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矜心突突突地跳得厉害,但还是强压着害怕想将茶盏送到陆政的唇边。

  没想到陆政听了小太监那话,气的将茶盏掀翻在地。

  上好的青瓷茶盏,碎了一地,发出清脆的声响,阿矜没想到陆政会是这样的反应,被吓了一跳,茶水溅到身上,温热湿腻的感觉让阿矜很不舒服。

  幸好茶盏已经放了有一会儿了,茶水不是滚烫的。

  “逆子,一群逆子……咳咳咳……”陆政一边怒骂,一边咳嗽着,咳得厉害,唇都有些紫了。

  到底是帝王,骂人的话翻来覆去也就是几句,即便已经气极。

  阿矜现下也没心思去收拾地上茶盏的碎片,十分担忧地看BBZL 了一眼窗子,窗关着,外头火光明明灭灭的,兵器碰撞的声音透过窗子传进来,声音有些闷闷的,似乎还能看见兵刃凌厉的反光。

  阿矜就在榻边站着,脚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样,有些挪动不开,明明殿内很暖和,但她依旧手脚冰凉。

  外头的声音又重新大了起来,仿佛能闻到血腥味,阿矜微微喘着气,有些不知所措,但心里,还是希望肃王能赢,最起码,活着的机会大一些。

  阿矜在等,等着唐祝回来,她有预感,唐祝一定会回来的,就凭他在宫里这吃人的地方混到了总管太监的位置,他必会保全自己,但她同时又有一丝隐隐的担心,若他同那些人一样,早早地出宫去了……

  阿矜就这样胡乱猜想着,站了也不知道多久,感觉脚都有些麻了,才听到门口的动静。

  方才传话御史大人杀进宫的那个小太监一脸惊恐地进来,跪在地上开口道:“陛下,前头传来消息,承王殿下领兵已经到宫门口了。”

  承王?阿矜甫一听到承王两个字有一瞬间的愣神,不是说承王殿下在回京路上遭到了山匪伏击吗?怎么这会就已经领兵到宫门口了。

  阿矜也顾不得是在陆政面前,一脸惊诧地反问:“承王?”

  “承王不是已经……”

  “确是承王不错,他的身边还跟着厉大人。”小太监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一脸高兴道。

  小太监话音未落,便听到窗外的喊声。

  阿矜仔细听了才听清楚外头喊的是什么。

  清君侧。

  陆政悠悠叹了一口气,脸色倒也看不出来是什么意思,只是冷笑了两声,接着便又剧烈咳嗽起来。

  外头各种声音都有,所以压根听不清人说话,阿矜也根本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因着一直紧张着,也就不觉得困。

  小太监很快就出去了,过了好一会儿,外头的声音终于渐渐平息了,接着便是一阵又一阵的呼声,像是这场荒谬又血腥的屠戮有了定论,阿矜的心这下才是真正地提到了嗓子眼。

  陆政大抵也是耗尽了力气,现下正躺在床上喘着气。

  阿矜等了一会儿没动静,便想着出去看看,没想到刚抬步,门便被踹开了。

  接着便是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阿矜心跳得很快,快得仿佛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她能听得出来,来的只有一个人。

  珠帘被拨开,发出一阵凌乱的脆生生的响声,阿矜还未抬眼,便先感受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气和直冲鼻腔的血腥味。

  阿矜想也没想的便朝着他跪下了,不敢看来人。

  “父皇。”那人开口,声音很是耳生,不是禹王,也不是肃王,那剩下的,便只有……承王!

  那人的声音清朗之中带着几分沙哑,很好听,但阿矜这会倒也顾不得这么多,只是一味地将身子伏低,有一种隐匿自己的意思。

  陆倾淮进来,先是看见龙榻上躺着的陆政,接着便是跪在榻边的BBZL 阿矜。

  那个女人从始至终没有叫唤一声,也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倒是让他有些讶异,看着她伏低的动作,又有些可笑。

  但很快,他便转了目光看向龙榻。

  陆政瞪大着眼睛看着他,大抵是夜里闹得厉害,加上水米未进,如今倒是真没剩几分力气,只得干瞪着他。

  阿矜跪在地上,感觉承王往前走了两步,身子颤抖地厉害,方才心里已经有些准备了,如今真要死了,倒是真真生了几分怖意。

  正要开口求饶,就感觉他错身过去了,又暗暗松了一口气。

  “儿臣,回来了。”

  陆倾淮一边说着,一边朝陆政道。

  不知道为什么,阿矜光是听这两句话,便听出了话里的杀气,一时间心往下沉了几分。

  “逆子!”

  陆政怒不可遏,这话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接着阿矜便听到了几声冷笑,陆倾淮清朗的冷笑同陆政嘶哑的声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本王是逆子!”陆倾淮轻笑着重复了一遍,像是觉得这话可笑至极。

  “父皇,您可别忘了,儿臣是如何走到您榻前的?”

  陆倾淮这话倒是没错,先是禹王起兵谋逆,接着是肃王,而他,不过是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平反”而已。

  “你!”陆政被陆倾淮这话噎住,伸手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阿矜正仔细听着他们说话,还没反应过来,接着又听到一阵脚步声。

  陆倾淮穿的是靴,走路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临华殿内格外清晰。

  阿矜忍不住抬头瞄了一眼,就看见少年穿着金色的甲胄往尚方剑那边走,红色的披风上深深浅浅的墨色印子,像是血的印子。

  想到尚方剑,阿矜心里莫名一颤,像是知道了他想做什么。

  纷乱的思绪还未平,便听到脚步声愈来愈近,愈来愈近,“哒哒哒”的声音,一下一下的,像是踏在她的心上。

  “父皇,该退位了。”

  阿矜愣了一下,接着就听到兵刃刺进血肉的声音,陆政的声音还未来得及发出来,便又被刺了一剑,很快便没了声响。

  “噗呲。”剑从陆政的身体上拔.出.来,带着新鲜的肉,血也跟着喷薄而出,阿矜只觉得脸上有几丝温热,反应过来的时候,血已经顺着龙榻流到了地上。

  她眼睁睁看着地上的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脑子空白了好一阵子,才跪着开口求饶。

  “求……承王殿下……饶……饶奴婢一命,饶了奴婢。”因着害怕,一句求饶的话也说得结结巴巴的。

  陆倾淮站着,盯着陆政已经无神了的,瞪得大大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很想笑。

  阿矜正求饶着,甫一听见陆倾淮的笑声,倒是愣怔了一下,接着便噤了声,安静地伏跪在地上,闻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陆政的血从榻上流下来,还是温热的,让阿矜有一种自己亲手杀了陆政的错觉。

  大抵是冬日,血凉的也快,很快地上便冰凉一片了。

  陆BBZL 倾淮笑了一阵便没了动静,阿矜提心吊胆地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甫一失神,下巴便一片冰凉,抵着阿矜往上抬头,阿矜无意识地跟着抬眼,一眼便看到了陆倾淮。

  她两年前见过陆倾淮一面,不过那时候他进宫匆忙,她只是给他奉了一盏茶,他便出宫带兵去了边关,陆倾淮大抵是不记得了。

  陆倾淮是京中公认的好皮相,只不过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边关,很少留在京中,阿矜对于他的印象,也只是来自于宫中的流言。

  当初听闻陆倾淮的容貌比太傅崔风遥还要更胜一筹的时候,阿矜是有些难以想象的,等真正见到陆倾淮,才知所言不虚。

  阿矜看清楚抵着她的是什么之后,吓得双腿有些软,剑尖还滴着陆政的血,即便殿内烛火不亮,剑的寒光依旧有些晃眼。

  陆倾淮便是用还在滴血的尚方剑抵在她的下颌。

  “求……承王殿下,饶……奴婢一命。”阿矜鼓起勇气,对上陆倾淮的眼睛,依旧有些结巴地说出这句话。

  陆倾淮穿着溅满鲜血的甲胄,眼神狠戾,满是未消褪的杀气,大抵是觉得她毫无威胁,眼里还带着几分戏谑的味道。

  “饶你,凭什么?”陆倾淮轻笑着反问,剑尖轻一下重一下地磨着她的下颌,让她内心的恐惧更甚,甚至有一瞬间,阿矜觉得自己就快死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眶一下就湿了,眼泪很快就蓄满了眼眶,这下看陆倾淮,朦朦胧胧的,倒是有些看不清楚了。

  “奴婢……奴婢……”阿矜说不出理由来,声音染了一些哭腔,听着细细软软的,像是小猫的叫唤。

  陆倾淮看见阿矜的眼睛红了,又听见她的声音,莫名就心软了一分,看见她的脸只觉得在哪见过,过了半晌才想起来,自己在两年前见过她,她便是那个摔了茶盏的女人。

  阿矜还未反应过来,泪眼婆娑的,就感觉下颌冰凉的感觉不见了,变成了温热的感觉,眨了眨眼睛看过去,陆倾淮倾身蹲在跟前,伸手抬着她的下巴,看着她,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好啊,那我们打个赌如何?”

  “朕允你照旧在御前侍奉,但如若朕在别人的口中听说这件事,那一切,就结束?”

  这件事,指的,自然是弑君。

  阿矜听陆倾淮说话听得心惊肉跳的,听见有活命的机会,自然也不顾旁的,连忙颤颤巍巍地应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