殿下肯护着他,他才能免遭同僚之间那些看不着的陷害。
“太子殿下,其实臣此番执意要来,是托了叔父嘱托的。”
闵天澈听完苏清寒跟他说的,关于那个老大夫的事,脸上震愕得什么表情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