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就这样过去,有些平静,却又不那么平静。
等无望山的一切再次苏醒过来,便又是全新的一天。
山上又下起了雨,没有似昨日那样的倾盆而下了,是小雨。淅淅沥沥的,又缠缠绵绵的,雨滴落入远山,落入深谷,又变成了雾,四处散落着,空气里全是好闻的气味。
这是完全不同于海边的味道。江蓠想。
站在窗边,目眺远处,终是没有关上窗子,任由潺潺的雨丝飞窗入房中,也打在她的脸上。冰冰凉凉的、细细腻腻的雨丝,让人厌烦不起来。
只是这雨到底还要下多久?
正想着,房门被人在外面敲了几下。
这一大清早的,谁这样讨厌?江蓠皱眉。
“江二小姐,你醒了吗?”
叫门声音传来。
竟是景行的声音。江蓠微微一怔。
景行来做什么?
是公主又出了什么事儿吗?
按理说不应该啊,公主只是一时适应不了山上的稀薄空气,昨夜才一时晕厥假死,昨夜为她恢复了心脉,又喝下汤药,应该早就好了才对。但听景行这语气似乎不太对劲。
或是沈君玉出了什么事儿?
纳闷着,随口问了一句,“有何事?”
景行道,“江二小姐,你若是醒了,我们公子请您到正厅问话。”语气含了忐忑,似乎在担忧什么。
听见他的话,江蓠便知沈君玉定是安然无恙着呢。
只是,景行的话倒是颇值得考究。
请人么?
这么一大早过来分明是打搅人,哪里是请人的态度?
当然,最值得考究的便是他话里的“问话”二字。
要问她的话吗?又凭什么要问她的话?
她又为何乖乖的过去被人问话?
微微恼火,一时觉得窗外淅淅沥沥的雨都变得烦人起来。
“他可是说了所为何事?”朝着大门方向又问道,尽量保持平和的语气。
门外景行似乎迟疑了一瞬。
而后,江蓠听见他嗫嚅出声,“公主昨夜喝下江二小姐您吩咐熬制的汤药,现下……”
“现下如何?”江蓠心头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随意穿好了衣衫,便走了过去,打开房门,“公主现下怎么样了?”
“现下公主身上起了许多怪异的疹子,脸上的旧伤口似乎也发脓得越发厉害了,公主她一醒来被吓得晕厥了过去,御医此时正在抢救……”景行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
不敢有迟疑,江蓠很快随景行去了云梦的房里。
沈君玉和余涵衍带着御医和寺院中的大夫也都在里面了。
江蓠到时,云梦已经从晕厥中醒来。
见了江蓠来,她情绪便失控了起来。
推开正在为她把脉的御医,隔着轻纱床围,指着江蓠便大哭,“你又想来害本宫吗?你给本宫滚出去!”
声嘶力竭,惹人心疼。
众人听见,皆是不忍,具是哀怨或是不满的看着江蓠,沈君玉看向江蓠的眼神更是复杂。
江蓠却不理会他们,她作为医者,现下更担心病人的情况。扒开挡在路上的人,她一路走到了云梦的床边,想要拉开轻纱床围为云梦看病。
谁知云梦见江蓠不断靠近,又惊叫几声,竟气得一时晕厥了过去。
众人怔住。
御医也怔住,但连忙又为公主请脉,顺势将已经走到床边的江蓠推倒在地。
“我的汤药一定没有任何问题!”江蓠不甘心,要站起身,打算亲自为云梦请脉。至少,她要证明她的清白。
“江蓠,你到底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沈君玉凛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瞬间阻止了江蓠起身的动作。
她转过脸,冷眼看着沈君玉,“你什么意思?”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阿姐她的身子经不起你这么折腾!”沈君玉也看着她,满脸担忧,眼尾一片红,谁都知道他此刻为云梦心急如焚。
“我做了什么?昨夜是我救了她的命!”江蓠提醒他。
冷笑一声,“沈君玉,我怕你是不清醒了。”说着还是要起身去为云梦把脉。
“来人!将她……”
沈君玉“拿下”二字还未出口,江蓠便已经先一步起身,迅速抽出身后的鞭子,朝地上甩去,“谁敢!”
听见那威严的鞭声和她凛冽的声音,所有人便皆不敢动了,就连沈君玉和云梦的侍卫也是如此。
他们都太清楚江蓠的厉害,即使与江蓠大战个三百回合,他们最多也只是占人数上的优势而已……但还不一定能打得过江蓠。
江蓠见没有人敢管她了,便转过身,推开御医,自己坐在了云梦床边。
可她的手还未来得及搭上云梦的脉搏,便感到身子忽然一轻。
再反应时,她竟是被人一把抱了起来。
将她抱起来的人除了离她最近的沈君玉还能是谁?
沈君玉此刻已经将她紧紧的禁锢在怀中。
“江蓠,我心悦你。”江蓠正打算从他怀中挣脱,却听见沈君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声音极其魅惑勾人,又有些悦耳动听。
江蓠有些恍惚。
他说话时,口中热气有意无意便吐在她耳中、耳上,潮湿温热一片,又酥酥麻麻的,竟有些令人沉醉其中。
她不由自主的想起,昨日在昏暗山洞里,当她的唇舌碰上他滚烫肌肤时,两人身子轻轻战栗的刺激感。身子又不由自主的微微一颤,似落入了柔软的云团里……
“江蓠,我心悦你。”他又重复说道,声音缱绻温柔,如梦似幻,“江蓠,江蓠……”他开始唤她的名,声音轻轻,一遍又一遍,好似梦中呓语,只有她能听得清。
江蓠一时傻住。
眼神带上了些许迷离。
“不!”江蓠轻道。轻轻摇头。
心下一狠,迫使自己清醒过来。
清醒过来之后,浑身便起了鸡皮疙瘩。
此刻抱住她的人,真的是沈君玉?
方才那些话,真是出自沈君玉之口?
沈君玉何时竟也学会做这些举动和说这些话了?
江蓠想着,还失神。因她的屡屡失神,沈君玉便得手了。
见江蓠中计,沈君玉眼角挂起一丝冷笑,趁江蓠不备,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鞭子,又递给四周侍卫一个眼神。
侍卫们这时一拥而上,很快便把江蓠制服。
被侍卫制服之后的江蓠,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沈君玉方才是在对她使美人计。
千防万防,美人计难防。江蓠心中一阵后悔。而后想起来同沈君玉解释她的汤药方子没有任何问题。
“有没有问题,本公子自会调查。”沈君玉看着她,冷冷道,“但若是谁要害阿姐,我沈君玉第一个不会放过她!”
这话的针对性何其强。
江蓠听了恨不得要将沈君玉的脑袋拧下,然后剖开看,看沈君玉到底长没长脑子!
哦,合着她昨晚拼命救下云梦公主的性命,就是为了保住她的性命,然后再开一个药方子毒害她?
她是有多闲?!
“沈君玉,你就是个不长脑子的混蛋!”江蓠冷笑,终于还是红了眼眶。她何时受过这样的冤枉?
明明是她好心救人,到头来却被当做罪犯抓起来,天理何在?
沈君玉瞥见她微红的眼,心头一缩,转过了身,冷冷吩咐,“将她带下去!”
江蓠被侍卫架了下去。
周明宇闻声赶到时,江蓠已经被押入了白云寺地牢。
周明宇自然是要同沈君玉闹上一番的。也就在周明宇正在胡闹之际,忽有寺院中的姑子来报,说从妈妈已经死在自己房中,死因不详。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 。。。。。
沈君玉留下督促御医继续为云梦诊治。
余涵衍与周明宇带着一些人去了从妈妈的房间。
到了从妈妈房间,寺中大夫检查过,发现从妈妈身上并无任何伤口,也无任何中毒的迹象,只是身子已经冷却僵硬,的确是已经死去多时。
“从妈妈是什么时候上山的?”余涵衍听见大夫的话,转头问一旁的住持。
住持朝从妈妈的尸体轻声说了一声,“阿弥陀佛。”这才转头同余涵衍说道,“她前日便到了,她每逢中秋便要到山上住几天,说是为自己祈福,已经一连好几年如此,所以老尼记得她。”
“每年都要选在中秋这日上山?这倒是有些稀奇。”余涵衍若有所思,“她有同您说过她为何每年都要选在中秋这几天上山祈福吗?”
住持轻轻摇头,“并不曾说过。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普度众生,从来不问前尘往事,也不问缘由。”
“那她此次前来,住持您或寺中其他师太可有发觉她比往日有何不同?”余涵衍又问。
“能有什么不同?”住持还未来得及作答,周明宇便抢先说道,“余大人你这样盘问别人,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和沈君玉?”
冷笑一声,“可别忘了,昨夜是你和沈君玉将人家的房间团团围住的,现在出了人命,我看你们嫌疑最大!”
“周公子慎言!”余涵衍知道周明宇因江蓠被关一事,心中有气,因此也不跟他计较,交代下属几句,便将请住持到别处问话,独留周明宇一脸气恼。
恼怒过后,周明宇也忍不住琢磨起从妈妈的死因来。
从妈妈是花好月圆的虔婆,他常去花好月圆,他对从妈妈是有几分了解的,从妈妈这个人平时八面玲珑的,最会做人。她无论是对花好月圆的姑娘们,还是对前来花好月圆的客人,向来都面面俱到的,是最不可能得罪别人的那种人,应该不会有人会害她吧?
至于沈君玉他们……他们是专门来山上求从妈妈为公主医脸的,更没有伤害从妈妈的动机。所以他方才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气话,只为过过嘴瘾……
忽然想起昨夜江蓠醒来后,同他说的关于云梦公主晕厥的原因,暗想从妈妈会不会也是因为忽然适应不了山上的稀薄空气而晕厥死去?
这样想着,余涵衍的人已经派人将从妈妈的房间包围了起来,似他这类的闲杂人等便被赶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