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什么胡话呢?”行迟揉了揉她披下的发。
他笑了!
苏林晚有些挪不开眼去, 索性就将他的手巴拉开,转了头别别扭扭道:“反正就那么个意思,你天天在外头抛头露面的, 若是再遇着个谁也跟街上邀你回家看姑娘,还甘愿做妾的,我可不会依。”
听说姑娘家这几日心思会敏感些, 行迟想着原来是真的。
只是这般话从苏林晚口中说出来到底新奇,遂在她身边复又坐下:“不会的。”
“怎么就不会了?”苏林晚拿鼻子哼了哼, “人家翟游还带着公主在身边呢, 那大娘还敢请他回家!哼!”
想到这一点, 不知道为何, 突然就有些义愤填膺了, 仿佛当时在场的不是涂兰公主而是她自己一般,气得拳头都攥了起来。
行迟忍俊不禁, 拍了拍她的手:“我说不会,是说我这辈子也不会去瞧旁的姑娘。”
“……”苏林晚哑了, 半刻却是想起来白日里自己琢磨的事儿,多少有些涩嘴, 不敢抬眼瞥他, 只低着头又道,“那如果旁人偏非要你去瞧呢?”
别人偏非要他去瞧?
行迟垂下眼, 这才发现那小小的拳心不仅攥起来,甚至攥得甚紧, 似是有些紧张。
“没有人敢让我去瞧。”行迟将她的小脸抬起来,那眼睛亮晶晶的,却有些闪烁,他端详着, “眼睛长在我身上,若我不瞧,谁也逼不了我。”
苏林晚被他这般捏了下巴,直直对上他的眼,只觉得连眨眼都有些困难,索性就——失了神。
“眼睛好些没?”男人略微沉了声,揭过方才的话题。
“啊,没好。”苏林晚答得干脆,囫囵晃了晃脑袋将自己的脸从他手.中抢救回来,余光里瞧见他空下的手掌,赶紧又扯过来搁在了自己的头上,“你还是揉我的头发吧,好端端的干嘛捧人家脸。”
指尖是柔顺的发丝,带了些冬夜的凉意,犹如丝缎。
行迟不觉就呵了一声。
“干嘛又笑!”苏林晚气恼,烦死了,怎么这么爱笑啊,他不会到处对人笑吧?那还了得?
“笑夫人像只小狐狸。”
“你骂我是狐狸精?”苏林晚抬眼,扬了扬拳心,“那你肯定是书生!”
行迟笑得更欢畅了,是的,是欢畅的那一种。
苏林晚咬牙。
片刻才又补了一句:“不对,是你先进的我的院子,那怎么也只能我是书生,你是狐狸精!”
嗯,好像不是很好听。
行迟想了想:“不好。”
“怎么了?就允许你叫我,不允许我叫你狐狸精呀!”
“书生与狐狸的结局总归凄凉,不适合我们。”行迟说着便就将那小拳头包进了自己的掌心,“苏林晚,你是不是有其他话要与我说?”
苏林晚顿住,摇头:“没有。”
有是有,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行迟有自己的天地,他受了那么多的罪,从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又一趟,可见有的事情,定是势在必行的。
她不过是闺阁一女子,没有什么宏图伟志,能够想的念的,也就单单只是这院墙里的花花草草,鸟鸟虫虫。
于那一件大事之前,她最大的功用,怕也就是有个左相爹爹了。
大婚那日她便就已经与他说开过,他亦没有要骗她。
知道自己动心的时候,她那么想要他也欢喜自己,最好比自己多一些,再多一些,因为如果没有感情,她便就真的只是那棋盘上的一粒棋子了。
她会不甘不愿,却也会越陷越深,终有一天会自怨自艾。
那是最悲惨的一辈子。
现在她不是棋子了,他说喜欢自己的。
可是,走到那个位子上的人,会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吧?
权衡各家势力,安抚人心,更甚是议和——
他真的不会应下其他的姑娘吗?
如果真的可以,为什么后宫中总是有那么多女子呢?
苏林晚一个人想得远了,待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打横抱了起来。
行迟不算是个细致的人,却也不会瞧不出她的不对。
将人放到了床上,又替她拉了被子掖了掖,像前时她自己蒙住自己一般只露了一双眼在外头。
这双眼此时正怔怔盯着自己的脸,行迟不确定她能否瞧清楚自己,只随她坐在了床沿:“张嘴。”
苏林晚不察,就这么被塞进了一颗药丸。
“噫!”
“是我今日做的新药,”行迟捂住她的嘴,“咽了便是,不会瞌睡的。”
“……”苏林晚这才咕噜吞了下去,“所以果然是席辞给的药有问题?!”
“他是好意。”行迟不知道该不该与她好生解释,遂又道,“外头冷,软塌到底不顶冬夜,往后还是睡床上的好。”
“哦。”苏林晚点头,“你今.晚还回书房吗?”
语调轻柔,叫人驻足,行迟看她:“我可以留下吗?”
这话说得,苏林晚脸色一红,直接扯了被头把眼睛也捂起来:“你爱留不留!”
外间是一声轻笑,以往瞧不见就算了,顶多就是耳朵痒痒,如今不同了,苏林晚便是蒙着眼睛都能想象到男人温柔了眉眼的模样,要命。
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着是行风的声音,不一会儿外头乱了一阵,复又沉静下来。
被子里头什么也听不见,也不知道行迟走没走。
苏林晚捂了这般时候,终于拉开了一点缝隙往外探去。
前时立在床边的男人已经站在了屏风边。
接着——
哎哎哎!怎么回事!这是要干嘛!
苏林晚瞪着那人将配刀放了下来,然后外袍也被脱下了搭在衣架上,紧跟着是一层中衣,男人习武本就穿得不多,不似她这般里三层外三层的,再脱就……就没了啊!
苏林晚猛地就背过了身子去。
行迟洗漱完回来的时候,便就瞧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已经挪到了床的最里头。
外头空了好大一片,养鱼都行。
苏林晚听着声,逼着自己睡觉,奈何眼睛闭得越紧,越漏光一般,总也荡着某人精窄的腰。
“我熄灯了。”
“啊!好!”败笔,苏林晚想捶自己,为什么要回答他!不是,熄灯就熄灯!非要与她说什么!
行迟刚坐下去,里头人便又往边上捱了捱,那被子更是随着主人又绞了一道。
“苏林晚。”
“干嘛!”
“我冷。”
“谁叫你不穿衣服!”这舌头,得割,苏林晚恨得很,仍是背着身子将自己身上的被子往那边丢了丢,“给你给你。”
“夫人怎么知道我没穿衣裳?”
“猜的,你刚刚不是洗澡么?我听着声音了。”苏林晚咳嗽,“哎呀快睡,我有点困了。”
“嗯。”男人也没追究,便就躺了下来,伸手将某晚施舍一般丢来的一半被子盖在了身上。
苏林晚这把干脆放空了自己,甚至闭着眼睛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忽听身边人又道:“小时候母后教我剑法,很难,连招式的名字都很难记,我不想学,父皇就踹我,我们一家三口就在宫里头打成一团,很开心。”
眼睛倏然睁开,苏林晚没吱声,只听着他继续道:“后来,他们就忙起来了,宫里没人陪我玩,我就常在这长公主府里陪姑姑,姑姑这儿人少,却丝毫不冷清,养了好些鸟呀猫呀,姑姑说,若是我姑丈在,定是能将它们养得更好,我才知道,她一直在等一个人回来。”
“那……回来了吗?”苏林晚问。
“没有,”行迟淡淡道,“所以姑姑离开的时候,很安详,说是去找他了。”
“那你不就只能回宫了?”
“嗯。”
“那宫里头除了你父皇母后没有人陪你玩吗?”苏林晚顿了度,“不是还有很多其他人嘛?”
“宫人们不敢与我嬉戏。”
“那你的兄弟姐妹.呢?”
背后的男人停了一瞬:“我没有兄弟姐妹,父皇母后只有我一个皇子。”
“……”苏林晚躺平了些,“你父皇不是皇帝吗?”
“谁规定皇帝就一定要后宫三千?”
犹如心思被戳破,苏林晚沉默了下去,片刻复道:“总……总有人要送进宫的吧?”
“大盛有女学,更有女官,无需将女子当成物品相送牵制。”只是大盛三百年,不敌两代蹉跎,到了父皇手中,本要整顿,不想变法所行,伤及侯爵之本,是以侯爵之乱纷起,成洲在其中暴施以行,更以屠城为价码逼父皇母后自刎于城楼之上。
行迟缓了缓,复道:“苏林晚,大盛周家,一生一世一双人,生或是死,永不会变。”
苏林晚迟钝地转了转脑筋,终于明白他绕了这么远的路,不过是为了与她证明一件她憋了许久提不出口的事。
“我……”苏林晚扭身,“我知道了。”
“嗯。”似乎也不需要多余的话,男人应了声。
今夜这药丸子,果真是不一样了,不然苏林晚怎么会越躺越精神。
“行迟,你睡了吗?”
“没有。”
她最近查了好多承安门之变的事情,当年那个让位的孩子,本应是吐血身死,与前朝帝后一并埋骨神山之后,连一处像样的皇陵都没有,可如今那人已经长大,而且就在自己身边。
该是一件很难回忆的事情吧,苏林晚斟酌了许久才问:“行迟,你本应是必死之人,为何……会活下来?”
为何会活下来吗?
静默的冬夜,男人沉吟了半刻。
“因为母后之前送我出城,拼劲全力将流水心法打入我心脉中。”行迟慢慢道,“流水剑意可逆行血脉,救濒死之人。”
“你母后……”
“她知道自己活不成,也知道我逃不掉。”行迟笑了笑。
“所以……所以席辞说你不管不顾偏非要坚持练剑,搞得白了头,喝了好久的药,就是为了练流水剑。”小时候不好好练习嫌弃难学的流水剑,等到想练的时候,却已经无人指导了,苏林晚觉得有些苦涩,终于转过身子来,暗夜中不能瞧见男人面容,她却知道,他定是在看她,“行迟。”
“嗯。”
“过来,让我抱抱。”
?????
男人突然就僵住了,不想下一刻,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就蹭上了他下巴,那原先还远远的小姑娘就这么挤进了他怀中。
究竟是谁抱谁呀……
苏林晚蹭进人怀里之后才终于想起来什么,仰起头道:“原来你穿了衣裳啊?”
“不然呢?”
“没,穿了,也好……”
“嗯?”
“毕竟我癸水在身上,你就是不穿我也做不了什么,嘻嘻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