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驶进城门,径直向着皇宫内疾行而去,掀开车帘,可见一幕幕雄伟的高大建筑,金碧辉煌,上好的白玉铺切延绵数十里的地面,青瓦雕刻出龙飞凤舞,有大理石盘踞的飞龙柱,傲视苍穹,马车停靠在一处阶梯前,韩一鸣率先走下,微微欠身向着后方二人所在的位置轻声道。
“二位,我们已经到了”
裴仪景与唐七七相继下车,望着眼前的风景,心旷神怡,在自己身前,有一道阶梯,约莫三步一层,延伸而上,不算太高,却简约空旷,设计独特。
“这离火城的皇宫看上去倒真是气派的很”
“呵呵,裴公子见笑了,皇上就在未央宫等着二位,老奴这就领着二位前去”
言罢,韩一鸣躬身独步而行,向着裴仪景二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七七,我们走吧”
“嗯”
宫内之上,金铸铜炉袅袅升烟,有宫女微微用着芭蕉轻扇,殿内富丽堂皇,檀门红漆,约莫有十来米之高,恢弘磅礴,而大门正对的便是居高中间的那张龙椅,龙腾四方,身后高高悬挂着一块牌匾,四个烫金大字正大光明,郁郁生辉。
“启奏陛下,裴公子与唐姑娘已到了殿外”
龙椅之上,一人双鬓皆白,微微闭目垂眸,听闻太监通报,有些疲倦的睁开眼睛。
“宣”
一声嘹亮的通传,裴仪景与唐七七二人便大步走了进来,待走到中央处,二人微微欠身,轻轻说道。
“见过陛下”
赵文瑾笑着点了点头,将其余宫内之人挥了下去,便起身缓缓向着下方走去,目光深深注视着七七,目有泛光,有些恍惚。
待走到七七的身前,依然紧紧的看向七七,似乎想要好好看看自己昔日抱过的那位七公主是不是就是眼前这位,岁月有些迷离,往事又清晰浮现。
那长安城当年的人世繁华,云过明月下的万千灯火,十年一枕梦黄粱,琼壶长歌话深情,那一席白衣胜雪在那太极殿舞出的惊鸿照影,似乎又重现在眼里,魂牵梦萦,梦里恍惚,怎记今夕何夕。
“七七?”
赵文瑾低沉的声音带些不敢置信的疑问。
“赵叔叔”
空旷的大殿之内,久久回响,如时空波动,如他领着她在雪地里奔跑追逐。
“你长大了,出落的越漂亮了啊,不过这眼睛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好看,像月亮”
赵文瑾欣慰的看向唐七七,目光泛泪,双手轻拍在七七的两侧肩膀,满脸温柔。
“赵叔叔你老了”
唐七七有些失神,看着眼前的赵文瑾,突然有那么一瞬间只觉得世间最为残忍的便是时间,赵文瑾年纪约莫四十左右,脸上轮廓分明,菱角凸显,依旧可以看出年轻时候的俊秀,只是他这一双眼睛好像早已望穿,加上略微鬓白的发丝,有些苍老泛黄。
莫名,唐七七红了眼眶,绢然泪下。
“你都长这么大了,赵叔叔能不老吗”
“来,叔叔在好好抱抱你,别哭了,我们能团聚这是好事啊”
赵文瑾轻轻抱着七七,拍了拍肩膀,抿着嘴唇,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
“当年唐皇被人下毒谋害,那一场大火几乎烧死了殿内所有人,随后关内侯又派遣军队去往后宫,杀尽所有皇族子嗣,我以为你早就遭遇不幸,没想到后来听闻你去了重华宫,我数次差人前去将你接回却屡屡被拒,狐仙师说你需要静养,加上那平津候亲自给我答复让我放心,我便就把这事放下了,这些年难为七七你了”
赵文瑾再次好好的看着七七,满是嗟叹,时光不负有心人。
“赵叔叔你也辛苦了,这些年在重华宫我都过的挺好的,有师父他陪伴,我很开心”
“好,要是唐皇泉下有知,看见你长这么大,这般窈窕乖巧,一定会很欣慰的”
唐七七闪过一丝落寞痛苦,落在裴仪景的眼里,心微微刺痛。
“赵叔叔,当年的来龙去脉,你能好好和我说说吗”
唐七七终于忍不主,紧紧的看向赵文瑾。
见状,赵文瑾有些痴然,半响,淡淡一笑。
“当年我因病抱恙在家,就没去给唐皇祝贺,倒是侥幸逃过一劫了,具体的情况我是不太清楚,不过这些年我都有在调查,我先带你们下去休息整理一番,我后面说与你听”
“也好,我也有好多事情要问赵叔叔”
“呵呵,都行,今天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一起好好吃一个团圆饭”
“好”
“这位便是裴小兄弟吧”
赵文瑾转首向着七七身旁的裴仪景看去,目光涌动,说的有些深沉。
“这是我朋友,裴仪景”
“好,器宇轩昂,一表人才”
“陛下谬赞了”
裴仪景微微欠身,笑起来不卑不亢,满是坦然。
“七七眼光真是不错,叔叔替你开心,找了一个不错的家伙嘛”
“没有,不是赵叔叔你想的那样,我们就是好朋友”听闻赵文瑾这般好像已经确定的样子,唐七七有些紧张解释的着。
“呵呵,小姑娘家还不好意思了,行了,我知道的,你这一路上到了赵国境内,我可是消息灵通的很,知道你吃了不少苦,到了这里,你就当回到自己家,好好休息一番”
“来人,将他们二人带去景仁宫好好休息,不可怠慢”
“是,陛下”
几人短暂相聚之后,便由着宫内下人带去休息,此时天色渐晚,偌大的未央宫内,唯独赵文瑾一人颓废端坐在阶梯之上,怅然的望着天顶,怔怔出神。
“回眸剑指残世,众生皆拜是帝王,帝王不过朝夕日,轮回更替,又怎知我心所向,爱而不得,徒手摘星”
枉自蹉跎,烟气腾腾,似乎有所惊忆,赵文瑾突的起身向着殿外跑去,一路狂奔,路上行女宦官不敢直视,纷纷跪足胆颤。
星辰零散,赵文瑾跑的有些癫狂,束冠散落,在这九曲十廊下,穿梭疾行,鞋子早已落飞,发丝飞扬,眉目满是尽兴,看上去竟是有些不寒而栗。
“瑕姬可在”
“瑕儿你在哪”
一路嘶喊,一路颠笑。
宫内之人已是见怪不怪,甚至有些宫女见状,不忍观看,偷偷转过身,拭泪哽咽。
明日便是小雪时节,一年一次,赵文瑾几乎都会这般,无人知晓原因,只是听长者曾说过,陛下当年分封到这离火城的时候,每年小雪都会去趟长安城,从未间断。只是后来唐朝覆国之后,陛下再也没有去过,反而在乱世几年后,遇见现在宫内的瑕姬娘娘,才有了这般莫名的行为,不过可惜那瑕姬娘娘似乎性子极为冷淡,对陛下少有言语,陛下也从未要求她做些什么,久而久之,只当是那陛下沉溺瑕姬娘娘的美色,有些痴迷着魔,反而让无数倾慕赵文瑾的更加迷恋,痴心入骨,谁人不怜。
赵文瑾狂跑至一处高楼的月台前,名唤居月,从上至下有数十丈之高,可瞰整个离火。
赵文瑾气喘吁吁,眼里疯狂之色蔓延,口中大喊。
“拿酒来”
有人端酒而上,放下便即刻隐身离去,不敢多呆片刻。
映入眼帘的是一幕摄人心魄的画面,红裳半掩滑落,肤如凝脂,借着星光闪烁,如雪花层层结晶,纤纤温香,三千青丝犹如九天倾泻至人间的月华,高山流水。有风盘旋,犹如三春之桃夺目,世间粉黛皆失色,听闻赵文瑾的大喊,那人回首浅笑,浅尝辄止,星月躲掩,世间所有一切都已浮云苍狗,至此芳华流年,甘愿醉生梦死,无怨无悔。
赵文瑾大口大口喝着酒,而后起身而上,本想不顾一切冲上去将她拥入怀中,却是兀然瞥见她那低垂的眼眸,霎时头脑清醒,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陛下 ”
赵文瑾咽了咽微微苦涩的喉咙,干涩到如同咽下千斤刀刃,心如刀绞。
“你回来了”
心有千言万语,皆成了唇边一声低沉。
“嗯,明日便是小雪,瑕姬仍记赴陛下之约”
心,悬空而跳,万丈深渊,九幽冥界,不如如此。
赵文瑾捂住胸口,硬生生咽下一口心血,背对他之人,独自倚楼,不曾有所发觉。
“外头风大,小心着凉”
背对之人颤抖着肩膀,继而放生大笑,凄美幽怨。
赵文瑾想要伸手去触摸,却缓缓的将手放了下来,沉着头,埋进胸间。
月台之上,那女子已是把酒端了上去,夜风早已将她那披肩薄纱吹走,一件丝滑绸缎的亵衣扎束在那小巧玲珑蛮腰上,妖娆风情。
女子如同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醉眼朦胧,满是嘲讽。
“陛下今儿个出门没撞邪吧,怎的突然还关心起我来了,这十年来好像还是第一次听呢”
赵文瑾无力瘫坐在地,看着眼前之人,很久,如她这般,放声大笑。
“怎么,有何不可吗?”
“陛下是一国之主,当然想怎样便怎样,我不过是瞧着新鲜罢了”
月台女子步步蹒跚,向着围栏走去,赵文瑾紧随其后,脸上挂满自得,这一刻,放佛看着自己最为满意的一件珍藏,快意无比。
“你不过是我圈养的一只笼中雀,想尝尝能飞出去的滋味吗”
“赵文瑾,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妖娆女子匍匐在石栏上,声泪俱下,向着漆黑无比的天空咆哮,声音,不甘怨毒。
“好啊,那我可得等着了,不过你是知道我的,不得好死肯定要拉你一起下葬的”
“呵呵,陛下莫要动怒,臣妾不过是有些头晕,这酒话可不能当真呐”
女子一饮而尽,笑容满是妩媚,向着赵文瑾怀中跌倒而去。
赵文瑾张开臂膀,锦衣华服,貂绒帛绒,将其拥入怀中,那蛮腰细枝,放佛用力就会拧断一般,赵文瑾已是深深拥紧。
“还是瑕儿你最好了”
“我再好怎能比得过她呢”
寂静的夜里,冷风肆意的月台,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
瑕姬捂着自己通红的脸颊,脸上满上笑意,满是解恨。
赵文瑾折身,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