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如期而至,遽然从伤处蔓延开,呼吸也急促起来,少年却好似浑然不在意,嘴角甚至扬起淡淡的满足微笑。
他满脑子,唯独一个想法:幸亏,幸亏来得及时,终究还是护住了想要保护的人。
黑衣人露在外头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谋得逞的精光。
显然,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侯爷。他只是在赌,赌他要杀的人,会不会搭上性命相救。
然而,他还没得意多久,一股凌厉的风便裹挟着滔天怒意,毫不留情地袭来。
黑衣人猝不及防地避让,脸颊还是被划开一道血痕,蒙面的纱布也随之掉落。
抬眼望去,只见一把剑隔空指着他心脏方向,执剑的手苍白纤长,因用力过度而有些紧绷。
侯爷一手提着少年的剑,另一只手轻柔地将人揽在怀里。他面无表情地望向黑衣人,冷声道:“是你。”
太子的入幕之宾,亦是东宫门客之首。
总归身份败露,黑衣人不屑地嗤笑道:“是我又如何。侯爷,您敢动手吗?您若杀了我,就是公然与殿下作对。”
“你伤了他,我自然要拿你命来偿。”素来清润的声音,此刻却冷到极点,如寒冬腊月里湖面结的冰。
黑衣人料定对方不能拿自己如何,即便有稍许慌乱,还是兀自说道:“何必呢,为了个可有可无的将军,伤了您同殿下二十几年的感情,这……”
话音未落,他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望向自己的心口。
迅雷不及掩耳,那处在眨眼间,被剑刃无情地没入又抽出,甚至连血,都慢了片刻才姗姗来迟地喷涌而出。
将淌着血的剑丢在地上,侯爷看也不看面前死不瞑目的人一眼,迅速将逐渐瘫软的少年打横抱起。
失了主心骨,那起黑衣人更是涣散,没几下便被暗卫一一制服。
“侯爷,怎么处理这些人?”
侯爷正欲抱着少年离开,闻言顿了顿脚步,深吸一口气后,说:“留两个带着这具尸体回去,给他们主子过目。”
“其余的……杀了罢。”
素来低调的侯府车马,此时却从大老远便吆喝着亮出身份,惹得行人慌忙避让。
达达的马蹄落在畅通无阻的道路上,用最快的速度朝侯府奔去。
早有暗卫快马加鞭先行一步,去告知尚在府中的巫医早做准备。
为了减少颠簸,侯爷揽着少年坐在铺了厚实氍毹的地上,令其倚靠在自己怀中。
边抱着,边不住喊道:“撷镜,撷镜……”
纵然在意识游离之际,听到侯爷的低唤,少年还是勉力睁开了眼睛。
“我在。侯爷,我在。”
确认怀中之人仍旧鲜活,侯爷眸中的忧惧却没有褪去分毫,他蹙着眉,说:“撑住,我们很快就到家了。”
“好,”少年有些吃力地应道,“我会撑住的,您……不必过于担心……”
话是这么说,可眼前逐渐变得模糊,又哪里是控制得住的。
光明在一点点被黑暗吞噬,意识彻底消失之前,少年朦胧间听到几句低低的,似乎杂糅着万般情感的话。
“撷镜,你还没听到,我方才要同你说的……”
“那句话是,我心,似君心,定不负,相思意。”
……
大抵是回光返照吧,少年想。
要不然,就是执念太深,才会在弥留之际,臆想出这般不可能得到的回应。
少年觉得自己好像在一条小道上踽踽独行着,寒夜刺骨,四下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又素来畏冷,就只能不停地跑啊,跑啊。
蓦地,有一道暗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温柔呢喃,不厌其烦地重复着。
他在唤他:“撷镜,撷镜。”
这道声音时常出现,似乎就在耳畔,可他伸出手去捉,却只能捉住一团虚空。
又不知过了多久,思绪渐渐从混沌中收拢回来,那道声音也愈来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