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必这般礼尚往来。”行迟又一次搬了石头, 险些砸脚,赶紧就给挪走了。
本来就是为了赶走席辞的,这般称呼行迟敢应, 苏林晚还不好叫呢。
“既如此,那就依我了。”罢了,苏林晚伸出手来, “我来取一件东西。”
“什么?”
“之前似乎是给你画过一幅画,我想起来似乎画错了, 我来弥补一下。”好像眉型不该那般锋利的, 该是要温柔一些, 至于鼻子么, 似乎也应该鼻梁再高一点, 至于眼睛……苏林晚想不起来自己画的是什么模样的了,总归与她想象的很是不同的。
只是闻声男人却是没动, 甚至扯皮道:“迟些时候再与你吧,对了, 席辞说你的眼睛这些日子就该好了,叫我瞧瞧。”
“干嘛!”苏林晚赶紧往回收了手, “眼睛确实大好了, 可是还瞧不清楚呢,你这会儿给我把脉又有何用。”
“嗯?”行迟低首, “夫人这是讳疾忌医?”
“我是怕你失望!”苏林晚咬字清楚,退了一步, “你是不是把我的画给丢了故意找口子拖延时间呢?”
“怎会……”
“那拿来啊!”
小姑娘躲了他的目光,行迟蹙眉一瞬,折身去抽屉取了一卷画,倘若不是面前人指名道姓说上次那张画的是他, 他当真是无法下眼的,可既然有了名姓,他偶尔还是忍住心惊肉跳拿出来瞅一眼。
只消一眼,当真能解千愁了。
画卷落在了苏林晚手中,她掂了掂,这才抬起头一笑:“那我先拿回去修改一下,嗯……过几日再还给你。”
“好。.”
“你可以期待一下的!”
是吗?行迟背了手,点点头:“好,待夫人送回来,我定将画卷装裱起来。”
“隆重了点吧?”苏林晚捏了捏手中的纸页,“我画的可是你,你裱起来挂在书房吗?日日瞧着自己岂非瘆得慌?”
“……”行迟噎住。
好在小姑娘也就是随口一说,这便就将画卷收进袖中,下一刻人却无所事事地没有走,单是哼哼唧唧地这里摸摸那里捏捏的。
“夫人可是还不舒服?”说着行迟上前一步。
“啊!不用不用!”苏林晚抬手制止,“不用再给我输内力了,我又不练刀不用剑,浪费了,这等小事,我可以的。”
再说了,她本身也就大好了,待到明日就彻底无事了。
“那夫人还有事情要与我说?”行迟瞧了瞧自己的书房,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来,你坐。”苏林晚先下手为强,将人胳膊搂了往椅子上按去。
行迟坐下后复就抬了头来:“夫人对我的书房真是熟悉。”
“自然的。”苏林晚扯谎自如,“瞎子心里大多有数得狠,轻易不会记错。”
“嗯。”行迟点了点对面的椅子,“那夫人也坐。”
苏林晚这回聪明了,权当没瞧见那手点的位置,巴巴伸手摸了一张凳子拖到了他跟前坐下:“我问你个事情啊,是不是再过几日就是那个涂兰公主嫁给翟游的日子了?”
“三日之后。”
“哦!”苏林晚凑近了些,“我还听说,这是小皇帝赐婚,还是大霂第一次与涂兰王庭联姻,所以届时肯定大办,是吗?”
“是。”
苏林晚继续道:“我还听说太后下了旨意,大霂官员都会去翟府道喜,爹爹就算是看那翟游不痛快,也会带我娘过去的。”
“是。”行迟明白过来,“你想去参加公主大婚?”
“主要是见见我爹我娘。”
“我今日便可以送你回府看看。”
小姑娘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那不行,我上次被我娘赶回来的,而且上次走得急,也没等我爹,我爹那个脾气定是会生气,赶在人多的时候过去,我爹不好发作。”
是吗?
说起来,岳父大人似乎昨日一早就来过了,还是管家赶在他回来的第一时刻禀报的,苏学勤对小姑娘实在是疼到了心里去,根本就没有管旁人,下了马冲将进来,管家不敢拦着,还当是出了事。
最后不过是一场父慈女孝,看完女儿就走了,全没有要留下用饭的意思。
年关将近,左相确实够忙,加上他的事情,也没好生叫岳父大人闲着。
说来惭愧。
行迟却没有说开,只道:“夫人的意思,是要与我一并去?”
“我想着,你是断水山庄的少庄主,又是我爹的女婿,如今在京城商行又颇有名声,翟游鬼精一般的人,应该不会错过邀请你做座上宾吧?”
“夫人忘了?他可是与你爹提过亲的。”
行迟没说白,苏林晚却撇了嘴:“算了.吧,我想过了,他上次来,肯定不是为了提亲的。”
“哦?”
“他是太后的人,太后会允许他娶我?我爹会答应他娶我?既然是明摆着不可能的事情,为什么太后会纵容他多此一举?我爹赶走他也是肯定的结果,其实呀,重要的只是后边朝堂的事情,与我怕是无关。”
“嗯。”
苏林晚被这一声嗯提醒了一般,遂抓了他袖子:“对了,我想起来了,他被赶出去你就易容成老头子进府与我看眼睛了,不会这个翟游根本不是太后的人吧?!”
怎么老头子了,他也是很讲究的。
不过行迟也没有否定,只抬手抢救回自己的袖子,将她手抓了:“我早便就说过,夫人聪敏过人,倘若是有心,定是比众人皆有成就。”
“那不行。”苏林晚摇头。
“嗯?”
“我也说过,人怕出名猪怕壮的。”苏林晚正色道,“哎呀,我果然还是应该要藏拙的,不然叫你觉得配不上我可怎么办。”
?????
行迟失笑,又听她过来哄自己:“你别怕,我确实了不起,但是你不是也很厉害么?往后我让让你,你不要有压力。”
“嗯,好,谢过夫人手下留情了。”
“好说。”苏林晚煞有介事地点了头,又回到原先的话题来,“所以,翟游的大婚,你也会去,对吧?”
“是。”行迟没想要瞒着她,“不过我要见的人,是涂兰三殿下。”
“我知道。”苏林晚一点也不意外,爹爹的军权在南边,涂兰也在南边,断水山庄也在南边,虽然她猜不透,可绝非一点关系没有,“你带我过去,我就与爹娘坐在一起,你去办你的事情,绝对不会坏你的事。”
谈到这里,行迟才终于意识到,小姑娘的目的似乎并不是去凑个热闹而已。
“苏林晚,你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苏林晚举手发誓,“我从来不骗人的。”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憋了点小心思,只是倘若带着她去,倒是比独自一人去,更显正常。
以断水山庄少庄主,行氏商行的身份道贺,不过是个过场,并没有非去不可的必要,只是左相在,他带着左相的女儿去,倒似是常理。
苏林晚等人回答,这会儿拿脚踢了踢他:“行迟?”
“这个事情……”
“阿迟~~”
“……”行迟瞧她,突然感受到了席辞口中的牙酸。
只是不知为何,酸完却还有点甜。
“你眼睛未好全,与岳父岳母在一起,莫要乱走。”行迟拍了拍她脑袋,“当日人定是很多的,岳父身为左相,应酬也不少,你若是累了,就与岳母去偏厅休息,明白吗?”
“嗯嗯嗯!”
打书房回了院子,苏林晚迫不及待就抽了画子出来,想着得好生修改一下,然后等到某人生辰,字画绣绢啊什么的样样都给他整一个,一并送给他,超大礼包!啧!真是感天动地!
只是这番自我陶醉.在展开画卷的瞬间就毁了个彻底。
轻墨恰巧端了枣茶过来,瞧见的时候险些喷出来:“夫人这是跟谁生气呀把人画成这般?除了嘴巴能看,这其他的都是啥玩意儿?”
罢了扬着笑脸抬头,正对上自家主子冷若冰霜的眼,唬得赶紧就捂了嘴:“夫人画得……不会是奴婢吧……”
“我做瞎子的时候画的。”苏林晚凉凉道。
“奴婢知错了!”轻墨差点给她跪下,“夫人画得惊天地泣鬼神,定是某个不凡的神仙!”
“……”苏林晚拎了笔起来,“要不,我改改?”
“那夫人究竟画的是谁呀?奴婢或许可以给点建议。”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苏林晚顿了顿,“画的是行迟。”
“是姑爷啊……姑爷啊……”轻墨说不出来话了。
“你也觉得改不了了是吧?”苏林晚有点愁。
“夫人重新画一张呢?”
苏林晚对着那眼不是眼,鼻不是鼻的鬼东西半晌,终于还是放弃了。俗话说得好,知难而退,大善也。
于是,大礼包中勉强划掉了一样。
晚间行迟过来的时候,苏林晚已经睡下了,伺候的丫头刚刚退出来,碰见人矮身:“姑爷。”
“夫人睡了?”
“是,夫人今日绣了一天的荷包,乏得早。”
绣荷包?不是说要改画子么?
行迟哦了一声:“绣了什么?”
“不知道,”轻墨摇头,撞上姑爷浅淡的眼,赶紧解释,“回姑爷,夫人绣是绣了,但是瞧不出来是什么,奴婢们猜了半天没猜出来,夫人恼了,说什么大礼包又瘪了。”
大礼包?那是什么?
罢了,小姑娘心思总是多的,若是不折腾反倒是奇怪了。
行迟便就推了门进去。
看来是当真累了,睡得踏实。
男人转而踱步到了案前,苏林晚的屋子里东西本就不多,轻易就能找到那张画作,上边倒是什么都没有更改,就是纸页似是被揪扯过,可见是主人矛盾,好在最后是没有撕毁了。
行迟瞧了半晌,又复瞧见边上的笸箩,里头有一张绷子,上边确实绣了东西,至于是什么,他不甚肯定。
又拿近了些,才瞧清楚上边图案。
思索了片刻,犹如解题般,男人终于松了眉眼,不觉就笑了一声,重新将绷子放下。
床上的人滚了一道,小姑娘裹被子的习惯倒也好,总不会冻着自己。
想着,行迟坐下去,亲自研了墨。
第二日醒来,苏林晚揉了揉自己的手指,想着这大礼包里头,琴棋书画女红怕是只装得下书这一项了。
可是她的字么,她昨日在书房瞥见行迟的字了,实在也拿不出手。
完蛋。
深深叹了口气坐下去,一低头,人就傻了。
轻羽进门就发现主子端着一张画发愣。
“夫人?”轻羽近前,眼睛亮起来,“夫人这是画的自己吗?真好看!”
“画还看,还是我好看?”苏林晚抬头。
“夫人自是人比画美,可这画已经摹出了六七分啦!”.轻羽反应过来,“这是姑爷画的?夫人房里灯亮了一夜,原是姑爷给夫人画像呢?”
苏林晚放了画:“你懂什么?”
“夫人何意?”
“他好生与我画倒也没什么。”苏林晚咳嗽一声,抖了抖自己那张,“你看,你比比。”
轻羽觉得眼睛有点受伤,不说话了。
然后就听她家主子无不哀愁道:“你说,行迟他是不是在嘲讽我画技不行?”
“不可能,姑爷画成这般,定是日日心里记挂着夫人,奴婢只瞧得见姑爷对夫人的情谊,全没有什么嘲讽,夫人不要妄自菲薄。”
“是吗?”苏林晚整了整衣裳,深吸一口气,“说得也是,他肯定是喜欢惨了我,不然才不能画成这般。”
“是!”小丫头应和。
不想下一瞬,她家主子就偏头看过来:“我样样不精通,送他什么都拿不出手去,你说——”
小丫头眨眨眼,就听主子压低了嗓音下了决心似的:“你说,我把自己送给他,会不会比什么劳什子的字画女红好得多?”
“……”不是,主子你的意思,是奴婢理解的那个意思吗?轻羽愣怔。
“去把我的嫁妆画拿过来,我再研究下。”
看来真的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