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反派的团宠进行时>第14章 祭妖阵

是偶然是巧合,师徒两人在这处荒村相遇,未等说明原由,一名老者拄着拐杖慢慢行来。

老者是这刹丘村的村长,皮肤黝黑,遍布的皱纹像是龟裂的树皮,但精神矍铄,浑浊的双眼中还看得出精明与算计。

“就是你在找老朽?”村长打量着清陵子,似乎在思考什么,耷下的眼皮稍稍动了动。

清陵子没有马上回应,即便大半的面容都藏在兜帽下,玉知瑕也看出了他的犹豫。

这可真是少见,玉知瑕虽然和清陵子相处时间也不算太久,却了解他这个人与优柔寡断不沾关系,如今表现得这么异常,定是有故事藏在其中。

良久,清陵子才开口道:“我来找一个孩子,他若还活着,现在应该二十出头了。”

“果然是你!”

一听这话,村长顿时变了脸色,握住拐杖的手骨节狠狠凸起,“要不是你,我们村子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要不是你,小风也不会失去家人!”

刹丘村以前是叫泽丘村,一字之差,面貌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无论过了多久,村长都不会忘记那个充满了朝气的泽丘村,更不会忘记村子被毁去的那一天。

恢宏恐怖的余力席卷万里长空,泽丘村所存的植物与湖泊在刹那间被蒸发,眼前的绿树成荫,眼前的湖泽清溪,转头只剩一片黄沙。

“你如今还来做什么!”村长怒气冲冲。

渐渐狂躁起来的风扯着斗篷猎猎作响,清陵子却僵硬得就像村口的那块石碑,“我害那个孩子失去了双亲,我会,补偿他。”

时隔将近二十年,他终于来面对他所犯下的过错了。

话声和着风声灌入耳中,搅动起本以为已经沉淀的伤痛,村长顿时更是怒不可遏,“你知道那对夫妇是我什么人吗?我的儿子,我的儿媳妇!他们的孩子才两岁,才两岁!你就让他失去了父母!”

说着,他举起拐杖狠狠地砸了过去,清陵子看上去是不准备躲了,虽然只是一个毫无修为的老者的一击,但是……

“老人家,暴怒伤肝。”玉知瑕一手搂着仍在昏迷中的步欢歌,一手握住那飞速砸下的木棍一端。

清陵子一刻是他的师父,他便会敬他一刻,直到他杀了清陵子。

“知瑕…”清陵子有些微的怔愣,心头由于赎罪的沉重,被玉知瑕这一举捂得稍稍化软了。

而老人见自己如此轻易地就被拦住,气极地双手往下按了按拐杖,却是纹丝不动,没向下沉出半分,终于冷哼一声,甩袖退开了。

“你们走吧,这里不欢迎你们!”村长厉声喝道。

“唔…”

这时,步欢歌眼皮微颤,发出一声闷哼,玉知瑕心知她的伤势不能久拖,便打算先行离去寻找一个安置之所。

“老人家,方才失礼了。”

玉知瑕微微欠身,将拐杖递还给村长,又看向清陵子,“弟子还有事在身,暂且离去,之后再来与师父会合。”

“等等,师父与你同行。”清陵子也打算暂时先离开。

他看村长正在气头上,现在还要硬留在这里只能招惹更多的怒火,况且,弟子怀里还抱着个女人,叫他这个做师父的怎能不在意!

……

两人在村子的外围找了一个荒废无人的小屋,虽然破陋,但还能挡点风沙。

玉知瑕将步欢歌放躺在一蓬稻草上,清陵子在一边打量了一下,总觉得还是小徒弟好看一些。

“她是什么人?”他走上前问道。

玉知瑕心中微微一动,倒不是因为害怕身份暴露,而是想起了山上的那件事,总觉得有些奇妙,“她是弟子的亲人。”

原来是亲人……

正清门收徒不问家世,清陵子对这方面也没给太多关注,现在看到玉知瑕的亲人,不知不觉竟还有了种紧张的感觉。

“你的灵力耗损不少,先去休息,她的伤师父来处理。”清陵子道。

“不劳烦师父了。”

步欢歌的伤有部分是敕命妖娲所致,玉知瑕担心被清陵子察觉出什么,直接抬手要为她调养受伤的经脉,手腕却在探出的那一瞬被轻轻箍住。

“知瑕,我是师父,你可以放心地依靠我。”清陵子说得很认真,他这个人心可能不细,但感觉却是格外的敏锐,就比如他看着玉知瑕,就总觉得他有意在他们之间划出距离。

事已至此,再坚持下去难免叫人生疑。

玉知瑕挣回手,稍稍移开视线,避开了那边传达过来的真情实感,“如此,有劳师父。”

他便走到一边打坐调息,外头的风沙越加猛烈了,呼呼声卷过空洞的房屋,留下泣声如同女鬼哀怨的低吟,整个刹丘村仿佛被隔入了另一个荒芜的世界。

直到夜幕低垂,风声才渐渐平息,但这边落,那边却又起,远处的山头一阵阵兽吼透过夜色,毫不留情地震破刹丘村暂得的宁静。

又是兽潮?

玉知瑕睁开眼,走出小屋,只见清陵子正凝望着远处,面色沉重。

“似是人为,师父去查探一二,你留下。”清陵子道。

“师父,同往吧。”

四师兄他们不知道是否平安,母亲还有宫众不知道是否已经离开了这一带,玉知瑕心有挂念,自然不愿意留下等候。

清陵子也不多迟疑,点头应下,玉知瑕随即挥手在小屋前布下一道护阵,两人向着异象之地出发。

血腥味越来越浓烈,非是一两具尸体所能凝出的气味,这种程度,俨然是一片不小的血湖了。

但是,却不见半具尸体,无论是妖兽的,还是人的。

两人踩着老树在月光下映出的狰狞恶影,循着渐渐消散的吼叫声向前。

几座山峰凹成的低谷下,浓烈的血味在那里达到顶点,一头头双眼发红的妖兽冲过去,撞到一片红光之中,瞬间只剩下一团血水,血水渗入脚下的土地,隐隐勾勒出一道阵法的形状。

两人正向着那边靠近,互相的脚步声在耳旁轻徊,忽的一道刀光映着月光,黑影飒飒自他们眼前闪来。

清陵子正欲抬手反击,却被玉知瑕扯着退开几步,那黑影一击不得,顿了顿,如雾般散去,又从另一处凝出形体向他们袭来。

两人相视一眼,清陵子随即微微颔首,只一味地闪避,与这黑影周旋起来,玉知瑕则飞速观察着四周。

乾坤有相,坎有水,离无火,四卦缺一,为疽三幻阵,生门在……

正南,可这地两山夹壁,正南方是他们进入的地方,若破阵便会打草惊蛇,若出阵则遂了布阵人的心意。

玉知瑕微蹙着眉思索,片刻后竟缓缓勾出了一抹笑意。阵不能破但能改,阵眼不变,引入巽风定在南位,则生门改位。

一番调改过后,还在周旋的清陵子被玉知瑕拉住,两人随即丢下黑影穿过这夹壁之地,来到前方那处血腥的低谷。

妖兽已全然没了踪迹,只剩越加厚重的气味像是有形之物捂住他们的口鼻,但荒草遮掩下,流动着血光的巨阵还在时不时地闪动。

清陵子的神情有了一瞬的惊讶,“这是!”

“师父认得这阵?”玉知瑕研究了众多阵法,还没看到过如此给人不详之感的一种。

“祭妖阵,用来召唤古妖的禁忌阵法。”

古妖之力对现在的修者来说就犹如虎荡羊群,若是真叫布阵的人成功,后果不堪设想!

清陵子不多迟疑,抬掌凝力就要毁去这还没完成的阵法,瞬间风云涌动,天地变色,裂人心胆的一击在地上震开,却只见草木化灰,土石被夷去一层,那阵却是纹丝不动。

如此看来,只有杀了布阵的人才能阻止这一切。

正当玉知瑕思索之际,不啻与方才一击的刀光铺天盖地而来,清陵子将玉知瑕护到身后,不曾小觑,抬手反击,两道灵力相撞发出轰然巨响,木毁石崩,待眼前的烟尘消寂,一道沧桑的身影出现在两人眼前。

那是一个男子,衣衫褴褛,背后负有一个做工精细的白檀木棺,他浑身浸满锋利的刀意,与他手中执着的那柄长刀浑然一体,却不伤那木棺半分。

“离开。”男子的声音沙哑低喑,似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清陵子不语,手中寒光一闪,时隔多年,正清剑终于再次现世。

男人见此,眸光一沉,将木棺轻柔地放置在一旁后,霎那间刀光乍起,只听锵声不断,清陵子执剑将攻击尽数挡下。

试探结束,现在才步入正题。

两人腾空而起,浮光掠影在各自身旁交错,招式极简,但每一击都荡出极沉的余力,似要挑破夜空。

如此,两人竟陷入了鏖战,清陵子乃是合体期的修真大能,差一步便步入大乘,如今有人跟他打得有来有往,叫玉知瑕在一边看着也倍感惊讶。

但细细观察才发现,那男子出手全无抵挡之意,仿佛已存死志,而清陵子却又似乎有所顾忌,招招式式间都无意识地克制着自己,没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也许,这就是清陵子这些年修为停滞不前的原因,玉知瑕暗暗忖道。

思索间,清陵子似乎也有察觉,他逼自己抛去心魔,全力催动周身之能,一时迫得那男子吃力地后退几步。

但玉知瑕在旁看着,却感受到清陵子所散发的灵力越加暴戾,隐隐还有种失控的预兆,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师、”他张了张嘴,却将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

现在是取清陵子性命的最好时机,若杀了他,顶罪的人有了,不会有人怀疑到他身上。

他的指间抹出一片刀刃,腾空的两人正战到胶着状态,依清陵子对他的不设防,这一击必能得手。

杀清陵子……

但听一道破空声响起,隐匿在暗色中的刀片飞出,以“夺”一声闷响画出简洁的句号。

男子变了脸色,迅速撤招退回那木棺之前,清陵子身影一滞,也停了动作,神色复杂地回到玉知瑕身边。

夜色中,一把飞刀正在木棺前的地面上轻颤。

“知瑕,我……”他差点就走火入魔了。

“师父,我们暂时先离开吧。”清陵子护他一次,他便还他一次……

“嗯。”

看那道阵的完成程度,他们应该还有时间调理一下。

……

两人撤回到小屋,步欢歌在屋中休息,他们便在屋外找了两个草团打坐。

恢复宁静的夜空,星河清澈见底,映着远处的苍岱,让虚幻的感觉铺满整夜。

“师父在二十几年前曾与一魔头约战。”清陵子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有些沉重,又带着些许释然,玉知瑕闻声一顿,微垂的眸子闪了闪,随后凝住着他静待下文。

“交战的地点就在这刹丘村西边的一处山头,现在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沙海。”

他停了停,迎着玉知瑕的目光继续说道:“那一战,师父失去了理智,不仅波及到刹丘村,还害死了一对无辜的夫妇。”

所以他如今来此,是为了补偿那个失去了父母的孩子。

可是,对魔头的孩子来说,他是不是也失去了他的家人呢,或许魔头的孩子本就不配有父亲吧……

玉知瑕没有看到过他爹,听敕命妖娲说,她怀着玉知瑕的时候,有一日突然就接到一则死讯,从此他的生命中缺了一个本该出席的人。

也正因为如此,那陌生的恨意没种到他心底,比起不顾一切的复仇,他选择把身边的家人摆在首位。

“所以师父为此自责了二十几年,生出心魔,连出手也不敢再动用全力。”玉知瑕面无表情地撇过了头,“很笨。”

“额。”清陵子有些心塞地噎住。

“有很多无能为力的事摆在面前,左右两难,又不得不做出选择,这选择不一定是对,但在当下,一定是不能后悔的。”

不能后悔,可他已经悔了二十几年了……

清陵子那总是不太友善的脸上微微有些动容,他捞过玉知瑕,揉了揉他的脑袋,“那要是以后后悔了呢?”

“以后的当下,再做不后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