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沈君玉又收到了江蓠差人送来的和离书。
仍是她亲手写的,字迹倒是比上一封工整了许多,但依然丑得无法直视。
沈君玉只看了一眼,便又差人取了火折子来。
眼看沈君玉又要烧掉那和离书,景行想起什么似的,连忙拦道,“公子,送信的人特意叮嘱了,这信封是蓠贵人亲手做的,和离书可以烧掉,但信封一定不能烧。”
闻言,沈君玉心下微跳。面上却不显,继续将和离书放在火苗上烧,和离书燃烧殆尽,便又开始烧信封。
信封还未开始燃烧,他整颗心便悬了起来。火苗一点点吞噬信封,他一直盯着那被燃烧的信封,眼睛都不曾眨一下,直到看到不曾署名的信封上忽然显了字,他才眼疾手快的灭了信封上的火苗。
他直接用手扑灭了火,手上被烧到了,他也全然不知道一般,只是盯着信封上的字看。景行不知道信封上藏着什么字,只知道沈君玉看了之后便似着了魔。
他低头,无声的笑着,笑了许久。不断看看那被烧了一半的信封,又看看挂在腰间的平安符,似痴似傻。
景行吓坏了。
迟疑着问道,“公子,那上面是什么字?”
一边问着,心中一边纠结要不要现在去请个大夫过来给自家公子瞧一瞧。他这模样看着实在有些吓人。
沈君玉抬眼,眼中的笑意仍然溢了出来,他指着信封,说道,“不离。”
“什么?”景行眼里满是狐疑,不懂“不离”二字是何意。
“她说‘不离’。景行,她不想同我和离。”沈君玉开心得像个孩子,“我以为她心中是没有我的,可她现在说‘不离’,想来她心中是有我的。景行,她心中有我!”
景行从一片迷雾中走了出来,知道了沈君玉变成这般模样的原因。
也只有江蓠,才会使得他变得这般不像他。
只有江蓠,才能让他瞬间着了魔。
景行见沈君玉这般,却并没有因为他的高兴而高兴起来,看着他半晌,只觉得人有时候真的极其矛盾。
他明明那样疼痛过,明明绝望到发了誓再也不会见江蓠,可才过了几日,他便又开始想她、念她,魂不守舍,再然后,他就渐渐忘记了她所赐予给他的那些伤痛,只剩下对她的满心满眼的期待……
“景行,再去书房哪一些字帖和空白的纸来,对,还有笔和墨也一起拿过来。”沈君玉的声音又传来。
在景行替他难过之时,他已经将那烧了一般的信封小心翼翼的放入了怀中。
见状,景行实在憋不住,撇撇嘴,不满道,“不过是两个字而已,便值得公子这般高兴吗?她是什么样的人,公子还不知道吗?公子还要再被她伤得遍体鳞伤,才肯回头吗?”
沈君玉微顿,笑容凝在了脸上。
抬头看景行一眼,嘴角扯出一丝苦涩,却似乎又没那么痛苦,“景行,你不懂,等到你的心里住进了一个人,怎么都赶不走的时候,你便知道了。景行,你不必替我委屈,我从未觉得委屈。”
景行更恼了,“可你的腿也都是因为她……”才会断了!
“够了!”沈君玉打断了他,眼角已是不悦。
“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顿了顿,“这事不怪她,怪我自己疏忽大意了。更何况,我也还有事瞒着她。我们之前,早就算不清楚了。”
从那日船上的初相见开始,他与她之间便已经算不清楚了。 。。。。。
东宫。
到了黄昏,去沈府送和离书的人回来了。
和离书照例是没有的,又带回了更多的字帖。
江蓠接过装着盒子的字帖,心里有些欢快,面上却装得要马上奔赴刑场一般的难过,“这样不满,那样不满,这和离书到底要写到何年何月去?”
她抱着盒子进了房间,关了门,将盒子放在桌上。
打开盒子,这一次不用翻到盒底,一打开盒子,她便瞧见沈君玉要传达的东西——盒子里最上面的一张字帖上,赫然写着一个极大的“好”字。
江蓠微怔。
而后咧开嘴无声的笑了。
眼睛莫名湿濡起来,端详着纸上那端端正正的“好”字,许久。
口中也不自觉的念着,“好。”
她说不和离。
他说好。 。。。。
都城郊外是个好去处,即使是盛夏,也丝毫感受不到燥热。
沈子莺在郊外的日子,过得极其惬意,乐不思蜀,即便是沈夫人甚至亲自来接过她两回,她也不愿回家,坚持在郊外住着。
她仍住在韩卓栋的农庄小院里,此处小院虽小,东西却齐全,单是房间便有好几处,她便住在东侧的小屋里。
在草木青葱、鸟语花香的热闹与宁静中呆了这些时日,她心境也开阔了许多,已经渐渐能接受在宫里见到的那些肮脏了。又按着江蓠之前给她开的方子吃着药,身子也比之前利索了许多,总之整个人都精神不少。
这日,她起了个大早,写了封书信,告知了沈君玉她在宫里见到的一切,希望沈君玉心里有个数。她知道她兄长如今处境艰难,也知她兄长不坚持让她回家,也是为了保护她,所以她也想力所能及的帮助他一些。
沈子莺一边写着书信,念及家人对她的关爱,眼睛不自觉湿濡。等写好了书信,命人送去沈府后,伺候的人也将早饭做好给她端来了。
韩卓栋便在这时候来了,一身疲惫,脸色看起来也十分不好看。
他不是送她到此处的第二日便回家准备婚事去了么?
怎么忽然回来了?
沈子莺暗暗思忖着之时,透过窗子,瞧见韩卓栋已经走到院中。
她起身,出了东屋朝院中走去,同他打招呼,“韩大哥,你回来啦!”
“嗯,回来了。”他冷着脸答一声,瞧都没瞧她一眼,便去了他的北屋。
沈子莺笑容凝固在脸上,走向他的步子也顿住。
悻悻的转身,继续回东屋用她的早饭。
用过早饭,沈子莺便想同两个丫环去屋后采些花儿回来做糕点。她这些时日已经跟着小厨房厨娘学会了好几样鲜花糕点了,今日还要学新的。
出门之时,发现韩卓栋的屋子的门还紧闭着,问过下人,却说他回来便将自己关在房里,也不知道怎么了。
她犹豫一下,还是过去敲了敲韩卓栋的房门。
“何事?”敲了两下,房门便开了,韩卓栋站在门边,一脸的不耐烦,“有什么事情进来说!”啪的一声,又关上了房门。
沈子莺身子下意识的瑟缩一下。那是被关门的大动静吓的。这些时日在他家下人的口中也大概了解了他为人,她知道他这个人脾气极其不好,这会儿算是亲眼所见了……
“找我何事?”他已经坐回他的躺椅上,正抬眼深深的看着她。
沈子莺被那他意味深长眼神瞧着微微耳热。哪有这样无礼的盯着人看的?
连忙低下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窗子没开的缘故,屋里光线太暗,沈子莺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脑子里也有几分混乱。一时就没有回答他的话。
“找我何事?”他于是又问了一遍。
“无事。”沈子莺下意识的答。而后觉得有些不对,抬起头又连忙道,“不是,有事,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男子看向他的眼神更加意味深长。盯着她看,沈子莺也一时没有挪开眼,也看着他。
沈子莺这时才真正看清他的脸——五官分明,冷峻无比,是个俊俏的。他有些黝黑的脸上有浅浅的一道疤,但却一点都不影响他的容貌,反而更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之前只注意到他的粗鲁无比了,倒是没有注意到他原来还挺好看……小姑娘暗想,微微失了神。
“喜欢我?”男子见小姑娘看着他挪不开眼,脸上也红了,眼中升起一丝戏谑,还有一丝轻蔑。
“你赖在此处不走,原来是想做我的女人?”
“你胡说什么?”小姑娘吃惊,脸上燥热更甚,“我,我只是……”喜欢郊外的景色。而且他之前说他要回家住去了,她才借住在这里的。之前说好的,怎么这会儿他却这样说?
“好!”男子说着好,拉过小姑娘的手,一把将她抱在了怀中,“我成全你,你可以如愿了。我让你做正室,反正我的新娘子也跑了。”
“什么?”小姑娘僵在她怀中,恼羞不已的同时,更加震惊于他后面的话,“你的新娘子……怎么会跑了?”
男子轻轻捏起她的下巴,满是无所谓的说,“不重要了,一个贱人而已。你不是应该高兴吗?这下总算有人要你了。”
“……”
你有病吧!
沈子莺忍不住在心里大骂。
她什么时候没有人要了?
“女人是不是都贱得很?”他又说道,沈子莺这时才看到了他眼神中散落的难过,“明明与人有了婚约,却还要与别的男子纠缠不清,肚子里连别人的孩子都有了。”
沈子莺更加震惊了。
啊,这……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她为何总能碰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所以韩卓栋的未婚妻已经怀了别人的孩子了吗?
看向他,眼中生出了一丝同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此时说什么好像都不太好。
“沈子莺,你要做我的女人是可以的。但是你必须答应我,永远不可以背叛我。”他抚摸她下巴的手,缓缓上移,移到了她唇上,继续抚摸着,眼中清冷一片。
“沈子莺,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我愿意要你……”说着,缓缓低下头,作势要吻她。
“啪!”沈子莺气得险些窒息,在他碰上她之前,胸中怒火全部喷涌出来,化成巨大力量瞬间都集中到手上。一巴掌挥出,狠狠的,她将那些恼怒都甩在了他脸上。
“混蛋!你被戴了绿帽子,关我何事?”小姑娘骂着,怒视他一眼,挣脱他的束缚,打开了房门,摔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