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皱了皱眉,“这如何能作为名字?”
少年平日里被叫惯了,本不甚在意,可此刻面前站着金尊玉贵的人,他却无端窘迫起来,声音和头都低了下去。
“他们说贱名好养活……”
穷苦人家,能把孩子拉扯大就算好的了。
不必多言,侯爷思忖片刻,道:“这名不好,还是改了罢。”
少年颇有卖身为仆的自觉,低声道:“请侯爷赐名。”
侯爷被少年乖顺的样子逗笑了,眉眼一弯,露出恣意来,“赐名谈不上,你要是不嫌弃,我可以帮你一同想想。”
“只是不能草率,这样吧,你先去安葬了你父亲,再来侯府时,我大抵就想好了。”
于是管事过来同少年签了卖身契,交于他满满一大包白银。
少年知道这些银子远超自己的身价,定是侯爷授意的,但这回他没有推脱,沉默着收下,同时,在心底暗暗立下了誓死效忠侯爷的决心。
得了钱,少年料理完父亲的丧事,把一切处理好后,便来侯府待命。
管事领他入府,穿过曲折的游廊,见到了檐下拢着大氅,却依旧面容苍白的侯爷。
他正在写字,旁边烧着红泥小火炉。
听到脚步声时,恰好回锋收笔,侯爷抬起头,对少年笑了笑,说:“过来,不必见礼了。”
少年走过去,有些局促。
修长的指节拈起那张墨迹未干的宣纸,侯爷道:“上次说帮你想名字,你看,撷镜二字如何?”
少年的目光无意识追随着那抹冷白的指尖,骤然清醒后,又觉得自己该死,慌忙道:“侯爷起的,自然是好的。”
侯爷并未注意到他的异样,笑道:“好,那便叫撷镜吧。”
少年对自己的新名字很满意。
从今以后,他便是容安侯府的撷镜了。
说是入府为仆,但侯爷显然并不打算让少年干什么粗活。
事实上,府里本来也没有什么仆人,侯爷贴身使唤的,更是只有两个未及笄的小丫鬟,对着少年一口一个“撷镜哥哥”,软糯又乖巧。
据小丫鬟说,她们也是被侯爷买来的,本来差点被送进青楼,是侯爷救了她们。
侯爷让少年和小丫鬟们一起跟着先生念书,他说,不管怎么样,总得多读书才行。
而且因着少年是男儿身,侯爷甚至请了师傅来教他武艺,不可谓不用心。
侯爷自己身体不好,吹不得风也难以久站,便时常坐在书桌旁,透过窗棂静静地看着少年练武。
感受到注视,少年紧张之余,也练得更卖力,一招一式都分毫不差。
可不知怎地,他总觉得,自己练得越是好,侯爷的目光就越是悲凉。
过了几年,他才知道那份悲凉由何而来。
他出身市井,于庙堂之事不甚了解。直到那天副将同管事愤愤抱怨,朝堂上有人以侯爷体弱领不了军为由,上奏请求皇帝撤了他的爵位。
“怎么会有这么狼心狗肺的人,他们莫非忘了侯爷的身体是为何不好的了?”
原来当年侯爷领军击退匈奴,却受了严重的伤,落下病根,怎么调理也不见好,太医说他不能再挥剑了。
那日少年郁郁寡欢,小丫鬟们过来,听到他说:“侯爷这么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
小丫鬟天真地答道:“你也喜欢侯爷吗?我们也好喜欢他,要一辈子跟着他!”
少年看了她们一眼,喃喃道:“我和你们不一样。”
他确实喜欢侯爷。
可那种喜欢,绝不像小丫鬟们那样把侯爷当成最亲的哥哥来喜欢,而是会时不时做梦,梦到不该梦到的人,和不该梦到的事的那种喜欢。
他知道这样不应该,可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去肖想那样一个不可能的人。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