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眼儿媚>第64章 小馄饨

  窒息感猛烈袭来, 盈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陈南淮掐着脖子连连后退。

  后背一痛,她被他逼到了墙上, 不论她怎么挣扎, 怎么用手抓、反击,这男人就是不放手, 瞧出来了, 他现在就是头残忍无情的困兽,没有别的想法,只想让她死。

  “大爷, 快放开姑娘。”

  荷欢急得手脚并用, 也顾不上尊卑, 粉拳直往大爷身上招呼, 同时叫喊着李良玉赶紧过来。

  “陈, 陈…”

  盈袖被掐得喘不上气, 眼前直发黑,手上也没了力气, 再不能掐这疯子。 半昏半醒间, 她瞧见李良玉带着婆子和护卫跑过来了。李良玉倒没慌, 直接叫人打晕大爷。

  盈袖只感觉脖子的桎梏仿佛松了些,又能呼吸了, 可就在此时,已被打晕的陈南淮直挺挺地压下来,带着她, 一块倒了地。

  即便这疯子晕了,可双手还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不放开。

  “把大爷拉走!”

  李良玉招了下手, 立马上前来两个粗壮的婆子,一左一右扛起了陈南淮,拖着往隔壁的上房去。

  “袖姐儿,你怎样了?”

  李良玉蹲下,一手托住盈袖的头,另一手轻轻地拍着女孩的脸,连声唤:“好孩子,你能听见姑姑说话么?”

  “咳咳咳。”

  盈袖猛咳了通,那种窒息感还未彻底消除,她没忍住,扭头直干呕。

  脖子疼得厉害,头也昏沉,她大口喘气,试图平复未定的惊魂。

  “好孩子,哪儿不舒服么?”

  李良玉见盈袖已经缓过来了,登时松了口气,手轻轻地拍打盈袖的背,让女孩吐得更顺畅些。

  “别怕,有姑姑在。”

  “我没事。”

  盈袖挣扎着站起来,颤抖的手紧紧抓住荷欢的胳膊,她艰难地抬头,冲李良玉咧出个难看的笑:

  “姑姑,您瞧见了,他想要我的命啊。”

  李良玉秀眉紧蹙,沉吟了片刻,压低了声音:“大爷心里难受,这个坎还没跨过来,姑娘别与他一般见识。”

  说话间,李良玉命令外面的人将半死的百善、海月和青枝等人捆了,抬去柴房,妇人柔声劝慰着:

  “你放心,姑姑心里有数。你们两个是万不能一起上路了,明儿让大爷先行一步。”

  说罢这话,李良玉脚底生风似得离开,去隔壁屋子瞧陈南淮了。

  屋里又恢复了安静。

  方桌上的那支红蜡烛仿佛也受了惊,灯焰左摇右摆地摇。

  盈袖由荷欢扶着坐在绣床边,后脊背满是冷汗,老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

  “姑娘,你怎么样了?”

  荷欢走过来,蹲在床边,仰头看着盈袖,轻声问。

  “啊。”

  盈袖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头皮阵阵发麻,下意识往后闪躲了些。

  “姑娘别怕,是我,我是荷欢哪。”

  荷欢轻轻抚着盈袖的腿,担忧道:“奴去熬点安神茶,莫怕,大爷晕了,一时半会儿醒不来。”

  “你别走。”

  盈袖赶忙拉住荷欢的胳膊,脱了鞋上床,往后挪了些,将荷欢拉到床上。

  “今晚跟我睡,我,我害怕。”

  “莫怕莫怕。”

  荷欢用被子裹住盈袖,环抱住女孩。

  其实她这会儿也吓得要命,一想起大爷那要吃人似得眼神,腿肚子直打转。

  “我哪儿都不去,今夜陪着姑娘。”

  ……

  北疆的长夜寂寂,疏忽之间,月已西沉。

  天并未大亮,寒风呼哧哧地嚎叫着。

  盈袖此时坐在床边,手紧紧地攥着根尖锐的银簪。

  她也不知道自己昨晚有没有睡着,刚迷瞪一会儿,就胡乱做梦,恍惚间梦到了陈南淮,要么梦见他拿刀子捅她,要么梦见他就站在床边,阴恻恻地冲她笑,每回醒来都一头冷汗。

  到后面,她索性起床梳洗,荷欢在一旁劝慰了好一会子,帮她换上新袄裙,上了妆,说左右天也亮了,就去厨房给姑娘包些馄饨吃。

  “疯子。”

  盈袖狠狠啐了口。

  直到现在,她的手脚都发软。

  想想,昨晚上发生那事后,外头着实乱了一会子,陈家随行的大夫进进出出地忙,或是给陈南淮诊脉,或是在小厨房熬药,苦涩的药味充斥着客栈的每个角落。

  荷欢偷偷出去瞧了一眼,回来告诉她:大爷病糊涂了,一直喊打喊杀,谁都不叫靠近,嘴里重复着个女人的名字,叫什么胭脂……直闹了一晚上,刚才睡下。

  陈南淮不会……真被激得疯了吧。

  想到此,盈袖不禁打了个寒颤。

  正在此时,只听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

  盈袖抬头朝前瞧去,荷欢端着个热气腾腾的漆盘进来了。

  “姑娘,过来吃些东西。”

  荷欢将漆盘放在桌上,把菜肴和碗筷一一摆好,看向仍惊慌的盈袖,柔声道:“除了小馄饨,我还弄了点小菜。喏,辣萝卜开胃,冬菜爽口,你昨晚上吐了好些,怕是五脏庙早都唱饥荒了吧。”

  “他呢?”

  盈袖紧紧攥住簪子。

  “还睡着。”

  荷欢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我方才将早饭给隔壁端了些,趁这空儿瞅了眼,大爷好像发热了,睡得正沉。李姑姑和赵嬷嬷两个守着,都熬红了眼。我瞧见椅子上放着大爷换下的亵裤,上头好像有些血,略问了句,要不要帮大爷洗了去,赵嬷嬷上来就打了我一耳光,将那亵裤扔进火盆里烧了,让我别声张。”

  “这样啊。”

  盈袖冷笑了声。

  也是,那个假阳.具着实粗得吓人,看来真把陈南淮给伤着了。

  该!谁让他嚣张狠辣了,就得给他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

  “咱今儿怕是走不了了。”

  荷欢摇头叹了口气,将瓷勺放进碗里,搅了下小馄饨,笑道:“姑娘赶紧过来吃,吃罢奴伺候你再睡一会儿。”

  忽然,外头传来阵轻轻的敲门声。

  盈袖下意识往后缩了下,将簪子紧紧攥住。

  “大清早的,谁这么没规矩。”

  荷欢低声埋怨了句,秀眉微皱,扭头冲门那边喊了句:“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一个身量高大,穿着玄色大氅的男人略微低头,跨过门槛进来了,竟是左良傅。

  他手里拿着绣春刀,面上带着风尘和寒气,虽说头发被冷风吹得稍稍有些乱,但精神奕奕,此时,晨曦的柔光照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刚硬融了几分,越发显得挺拔英俊。

  “你,你…”

  荷欢大惊,这不是昨儿在慈云庵见到的那位大人么。

  她刚要喊,只见这位凶巴巴的大人反手将门关上,冷冷瞪了眼她,低声喝道:“闭嘴!”

  “袖儿。”

  左良傅温柔一笑。

  “闭嘴!”

  盈袖冷喝了声。

  不知为何,她感觉紧绷的身子忽然就软下来,手一松,银簪子叮咚一声掉到地上。

  “你怎么来了。”

  盈袖起身,疾步走过去,一把将荷欢拉在身后,仰头,直面左良傅,压低了声音,咬牙道:

  “我有没有告诉你,咱们老死不相往来,才过了一夜,你就忘了?”

  “没忘。”

  左良傅俊脸微红,尴尬地笑了笑,眼睛不知道该看哪儿,垂眸瞅去,丫头捯饬了番,真是越发明艳动人了。她穿着华贵的袄裙,剪裁合身,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黑发梳成灵蛇髻,以小拇指般大的珍珠点缀,斜插着支碧玉簪,显得气质非凡。

  只是……她脖子好红,似乎瞧着被人掐过,五指印儿很明显。

  “怎么回事!”

  左良傅怒了,皱眉问:“是不是那杂碎欺负你了?”

  说话间,左良傅阴沉着脸,紧紧地攥住绣春刀,拧身就要出去。

  “你想干嘛。”

  盈袖一把拉住男人,立马嫌恶地丢开,堵在门口,毫不客气地斥道:“还不是赖你的那个胭脂,他现在已然疯了,把气全撒在我身上,你满意了?”

  说着说着,盈袖鼻头忽然发酸,眼睛一眨,就掉泪了。

  “别哭别哭。”

  左良傅忙将绣春刀立在门边,从怀里掏出方干净帕子,想要像从前那样,替她擦泪,一想起昨儿在慈云庵的事,男人悬在半空的手生生收回来,斜眼瞅向盈袖身侧立着的荷欢,低声呵斥:

  “陈砚松就调.教出这么些不识眼色的丫头,主子哭了,还不哄着?”

  “你骂她做什么?”

  盈袖恼了,气道:“我哭关她什么事?出去,我可告诉你,陈家的护卫都在外头守着,再不走,我可就喊人了。”

  “那你喊。”

  左良傅莞尔坏笑。

  其实,她心底还是关心他的,只是不愿承认。

  若是真恨透了,早在他进来那刻就喊人进来了。

  左良傅叹了口气,看着委屈的女孩,柔声道:“我们昨儿后半夜从曹县动身,快马加鞭,今早刚到的灵溪驿。原本不打算停的,远远瞧见了陈家的车驾,我说什么都要来瞧你一眼的。”

  “有什么可瞧的,您走您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盈袖扭过头,不愿看他。

  可不知道怎么了,眼泪就是忍不住,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

  “告诉你,我好得很,李良玉是个厉害人物,她不会轻饶了欺负我的人,你快走吧。”

  “姑娘,你见大人怕过谁?”

  左良傅傲然一笑:“她知道我来了,现就在院中守着,你们陈家的护卫再厉害也抵不过我羽林右卫的数十精英,她是个聪明人,知道我什么都不会对你做,就是来瞧你一眼,说两句话。”

  说到这儿,左良傅往前挪了两步,犹豫了片刻,手轻按在盈袖肩上,柔声道:“袖儿,跟我走罢,我送你回洛阳。你同陈南淮一路,我着实不放心。”

  “大人请自重。”

  盈袖挥开男人的手,往后退了两步。

  “袖儿,陈砚松父子真不是良善之辈,你,”

  “行了!”

  盈袖冷冷打断左良傅的话,咬牙,恨恨道:

  “谁真心待我好,我心里明镜儿似得。再怎么说,我和他打断骨头连着筋。我做了十几年的孤女,怎么就不能回家,怎么就不能认父亲。你要对付他,堂堂正正地去洛阳和他斗,只求你别再利用我了。我已经被你伤了一次,怎么,你还想把我剥皮拆骨才甘心?”

  “哎。”

  左良傅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要是搁以前,他早都不耐烦了,直接打晕带走。

  可现在,他真不敢了。

  左良傅从怀里掏出个厚厚的信封,擩到盈袖手中,无奈道:“夜郎西那小子说,老陈肯定会想法设法让你对他慢慢生出好感,而我的话,你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果然不错。袖儿,我把要说的都写下来了,你看看。”

  盈袖将信撕了个粉碎,低头,一声不吭。

  “脾气好大。”

  左良傅摇头一笑,从怀里又掏出个信封,踮起脚尖,用力扔到床上。

  “夜郎西那小子还说,你肯定会撕了信,叫我多备上一封,这小宗桑果然懂女人。”

  说到这儿,左良傅大步行到方桌前,也不客气,直接端起瓷碗,仰头咕咚咕咚将小馄饨喝完,他抹了把嘴,从靴筒里抽出把匕首,重重地按在桌上,随后走向门那边,拿起绣春刀,深深地看着盈袖,柔声道:

  “袖儿,我得赶紧去洛阳了。那把匕首务必带在身上,陈南淮那杂种再敢造次,只管往他心窝子捅,出了事,大人替你顶着,便是杀死了,也有大人替你坐牢子。”

  “滚吧滚吧。”

  盈袖嫌恶地转身。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背对他的时候,唇角微微上扬了。

  “行,那我先走了,咱们洛阳见。”

  左良傅最后看了眼女孩,拿着绣春刀,头也不回地走了。

  ……

  屋里少了个人,顿时变得冷清不少。

  盈袖在原地站了许久,等他走了,脚步声远了,这才低着头,走向方桌那边。

  一阵失落油然而生,她痴愣愣地看着桌上的空碗,忽然像想起什么似得,扭头,看向杵在门口的荷欢,轻声问:

  “你今早给我包了几个馄饨?”

  “啊。”

  荷欢回过神儿来,笑道:“姑娘胃口不太好,奴只给你盛了五个。”

  “才五个?那怎么吃得饱。”

  盈袖轻咬了下唇,颇有些不满地啐了口:“你们陈家好生小气。”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下章就回洛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