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权宦为我点朱砂>第36章 采莲

  晴晚边摇扇边对扶欢道:“膳房做了冰丝枣泥糕, 听说是清凉淡甜的口味,并不腻,奴婢去端一碟过来, 公主尝尝可好?”

  扶欢应了,叫端去内阁。此时屋内已打扫干净, 青竹白花屏风后堆了冰山,比之屋外, 凉快得紧。行宫里拨来伺候的宫女将博山炉内的香点燃,回首笑着对扶欢道:“这几日湖里的莲子差不多都熟了,殿下若是有兴致, 可去泛舟采莲, 湖上的景致好, 若在舟上欣赏别有一番趣味。”

  她想道在宫中, 曾约梁丹朱一同采荷叶做荷叶粥, 但是终究没能成行,也是遗憾。

  “湖上那边,是宋妃的住处。”扶欢微微抬头, 眼尾轻扬, “明日便去问问宋妃娘娘,可否借宝地一用。”

  晴晚恰好端着枣泥糕进来,听到扶欢的话语, 不免扫了眼屋内伺候的宫女。

  作为贴身伺候的宫女,那日扶欢从“湖心映月”回来心情便不大好, 直到今日还是提不起太大的精神来,也不知是谁还撺掇着扶欢往那边去。

  只是殿下同意了,她当下也不好开口。

  说起莲子,扶欢暂时将兴趣挪到这上面, 她想起自己看过的一本杂书中,有拿莲子做一道甜羹,书中描绘清甜凉爽,可除燥热。如此想着,一分的兴趣就生成了三分。

  晴晚将端来的冰丝枣泥糕放到扶欢身前的小几上,她夹来一块,确实同晴晚所说的一样,不腻人,是很清淡的口味,枣泥的甜香在其中,又不显得寡淡。膳房的厨子一定下过苦功夫,只是她尝了一块之后,再尝不下第二块了。

  “晴晚可曾采过莲子,坐船游湖过?”

  扶欢放下玉箸,忽而浅笑着问晴晚。

  她的贴身宫女摇头道:“不曾。”静了一会,她又道:“其实,如果没有进宫,奴婢一辈子可能都不知道湖长什么模样。”

  扶欢说:“其实湖并不算大,在江浙那带,还有海,书上说海碧波千里,一眼望不到尽头,几乎能和天空连在一起。”

  “但大约是见不到了。”

  她直起身,对晴晚道:“明日宋妃娘娘那边若是应允,我们可以去采莲子,行宫的湖比宫中的要大上许多,宫里的一眼就能望尽,没什么趣味。”

  扶欢说着采莲的事,一面说着,一面拿过纸笔,絮絮地写下明日的规划,看起来,仿佛真的是兴致浓厚的模样,万事万物在此都抛到一边了。

  第二日,派去询问的小宫女很快便回了,她在扶欢面前,几乎将宋妃的话一字不漏地背下来。

  “宋妃娘娘说,行宫的湖原不是她一人独有的,公主想何时来游玩便何时来游玩,她那边都是方便的。宋妃娘娘还说,若是去游湖缺了什么,只管去‘湖心映月’取。”

  扶欢正取了一顶帷帽,垂坠的白色绡纱将她遮盖得严严实实,听小宫女将话说完,她将白纱的一侧撩起,浅笑着道:“宋妃娘娘太过客气了。”

  扶欢将晴晚唤来,取来她新描的绣样并自做的绣帕,装置匣中,以做回礼。

  虽然宋妃说得客气,但到底是他人的宫苑,她去采莲多少会打搅到,有了回礼,心中多少能安定下来。便是这回礼的选择扶欢也着恼过,太贵重显得疏离,也容易被看做别有用心,还是自己亲手做的绣样,显得珍重合礼。

  今日的太阳依旧晴好,扶欢特意寻出这顶帷帽,避免在船上晒伤脸。

  行宫内的小舟大都简陋,宫中的管事说什么也不愿扶欢上小舟,他将画舫停在湖边,一遍遍地同扶欢解释,小舟简陋,最多只能让三人一同上船,空间也是窄小,连随意伸手都做不到,画舫就不同了,船上开阔,一应物什都俱全。

  扶欢看着管事忧心惴惴,唯恐她不管不顾上小舟的模样,笑了笑,道:“那便上画舫吧。”

  在走上画舫时,她忽然想到什么,对管事说:“小舟也派个人行在画舫身边,我想将采来的莲子都放在小舟上。”

  管事哪有不答应的,连连应是。

  扶欢搭着扶廊,一步一步往上走去,画舫稳固,不似轻舟,一脚踏上去,都会将舟身震得晃一晃。她踩上画舫,那里就如平地一般,绝不会摇晃。沿着湖边的岸线,再往边上看过去,就能见到曲折的湖上走廊。

  扶欢伸手,用指比了比画舫与“湖心映月”的距离,在指间,二者之间的距离就缩成了短短一寸。

  画舫之所以称作画舫,自是比身后跟着的小舟大上许多,画舫上下有两层,四周都挂有四角宫灯,宫灯绸面上画样精致,仕女玉兔,栩栩如生。扶欢想,若是在夜里,灯都亮了起来,这座画舫一定很美。

  不过美则美矣,若是将画舫行到莲叶中,会将那莲叶莲花都压坏吧。

  她这样想着,画舫已经慢慢动起来,管事没有跟上船,自有懂水的侍者在画舫上伺候,也有惯会采莲的宫女在旁以免让公主采得不尽兴。

  画舫行到湖心,扶欢没有进到船舱歇息,她在船头上,见到了一副软索。扶欢问内侍这是做什么的。内侍躬身答道:“若画舫不稳,软索可助船上人下到周边小船。”

  长长的绡纱下,扶欢轻轻笑了笑,她指指跟在身后的小舟:“那能下到舟上去吗?”

  内侍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他也只能恭声答是。

  这次的扶欢并不如在岸边那样好说话,到底是公主,威严与气势拿出来,底下人再如何,也不敢唱反调了。因她是公主,对于船上的内侍和宫婢,有着天然的权力。

  扶欢摘去了帷帽,扶着软索小心翼翼地一步步下船时,脑中还在想,明明都是人,只是出生不同,就造就了不同的人生,高低贵贱,在一出生时就已经注定了。可真的是这样吗。

  不应该的,她想,但为什么不一样,扶欢却不能说出个所以然。

  待站定在小舟上,原来这里离“湖心映月”那么近。那处莲花盛开之地就在湖心映月的西边,在那处宫苑,推开窗便能看见。所以她的画舫要经过这里。

  正这样想着,“湖心映月”那对着扶欢的花窗便被人徐徐推开,她感觉阳光都似乎晃了晃。因戴着帷帽下船恐会看不清脚下,所以扶欢在下画舫时就将帷帽摘去了。

  她抬手挡住了过盛的阳光,光线稍稍暗下来,那站在窗边的人便也看得清楚了。

  慕卿着朱红绸袍,上头用金线绣着蟒。扶欢一向觉得慕卿着艳色好看,他虽眉目清冷,却天生能将一分颜色浓烈成三分。着艳色更似烈火,更耀眼,更夺目。

  不过此时,她将掩着额头的手往下压,遮住了眉眼。扶欢转过身,想叫撑船的内侍将小舟划得更远些,但出声后才觉得像是多此一举。她既然已经看到了慕卿,那慕卿必是也看到了她。

  此时叫划得远些也是于事无补,反而更像是畏罪潜逃。

  扶欢泄下气来,怏怏的,不叫那内侍划快了。

  她回过头,慕卿此时已经不在窗边,撑船的内侍不知为何,手下的船桨动作慢了下来,只在湖上泛起一道道涟漪,那叶小舟好似在原地打转。

  扶欢拿起船头的帷帽,绡纱从她指间落下,如流水一般。她将帷帽戴上,湖上有层层波澜,风裹着阳光过来,却没有阳光的温度,极清凉舒适。隔着白纱,扶欢已经看到了那道红影不在窗边,正往她的方向走来。

  小舟不再打转了,内侍收起船桨,那叶小舟在水波间,稳稳地停在原地。

  岸边又行来一片轻舟,扶欢没看清慕卿是如何动作,起伏的艳红下裳如同盛开的杜鹃,就这样轻轻巧巧地落在了轻舟上。那舟行得很快,不过多时,就近在扶欢面前。隔着白纱,扶欢也能见到慕卿的神色。

  唇线抿成了平直的一条,如锋利的刀刃,还有眼角眉梢,似清冷的冰雪一层层覆盖。

  两舟之间间隔不过几寸了,慕卿在船头轻跃,便稳稳地落到扶欢面前。她的那叶小舟,都没有泛起些微的涟漪。

  扶欢先开了口,音色软软的,就如同脚下的水波,带着一点紧张,她叫他:“慕卿。”

  不是厂臣,不是掌印,而是慕卿。

  先开口的人,自然弱了三分。

  慕卿的目光落在她身后,远远的,能看到画舫的轮廓。

  “公主今日是来泛舟游湖?”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金玉清雪,缓缓消融的温柔。只是那冰雪消融的寒意被深深地盖下了。

  扶欢不自然地偏过头,天空和湖面都是一样的清澈,蓝得如同一块剔透的宝石。她轻轻吸了口气,让声音变得更自然一些。

  “今日是来泛舟采莲的,我嫌画舫笨拙,就坐了小舟过来。”

  慕卿颔首:“泛舟采莲,画舫确实笨拙,不若轻舟,微一俯身就能碰到莲叶,嗅到莲花。”

  “只是殿下身边的人太少。”慕卿微微俯身,纤白的指尖拂下扶欢被风吹得将要扬起的面纱,他弯了弯唇,唇色也如身上的衣衫一样,很红,“臣来陪殿下,才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