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权宦为我点朱砂>第75章 抚育

  她拢起衣袖, 道:“淑妃娘娘生育皇嗣有功,务必要将她保下来,药材不论多珍惜, 都不能吝啬使用。”

  “否则,若是淑妃娘娘没了, 皇长子一出生就没生母。”

  扶欢顿了顿,下面的话低不可闻。

  “那该有多可怜。”

  宫女应着。

  说话间已经进了钟粹宫, 扶欢抬眼就看到熟悉的身影,慕卿穿朱红的织锦通花曳撒,正在同人说着话。他面前站着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嬷嬷, 怀中抱着一个襁褓。她进来的动静不小, 慕卿转身, 就看到扶欢抬足过来。

  他低头冲她行礼, 稳婆抱着襁褓也要行礼时, 扶欢往上虚虚一抬手,免了他们的行礼。

  她看着稳婆怀中的襁褓,声音略带了一丝不确定:“这是, 皇长子吗?”

  稳婆笑着福了福身:“禀殿下, 是皇长子。”

  稳婆这样一福身,扶欢就更能清晰地看到襁褓中的孩子,浑身红通通的, 皮肤也是皱着,皇长子闭着眼, 似乎正在酣睡。

  扶欢没见过刚出身的孩子,但想象中,健康的孩子都应该是白白嫩嫩的,皇长子这个模样。她微微皱了皱眉头:“孩子生来就是这个模样吗?”

  稳婆忙应道:“刚伸出的婴孩都是这般模样, 过一段时日,长开了就不会是这般红了。”

  扶欢点点头:“皇长子刚出生,稳婆你带他去,莫要受惊受凉。”

  这样吩咐完之后,她探头看向产房,里头没有之前毓秀宫中所听到的凄惨的喊叫声,不知道是里头的人完全失了力气,还是,没有机会再喊叫了。

  “淑妃娘娘现在如何了?”她问道。

  “胡院首已经进去了。”是慕卿回的话,他也顺着扶欢的视线望过去,产房在眼前,鼻尖还能隐隐嗅到血腥气,从那产房蜿蜒过来,“只是情况不太好,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连慕卿也这样说,淑妃看来真是凶多吉少起来。

  扶欢在屋内走了两圈,最后也坐下,托着腮想,怎么会成这个样子呢。淑妃的第一胎,宫里都无比重视,各色准备都做得足足的,可是到生时,却还是命悬一线。

  “娘娘身体本就瘦弱,且生皇子时胎位就不正。”房里的嬷嬷叹道,“生孩子,本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事。”

  嬷嬷这样说了,扶欢才发觉,她竟将自己想的事,都说了出来。

  他们这些人,再着急也没有用,淑妃的性命能不能保住,还是看产房里的太医。

  期间太医进出多次,都是慕卿回了的,那些用药的剂量,用药的种类,单凭里头的太医,还做不了主。

  “宫里的太医,也怕担责,药性猛了些,重了些,都要寻人指示,才敢往下用下去。若是最后出了差错,也有人顶着。”慕卿在扶欢身侧,慢慢地说道,“这些事宜,殿下就不要插手了。”

  他将什么事都想到了,在扶欢之前,就将这些事全都揽过去。

  扶欢很想说她并非那么脆弱,遇见任何事都要人替她挡一挡,才能走下去。可是有人愿意替她挡,确确实实是一件幸福的事。

  扶欢偏过头,对着慕卿,微微翘起了唇角。

  太医前前后后忙活了将近一个时辰,额头上布满了汗也来不及擦,这才大汗淋漓地从产房出来:“暂且保住了性命,端看之后几日,若是能捱过去,娘娘也就平安。”

  这个消息,已经是极好的了。扶欢还以为太医忙了许久,最后的结果仍不尽人意。

  现在看来,还是有一线希望的。

  淑妃现在也从产房移了出来,送到最近的房舍里。

  扶欢也跟着守了许久,最后实在困顿了,才回到毓秀宫歇息。待她醒过来,还是第一时间问了淑妃的事。

  虽然淑妃和扶欢之间的交情一向寡淡,但毕竟是一条人命,还是皇长子的生母。

  “还在熬着。”晴晚对她说,“陛下下朝过后看了一眼,但是据说连门都未进。”

  晴晚呐呐:“怕是近乡情怯,不忍看到娘娘这般受苦的模样。”

  晴晚还在为皇帝掩饰一下,但扶欢现在却难以认同,她看待皇帝,不能再用平常心对待。

  怕是觉得晦气,不敢进去看一看吧。扶欢面无表情地想着。

  她起身梳洗过后,想再去钟粹宫一趟,但在去的路上却得了噩耗。

  淑妃还是没能挺过来,已经去了。

  才一晚的功夫,扶欢坐在鸾轿上,也觉得怅然难受起来。

  到了钟粹宫时,哭声在宫门外都能听见。扶欢拾级而上时,却见到了皇帝。皇帝没有入宫门,就背着手站在门外。

  钟粹宫内的宫女太监不知何时都换上了白衣,连鬓上的珠花都都换下了,那哀哀的哭泣声,就这么从殿内一直传到宫门外。

  扶欢看了殿内一眼,就只看到乌压压的宫人,已故去的淑妃身影,是一点也见不到了。她调回视线,才向皇帝行礼。因着心中不痛快,扶欢没仔细看过皇帝,不知晓他此时是什么神情。只听得头上落下一句叹息:“进去看看吧,她去得,也不容易。”

  淑妃薨在初春,正正是万物欣荣的时节,皇帝悲痛万分,谥号昭仁贵妃,宫里特地为昭仁贵妃做了法事。

  英华殿又热闹起来,通臂的白烛彻夜不息,僧人诵经声不绝。扶欢也去祭拜了一回。她的人生不过才历经十几年,就已经看过多次生死了。人生说到底,太过无常了些。

  昭仁贵妃薨后没有多久,皇帝也病倒了,传闻是皇帝在贵妃死后,悲痛欲绝,身子就不太爽快了,僧人为贵妃诵经超度时,更是触景生情,于是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慕卿将扶欢的画卷慢慢展开,那是扶欢冬日画得绿梅图,特意装裱过来,挂在扶欢书室的。慕卿垂着眼,那横斜枝头的绿梅在他眸中映过:“陛下宫中的道人,都快能及得上为贵妃娘娘诵经的僧人了。”

  “硫磺的味道,一直不绝。”

  慕卿这么寥寥几句,扶欢就明白过来了,皇帝的病症,只怕是吃丹药吃出来的。

  她现在,居然能笑得出来:“多少帝王,都败在道人丹药上,史书上写的,难道还少了。”

  慕卿也叹气:“昭仁贵妃一去,陛下对于生死之事,更为看重了。”

  所以才会炼制所谓的仙丹,也会在仅仅试了几个宫人察觉无碍之后,迫不及待地就将那仙丹吞服了下去。

  “生老病死一事,世人都怕,便是陛下,也不能避免。”

  这一句的讥诮之意,实则有些重了,可扶欢看过来时,慕卿已经将眼中的讽刺很好地藏起来。

  见到慕卿面色如常地将她的绿梅图挂上,扶欢觉得,刚刚那一句话,好似是她的错觉一般。

  她的书房支起了窗,从窗外和高丽纸上透进来的阳光,刚刚好落在那副绿梅图上。扶欢笑道:“却是这点阳光,将我的绿梅图变活了。”

  慕卿也含笑立在一旁,他没有看那被扶欢称赞的图,而是一直看着称赞的人,乌发秀眉,一颦一笑比画都动人。

  扶欢笑着笑着,便停下了。沉默了一会,她转过身,看向慕卿:“该走了。”

  慕卿过来,克制了许久,还是没忍住,轻轻地在扶欢额上亲吻了一瞬。

  “臣在殿下身边呢。”他说,乌发柔顺地在指间滑落,那眼中的痴迷也一点一点随着手中的发散落,“无论如何,臣都会护着殿下。”

  扶欢站在了东暖阁外,皇帝在病中,原该是要好好养病的,今日却不知为何,竟派了人到毓秀宫,让扶欢过去。自从得知皇帝所做的那些事后,扶欢对皇帝的感情就十分复杂,有惧怕,有怨恨,也有避之不及。

  可是皇命又如何能够违抗。

  她眷恋地看了慕卿一眼,只能进去了东暖阁。

  暖阁内,那沉沉的病气扶欢一进去就能感受到,甚至比在太后那感受更明显一点。皇帝的气色肉眼可见的坏,脸上几乎无一处不弥漫着青灰色,将原本俊逸的面孔衬得格外灰败起来,且现在连喘上一口气都要费很大的劲。他在床上就见到扶欢进来,想要起身,却不得不借助身旁两个太监,才能直起身来。

  扶欢见到皇帝这个模样,就是再怨恨他,此时心中也不免有些难过,更可况,她本就是秉性宽和柔嘉之人。

  她在皇帝榻前行礼,还未将头低下去,皇帝已经叫起了。

  “这时候,就别要那些虚礼了。”

  才说完一句话,皇帝就重重地咳了两声,竟有些喘不上气来。

  扶欢想想,还是在皇帝榻前坐下了。

  “皇兄不舒服,不必难为自己坐起来,你躺着,我这边坐着一块说话也是行的。”

  皇帝喘匀了气,才苦笑着道:“原来我也到了这步田地,要扶欢你格外照顾着呢。”

  扶欢摇头道,勉强牵起了笑,道:“皇兄说得是什么话,眼下皇兄病了,自然要仔细调理休息着,待皇兄病好后,扶欢待您,便不是这样了。”

  皇帝看着她,病中的人,连眼里都透着疲累,可皇帝看起人来,也是让人如临重压,他似乎在看扶欢脸上的神情是真心还是假意,说出的话是敷衍还是由肺腑而出。

  半晌,他吐出一口浊气,声音也是倦怠的,费力带上的笑意也那么薄弱。

  “皇兄待你,一向是好的,现下你就这么回报皇兄?”

  皇帝的眼尾费力地扬起来,似乎想露出一个笑的模样,但还是失败了,只能转而说起他话。

  “现在太后也病着,宫中妃嫔也多是低位,皇长子的一应起居,要让皇妹多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