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抽抽噎噎的哭了许久, 鼻尖被冻得通红,冷风一吹,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别哭了乖。”谢宴迟亲了亲她挂在眼睫的泪珠, 轻哄道:“再哭下去, 万一病了怎么办?”

  他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 耐心的和她说这些权衡利弊,“病了后就不能吃糖葫芦,不能吃糕点, 要喝很苦的药。”

  听到很苦的药, 萧明珠才抽抽噎噎的止住,小声问:“那吃完药还有甜枣吃吗?”

  谢宴迟被她气笑了, 伸手点了下她的眉心,佯怒, “你若是因为一些不相干的人生病了,不仅不会给你甜枣吃,还必须得喝那些药。”

  “那…那我不哭了。”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又有些委屈:“我也不是因为她们,是因为你哄我,我才想哭的。”

  没有人会像谢四这样对她好。

  因为她的一点小情绪,就着急忙慌成这个样子。

  她就是想到这些, 所以眼泪才忍不住掉下来,纵然她从小被娇惯着长大, 可他仍然是对她最好最好的那个人。

  谢宴迟怔了怔, 啄了下她的唇瓣,“那就习惯, 等习惯后就好了, 不让你掉眼泪是我理所应当的份内事。”

  他顿了顿, 又轻声哄她:“别哭了乖,等会我们去找下那个张凤婆的下落。”

  听到这个,萧明珠吸了吸鼻子止住想要掉的眼泪,点点头,“好。”

  “真乖。”谢宴迟眼里染了笑意,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等会出去,奖励你吃一串糖葫芦。”

  “就一串吗?”

  “两串的话太多了,这种天气吃多了你脾胃虚寒受不住,等开春了再吃好不好?”

  “好。”

  “宝儿宝儿,原来你在这呢,难怪我先前去观雪阁里没找到你。”

  离老远,就有个锦袍少年快步走过来,他模样看着和郑云澜隐隐有几分相似,但细看,却又能分辨出来,他年纪较轻,性格爽朗,一说起话那双眼便笑呵呵的弯了起来。

  萧明珠偏头招了招手,“郑云奇。”

  招呼完,她又压下声音介绍:“这是我二舅舅家的表兄,比我大那么一点,幼时我俩关系最好。”

  谢宴迟偏头看她笑着应下。

  郑云奇走近了些,瞧见两人亲昵的模样,咧嘴笑起来:“现在不该喊宝儿,该唤晋王妃了。”

  他说着,弯腰拱手,作势欲拜,“参见晋王殿下晋王妃。”

  “你这是干嘛?”萧明珠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客气了。”

  “礼不可废!”郑云奇摇头,一板一眼的说:“你如今是晋王妃,身份地位不同于从前,可不能再如往常一般随意,该行的礼还是得行,君是君臣是臣,这个得分清楚。”

  谢宴迟看了他一眼。

  这人倒是拎的清,长淮郑氏还能出这样一个人,倒也是稀奇。

  他那个祖母和婶娘,一个个把自己摆到长辈的架势来训斥宝儿。

  估摸着她们也是在长淮做土皇帝做惯了,养尊处优,怕是分不清当今是谁的天下。

  过了会儿,谢宴迟回了神,慢条斯理的说:“私下里正常相处就好,宝儿也不想让你们很为难。”

  郑云奇偏过头看他,恭敬喊了声:“晋王殿下。”

  他这么偏过头,整张脸便清晰可见了,他和郑云澜生得格外相似,只是他看起来更为和善好相处些,不似郑云澜的冷淡,这双眼笑意偏多,很容易就让人升起好感。

  谢宴迟收回打量的视线,轻嗯了一声:“你是宝儿的表兄,和我不必这么客气,喊我宴迟就行。”

  郑云奇笑了笑,“君臣有别,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快坐下来。”萧明珠撇了下嘴,又想到什么笑眯眯的问:“你和那个什么小青梅怎么样了?”

  郑云奇神色坦然,大大方方的说:“定亲了,明年六月份成亲。”

  “这么快?”萧明珠惊呼,又弯着眼笑,“真好,我记得年幼时那会儿你们两个就亲近,这么多年过去,可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郑云奇眼里笑意浓了些,笑眯眯的说:“那也得多谢你,若不是你从中撮合帮忙,恐怕我和她也不会走到一起。”

  说完,他拍了拍桌,“说吧,想吃些什么,我带你去和晋王殿下吃,这长淮大大小小的地方,就没有我没吃过的美食。”

  “现在不行,我们等会有事去办。”萧明珠摇头,又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对了,你听说过张凤婆的名字吗?”

  “张凤婆?”郑云奇皱着眉头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问:“你说的是不是一个胖胖的伢婆?”

  萧明珠愣了下,“你真认识?”

  “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物,常年游走在江南一带,往各大的青楼或者官宦人家送些……”

  郑云奇话到一半,才发觉这话不太适合和小姑娘说,瞬间改口:“送些俊秀的丫鬟小厮。”

  那些官宦人家,不少有人有些特殊爱好。

  例如,喜欢娈.童,这张凤婆这些年来,不止卖到青楼,各大官宦人家也都有送过,不算个小角色。

  他也是参加宴会时,听几个公子哥闲聊说的。

  这张凤婆手头俏丽的女童可不少,都是从京城那边送过来的。

  萧明珠有些愕然。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伢婆,居然背后还牵扯了这么多的事情,还把人卖给过官宦人家,江南一带富商可不少,谁知道还牵扯到什么人?

  谢宴迟懒懒地掀起眼皮,也有些意外。

  送往官宦人家,她一个伢婆能将这些送到官宦人家,那么背后一定有人,不然她根本没门路。

  这么一来,事情就多少意思了,看起来是条不小的鱼。

  郑云奇后知后觉的想到这个问题,“你找她做什么?”

  “帮萧明瑾的一个朋友忙。”萧明珠把玩着桌上的茶杯,慢吞吞的说:“他未婚妻年幼走丢了,我大哥去查了人是被张凤婆给掳走的,所以想找找。”

  “可这么多年…”郑云奇迟疑了下,又说:“这么多年过去,恐怕就算还活着估计下场也不会好。”

  萧明珠应了声:“这个我们也都清楚,但是他现在想要的就是一个答案,知道他的未婚妻下落究竟怎么样,即便那个结果是不好的,也算全了他这么多年的一个心结罢。”

  郑云奇恍然,“那行,我去教人帮你们查查,我记得前段时间,那张凤婆还来了一次长淮,我让人帮你们查查她如今在什么地方。”

  萧明珠弯着眼冲他道谢,“谢了。”

  郑云奇性子急,和她们说了一声就急冲冲的就去帮他们找人去了。

  谢宴迟偏头看她,“出去走走?”

  “好。”

  两人出了郑府,因为马车上绣着郑家的标志,一路上也没人敢靠近,行驶的格外顺畅。

  谢宴迟望了一眼窗外,轻笑着说:“这就是世家,在此地常驻了数千年之后,连圣上的存在感都会被他们弱化,那些民众只知道长淮有个郑氏,或许你问他们,当今的圣上姓什么,都会有人答不出来。”

  “确实,在他们心里最不能得罪的恐怕就是郑氏。”萧明珠点点头,沉默了会儿又问他:“那圣上会对他们动手吗?”

  “那些世家?”

  “对。”

  “会的,我父皇他老了,他这个年纪不足以去支撑他发展那些雄心壮志,于是他便迫切的想要稳固皇权。”

  顿了顿,谢宴迟又轻声说:“在他看来,那些世家便是不稳固的因素。”

  所以他才千方百计的想要去掉这些世家,不过到底这天下还是谢家的天下,世家蹦跶的再厉害也占不了大义。

  他那个父皇虽然大了,但终究还是有些本事,不然也轮不到他坐这个皇位。

  萧明珠抿紧了唇,睫羽微垂,嗓音很轻:“那镇国公府呢?”

  车厢内的气氛陡然凝滞起来,过了许久,少年的嗓音响起:“我不想骗你宝儿,他会对镇国公府动手,一定会。”

  镇国公府对他的父皇来言,比世家更加要让他忌讳。

  镇国公萧冀在军中的威望无人能及,即便边关调了人去,可那些人心里都只记得萧冀,无人知晓那位新派遣的将军。

  他有三子一女,长子萧仲琰,大理寺正卿,二子萧仲瑜,少年将军,三子萧明瑾,大儒关门弟子,没有一个纨绔子弟,没有一个不成才。

  他父皇疑心病最重,怎么可能不慌张,怎么可能不害怕?

  小姑娘眉眼耸拉下来,她低着头轻轻的说:“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到了,树大招风不是吗?”

  “可我就不明白,圣上怎么就能那么心狠,外族入侵,将我爹爹调去边关,转头却囚.禁他的妻儿,直到这种时候,我爹爹仍然不敢相信他忠心耿耿效忠的圣上会做出这样的事。”

  眼泪“吧嗒”一声滴在裙上。

  萧明珠别开脸,细白的手指抹开眼泪,将帘子稍微拉开了些,冷风灌进来,压下了她的酸涩。

  谢宴迟知道她说的应当是上辈子发生的事,可这种事确实是他那位好父皇能做的出来的事,他垂下眼帘,握住小姑娘冰凉的手,“宝儿。”

  小姑娘细细嗯了一声。

  “我答应过你的,我不会让他伤害到你,也不会让他伤害到镇国公府。”他伸出手将她的脸转过来,弯着眼笑,“这是我答应你的誓言,还记得吗?”

  萧明珠怔怔的看着他,许久重重点头,“记得。”

  “我不会骗你的萧明珠。”少年将脸凑近了些,抵在她的鼻尖定定的看着她,“这个世界上我可能会骗其他人,但唯独不会去骗萧明珠。”

  他捧着她的脸,细细的亲了下她的唇瓣,“我答应你的事,绝对不会改变。”

  萧明珠觉得眼眶有些红,她吸了吸鼻子弯着眼笑,“好呀。”

  马车到了长尹街停下来,谢宴迟在小姑娘的指挥下,买了两袋蜜饯,教卓礼付了钱后,拿了一袋给小姑娘吃,另一袋交给卓礼让他保管。

  眼瞧着,随着路越走越长,手上堆的东西越来越多,卓礼忍不住偏头问:“王妃还会再买什么吗?”

  寻冬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好笑,“长尹街逛完了,接下来应该还要去东市,东市那边卖的东西更多。”

  卓礼:“………”

  他们王爷才会不会管他双手是杀.人的手,只记挂着王妃有没有吃好。

  寻冬偏头看他,想了想问:“你拿的下吗?”

  卓礼果断开口:“拿不下。”

  寻冬看了看东西确实太多,忍不住说:“那我帮你拿一点罢?”

  “好。”

  又走了一会儿,两人手上堆满了东西,对视一眼。

  “算了,我们先回马车上,将东西放回去再说罢,不然按照王爷王妃这架势,估摸着还会继续再买下去。”

  “成,先将东西送过去,过会儿再过来。”

  卓礼挤上前,将钱袋递给了谢宴迟,苦着脸说:“王爷,我和寻冬先把东西放回去,过会儿再过来。”

  少年神色坦然,应了声:“好。”

  萧明珠看着脸颊却忍不住红了,待他们走后,她才小声问:“是不是买的东西太多了一些啊?”

  很少有出来这么闲逛的时候,她还没说要,谢四看她眼神在某个东西上停留了几秒后,便直接买下来,然后,东西就越买越多。

  谢宴迟摸摸她的头,“还好,不多。”

  若是可以,他甚至想将全天下所有的珍宝都捧到她面前来。

  他这会儿总算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想做皇帝,他有那么一瞬间,也突然有点想。

  他想将全天下最好的珍宝都任她挑选。

  想看到她在看到那些东西时,脸上突然绽放的笑容,就像现在一样,无忧无虑明媚肆意。

  萧明珠耳根有些发热,旋即故作不在意的将蜜饯塞了一颗给他,笑眯眯的问:“好吃吗?”

  甜蜜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整个口唇,腻得人发慌。

  谢宴迟眉头有一瞬的轻皱,很快便掩饰下去,笑着应了声:“好吃。”

  这么多年,他和萧明珠吃着一样的口味菜。

  她喜欢吃什么东西他就喜欢什么,这些年都习惯了,可唯独吃甜这一个,他始终习惯不了。

  “骗人。”萧明珠揪了一下他的耳朵,轻哼,“之前还说全世界最不会骗的人就是我呢,我看你最会骗的就是我。”

  “我没有。”少年有些着急,紧抿着唇说:“我就是…我就是不想看到你不开心。”

  萧明珠好不容易喂他吃一次东西。

  别说是蜜饯,即便是裹了糖霜的毒药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吃下去。

  “我不会不开心啊。”萧明珠伸出手攥紧了他,轻声说:“你不喜欢吃的东西你和我说,我下次就记得了不会再喂给你吃这——”

  “可我想你喂我。”谢宴迟耳根通红,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她的神色,“即便吃讨厌的,我也想吃。”

  “我没有说不喂你,只是说不会喂你吃你不喜欢吃的东西。”萧明珠伸手又揪了一下他的耳朵,轻哼,“你下次能不能把我的话听完再说?”

  少年才意识到自己闹了个笑话。

  他别开脸,冷白的肤色浸满了红晕,刚刚被她揪过的耳朵也红红的,有点可爱。

  萧明珠追上他的步伐,笑眯眯的问:“那你喜欢吃什么呀?”

  “桂花糕。”

  “你骗人。”她鼓起脸,嘟囔:“这分明是我喜欢吃的。”

  谢宴迟垂下眼帘,轻声说:“可…因为你曾经给了我一半,我吃了后就喜欢上了。”

  “有这件事吗?”萧明珠挠挠头,怎么都想不起来关于这方面的记忆,忍不住问:“什么时候的事?”

  “八岁那年。”谢宴迟望着她,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烙印在眼中,慢慢染了笑意,“我被父皇责备,你来宫里玩顺便来找我,吃东西的时候,给我吃了半块桂花糕吃,那个味道我记了很久。”

  他想到小姑娘当时纠结的模样,就有些想笑。

  分明是舍不得,可瞧着他看过来,想了好久还是忍痛掰下来一块,刚想递给他,又掰回半块,可怜巴巴的说:“这个很好吃,你要一点点吃,不能一下吃完了。”

  他尝了一下,确实很好吃,那个味道一下子就让他记了很多年,怎么都吃不腻。

  后来,他尝了很多次桂花糕,都很好吃,可却没有当年萧明珠给他的那半块好吃,因为那块桂花糕是她仅剩的一块,却还是分给了他一半。

  小姑娘没什么印象了,可听他这么说,还是装模作样的点点头,“看,我就说我小时候对你好罢?”

  “是是是。”谢宴迟捏了下她的脸颊,“还去不去吃东市的枣子糕了?”

  萧明珠眼睛亮了起来,“去!”

  “走,让卓礼将马车拉过来,我们去东市。”

  两人往回走,没多久,便迎面撞上了正往他们这来的卓礼和寻冬,还有郑云奇。

  萧明珠:“你怎么也来了?”

  郑云奇笑了笑,如实说道:“刚刚查到了那个张凤婆的下落,她目前正在江南,是派人将她抓过来,还是……?”

  “派人接触。”谢宴迟神色淡淡,漫不经心的说:“就说你需要一个暖床,以长淮郑氏的名声,我想那个张凤婆应该不会拒绝你。”

  郑云奇点点头:“好。”

  到了晚间的时候,果然有了消息传过来,张凤婆约他明天上午在翠玉楼见。

  萧明珠捧了杯茶,咂舌,“来的还真够快。”

  江南和长淮也有一段路程,这是收到消息后马不停蹄的就赶了过来?

  “你还是低估了长淮郑氏在江南这一带的声望。”谢宴迟往后靠了靠,那双漂亮的眼眯了起来,神色难明,“那个张凤婆巴不得能和他扯上关系。”

  他顿了下,轻笑,“又或者说,是她背后的人想和长淮郑氏扯上关系。”

  但凡传承了多年的世家多少都有点骄矜,除却各大世家外,很少往外通婚,对旁人自然也都瞧不上。

  如江东李氏,长淮郑氏,清河崔氏等。

  除却镇国公府外,少有人能和世家扯上关系。

  这也是他父皇为什么忌惮镇国公府的原因之一,镇国公府背靠着江东李氏和长淮郑氏两人世家,更何论世家之间本就彼此有牵连,几乎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萧明珠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张凤婆能肆无忌惮的在开福寺那种地方掳人走,又和官宦人家有牵连,那么背后绝对有人在支持。

  只怕,这个人在京城里,也属于极有权势地位的那种,那他想和长淮郑氏扯上关系,目的绝没有这么简单。

  她垂下眼,细白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问:“那明日我们先将人骗过来,后面再说?”

  谢宴迟嗯了一声,点头,“提前派人将那边围住,这个张凤婆能肆无忌惮这么久,本身也是有警觉性的,一个不留神可能就让她跑了,若是跑了后再想把她找回来,恐怕事情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好。”

  萧明珠和郑云奇说了下,让他安排了几个身子利索的好手早早就围在了翠玉楼边上。

  晚饭是在舅母那用的,即便并不怎么情愿,可萧明珠还是和谢四去了,因为舅舅回来了,从前的疼爱不是假的。

  再怎么样,她也不能拒绝。

  除却舅舅外,萧明珠还看到了郑云澜,他回长淮后,病得愈发重了,即便屋里烧了地龙,可用饭时,他仍在不停地咳嗽,惹得王氏在一旁心疼的抹眼泪。

  “你这身子往年都好的很,怎么去了一趟京城后就成这样了?”

  “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答应你去京城,你说说你,好端端的去京城,把自己身子给糟蹋成这样。”

  郑宏信板着脸,沉声呵斥:“好了,你吃个饭哪来这么多话要说?”

  “他如今多大了,身子是他自己的事,我看这么多年倒是你把他给惯坏了,何必这么小心翼翼?”

  王氏抹着眼泪不吭声了。

  郑云澜又咳嗽了声,捂着手帕,淡淡的说:“父亲说的是。”

  郑宏信嗯了一声,目光落在萧明珠身上,板着的脸也松下来,笑着问:“宝儿这次来准备待多久?”

  萧明珠抬头笑着说:“再待个几天就走。”

  “这么快?”郑宏信怔了下,神色颇有些感慨,“你这距离上一次来有好些年了吧,一转眼也嫁人了。”

  小姑娘生得明艳动人,眉眼间隐隐还能看出他小妹的样子,就像当时,他送小妹出嫁。

  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他这个外甥女也出嫁了。

  萧明珠细细的嗯了一声。

  郑宏信看着她,又偏头看她身旁的少年,有些感慨,“还记得从前见着晋王殿下的时候,还是一点点大,转瞬间都这么大了,还娶了我们家的小明珠。”

  少年颔首点头,笑的温柔,“能娶她是我的福气。”

  郑宏信猛地喝了口酒,笑呵呵的说:“有你这句话我倒放心了,我就这么一个外甥女,可舍不得她受委屈。”

  谢宴迟看着他,许久,眼底的漠然消融了一点。

  至少,相对于他的妻子而言,他这个做舅舅的看起来倒是真心实意的疼她。

  “舅舅放心,我好不容易将她娶回来,也是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的。”

  话说完,少年顿了下又似不经意道:“倒是麻烦舅舅和舅母说一声,我们带来的丫鬟够用,不必费心思再送侍女过来,在我们府里,丫鬟都是伺候宝儿的。”

  他这么说,郑宏信哪能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冷冷的看向王氏,“你派人送丫鬟过去了?”

  王氏心头咯噔了下,都快恨死谢宴迟了,强笑了下说:“对,我是怕宝儿她带来的丫鬟不够用,所以才——”

  “够了!”郑宏信打断她的话,铁青着脸,“我早说了,不要耍一些小聪明。”

  送丫鬟过去,说的好听点是送丫鬟的,可他还能不知道就是送暖床的过去?

  这要是让小妹知道,还怎么看待他这个做哥哥的?她们幸幸苦苦的养的小姑娘嫁人没多久,他这个妻子就迫不及待的送暖床过去。

  这是在打谁的脸?

  郑宏信快被臊死了,沉着脸说:“你若是不能坐这个位置,我就让旁人来管这个家,你看看你现在,哪有半分世家主母的样子?”

  王氏这下真的慌了,连忙说:“老爷,老爷我那不是故意的。”

  郑云澜咳嗽了下,锦帕抵在唇边,轻声说:“母亲一向没什么坏心眼,就算真的有错也是无心之失,父亲——”

  郑宏信沉着脸,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因为你,你母亲如何会这么做?”

  “舅舅。”谢宴迟眼里带着疏离的笑,将小姑娘拉了起来,“您的家务事我们两个做晚辈的就不掺合了。”

  郑宏信面色也不太好看,挤出一点笑容,“行,你们早些休息。”

  他目光落到萧明珠身上,犹豫了下说:“宝儿,你舅母她脑袋就是有点不太清楚,你放心,这次的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舅舅不会让你这个委屈白受。”

  萧明珠怔怔的看着他,许久弯着眼笑起来,“谢谢舅舅。”

  郑宏信脸上才多了点笑容,冲他们点点头,语气和蔼,“去吧。”

  两人出了院子往观雪阁走。

  萧明珠偏过头看他。

  天气愈发冷了,少年穿着墨色的狐裘,从这个角度看,他下颌弧度格外漂亮,长而密的眼睫也是,像展翅欲飞的蝴蝶。

  少年忽然转过脸来,唇边带着抓住她偷看的雀跃,“看什么呢?”

  萧明珠丝毫不羞,大大方方的说:“看你呀。”

  这一下,少年的耳根反而红了些。

  谢宴迟攥住了小姑娘的手,将她的手放进怀里,轻声撇嘴:“你总不按照我想象的来。”

  “比如?”萧明珠弯着眼笑,抿着唇憋笑,“我是不是该红着脸说,哎呀你怎么知道我在偷看你呀,然后把害羞的捂脸?”

  谢宴迟别开脸没说话,可耳根却更红了些。

  “谢四。”

  “嗯?”

  “你刚刚是不是故意说的那些话呀?”

  “哪些?”

  “就是你和我舅舅说,她往我这里送丫鬟的事。”

  “对。”

  “为什么啊?”

  “她让你不高兴,我也让她不高兴。”少年捏了捏她的手指,认真的说:“我不想让任何人欺负你,谁都不行。”

  “纵然那些人都是你的长辈,可她们都不尊重你凭什么要我去尊重她们?”

  萧明珠弯着眼笑,将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胳膊上,轻声说:“谢四,我从来没有遇见过像你这样对我好的人。”

  “如果是母亲她们,她们应当会让我不要和舅母置气,毕竟她是长辈,若是和她争吵置气,一定会让人看笑话。”

  “我知道这个理,可还是会不高兴,就因为她是长辈所以她做什么都是对的,凭什么呀?”

  小姑娘嘟囔着,微微撅嘴,可旋即又欢快的笑起来,“但现在,我不生气也不难过了。”

  “你帮我出了气,虽然知道这样想会不好,可是我还是有点高兴。”

  “她是长辈又如何?”谢宴迟伸出手摸摸她的头,“你还是晚辈,她做长辈的怎么就不能让让你?”

  “萧明珠,你记住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站在你身边。”

  萧明珠看着他,歪着头想了想问:“那万一我做了一些坏事呢?做了坏事你也会站在我这边吗?”

  少年斩钉截铁的回她:“会。”

  不管什么时候,不管萧明珠做了什么,他永远都会站在她这边。

  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坏就坏了,大不了两个人一起沉沦在地狱,被世人痛骂。

  小姑娘被他的回答取悦到了,高兴的笑起来,“可我不会做坏事。”

  “我知道。”谢宴迟眼里含着笑意,轻声说:“我知道我的小姑娘心肠善良,才不会去做那些坏事。”

  就算做了,那也应当是旁人先欺负她,那就不叫做坏事,叫惩恶扬善。

  萧明珠有些耳热,脸颊红了。

  谢四这人真坏,总说一些让她脸红的话,怎么老这样呀。

  *

  次日晌午,萧明珠和谢四跟着郑云奇去翠玉楼。

  翠玉楼是东街尽头的一间青楼,是张凤婆平日里来转卖“货物”的一个中转点,这种地方鱼龙混杂,最适合见面。

  郑云奇推开门进去,便瞧见里面坐了一个胖妇人。

  她穿着绣着牡丹纹的上袄,缎面倒也算是精细,只脸上的肉都堆在了一起,一笑那双眼便挤在一块,让人看了略感不适。

  郑云奇做足了世家子弟的骄矜和散漫,懒洋洋的问了句:“你就是张凤婆?”

  “是是是。”张凤婆忙站了起来,擦干净手想伸手又意识到什么,讪讪的收了回来,赔笑道:“您就是郑云奇公子吧?”

  郑云奇鼻腔里淡淡嗯了一声。

  他越是这种态度,张凤婆便愈发放心,瞥见他身后跟着的萧明珠和谢宴迟后,有些疑惑,“这…二位是?”

  郑云奇脸色骤变,“不该问的别问。”

  张凤婆连忙赔礼道歉,心下却是隐隐有了猜测。

  这么多年来,倒也不是没有年轻的公子小姐找过她。

  不过都是一人前来,这两个明显是夫妻的一起过来倒是少见的很,不过达官贵族多有难以启齿的兴趣爱好,她也都见怪不怪了。

  张凤婆不知两人的姓名,只公子夫人的唤了他们一声。

  萧明珠淡淡嗯了一声。

  张凤婆坐下后,才又笑着说:“郑公子,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她一边看他的神色,一边将边上带来的画像展开递给他看,“这有妩媚动人的,也有清秀小巧的,更有清丽动人的,郑公子放心,这些人啊都是处子。”

  郑云奇接过看了一眼,又递给萧明珠笑着说:“表妹帮我掌掌眼。”

  萧明珠嗯了一声,翻了翻画像。

  先不说真实长的什么样,可从画上来看,都差不到哪去,年纪看着最大的估摸着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

  这张凤婆倒真是神通广大,也不知背后都站着什么人。

  她越翻越觉得心惊,她原先只是想帮江宜年找找未婚妻,如今看来倒是牵扯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上去了。

  她翻了翻画像,随便指了一个,“就这个罢,我瞧着还可以,你不是向来最喜欢这一类吗?”

  郑云奇接过一看,脸黑了一下,“那就这个吧,什么时候能送过来?”

  张凤婆看了一眼,心里约末着能卖什么价位,笑的那双眼眯了起来,“您放心,最多一天就能将人给您送过来。”

  “尽快吧。”郑云奇嗯了一声,又指向身后的两人,“我表妹他们有事问你。”

  张凤婆面带疑惑,轻声问:“不知两位贵人找小妇人有什么事?”

  萧明珠坐直了身子,紧盯着她,“我想找你打听一个人。”

  张凤婆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结结巴巴的笑着问:“不知道贵人想找我打听什么人,小妇人恐怕有心无力。”

  萧明珠抬眼看她,虽然在笑,却没有半分笑意,一字一句的问:“我想找你打听一下,你十几年前在开福寺拐走的那个小姑娘。”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里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推下基友的文《和离后我嫁给了小叔子》by大河之楠

  沈楚蓉生的香体雪肤,一个眼风,便勾的京中少年魂牵梦萦。

  只可惜,她刚及笄便被继母远嫁秦州。

  夫君秦朝外表儒雅风流,酷爱收藏美人,房中人从丫鬟娼妓到妇人应有尽有。

  人人都以为,沈楚蓉这般艳色,应该拔得头筹,得夫恩宠。

  只有沈楚蓉知道,和她夜夜笙歌的另有他人。

  早在姨娘进门那一日,有人夜闯芙蓉阁,沈楚蓉清白尽失。

  第二日,沈楚蓉看着镇定自若的男人,弯身行礼:“小叔子。”

  起初,秦狩只是中了算计,见那妇人可怜,不得不负起责任。

  后来,他任由佳人兴风作浪,搅得秦家不得安宁。

  再后来,佳人利用完就跑,甚至图谋另嫁。

  秦狩搅散婚宴,囚那佳人在榻上一角,“只要你留下,做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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