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漫长而痛苦的酷刑。
那条手帕在执鸢手中已经被冷汗湿透，斜椅扶手上的布料也被他抓出了洞，指甲崩裂渗出的血迹斑驳在周围。可整个过程中，执鸢没有发出哪怕一丝声音，因为他知道凌闻泽这时候不能被打扰。
不知道过了多久，执鸢只觉得眼前的画面已经变得叠乱模糊，
凌闻泽从来没有以这样的心情进行过人体机械结合实验。
他一直努力稳着心神，让自己全神贯注在每一个细微的操作上，尽量不去想执鸢在自己的手下承受的痛苦。即使神经融合度超过之前的三十三号实验对象，凌闻泽也没有感到多少欣喜，他只希望尽快完成手术，好让执鸢解脱。
处理完最后一项操作，凌闻泽只觉得浑身松懈下来，X的声音终于响起：“实验成功，恭喜博士。”
凌闻泽这才露出笑来，看向执鸢的脸。
执鸢的神智已经有些恍惚了，凌闻泽赶紧给他松开束缚，把他左手的手指一根根从扶手上掰开，给他披上衣服，又倒了水，把人整个抱在怀里喂给他喝。
“执鸢，结束了，我们成功了。”
就着杯子喝下几口水，执鸢这才回过神来，缓缓抬起自己的右臂，看着那个“长”在手腕上的机械手。
凌闻泽扯起衣服的袖子给执鸢擦了汗，在他耳边轻声说：“试着动一下，就跟你本来的手一样。”
执鸢心中一颤，断手处的疼痛依然残存，他努力寻找着右手还在时的感觉。下一刻，他看到机械手的五指蜷缩起来，握成了拳头。
凌闻泽在他耳边轻笑出声：“成功了，真的成功了。休养一段时间，你就可以很好地使用它了。等将来…”
说到这，凌闻泽突然顿住了，他本来想说等将来弄到更多的A+级矿石他再帮执鸢的机械手加上小型热武，可他突然想到，任务已经完成了，他们…还有将来吗？
凌闻泽将执鸢放到一边的座椅上，努力稳住心绪，到主电脑前将屏幕退回到桌面，如他所想，那里出现了一行字。
“任务一：已完成。任务二：待开启。倒计时82天。”
这句话如往常一样一闪而过，执鸢走过来站在凌闻泽身边时就已经消失了。
愣了又愣，凌闻泽简直想咆哮了：你妹的任务二！倒计时怎么没有从100重新开始计啊！这特么以后会不会有任务三啊！一共100天都不知道有多少个任务，太特么坑爹了吧！
执鸢看着凌闻泽死盯着屏幕表情各种狂乱，小心问他：“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凌闻泽满脸纠结地看了执鸢半晌，在他被看得心惊肉跳的时候将人抱在了怀里，哑着嗓子说：“没有出问题…实验很成功。我只是…有些不敢相信。”
凌闻泽觉得自己更不敢告诉执鸢倒计时的事儿了，真的，这太坑爹了，他真想为自己鞠一把泪。
执鸢知道凌闻泽没有说实话，如他之前所想，凌闻泽总是习惯在对一切有把握之后才会告诉他，这让他很无力，但是他知道凌闻泽自己一定承受着许多他不知道的痛苦，所以他不想再逼他什么。
执鸢只能用自己还不算灵活的机械右手轻抚着凌闻泽的后背，在他怀里轻声说着：“不管发生什么，我会一直陪着你。”
“一直陪着你”这几个字让凌闻泽眼眶里的泪终于掉了下来：麻蛋，他觉得自己更苦逼了怎么破…
从实验室出来，刚到晚膳时间，凌闻泽先叫人送了热水用来洗澡。
给执鸢的手指上了药，凌闻泽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只右手手套给他戴上：“在外人面前戴上这个，就当是安了只不能动的假手。影千那也先瞒着，等你熟练了再说。”
执鸢任他给自己戴上，点头应了。
凌闻泽叫了下人端来晚膳，草草吃完，便拉着执鸢躺在了床上。
执鸢还在看着自己机械手，做着各种动作。
凌闻泽看着，只觉得他像个刚出生的婴儿一般好奇地研究自己的肢体。
听到凌闻泽的轻笑，执鸢侧过头看他：“好神奇啊，竟然真的如我自己的手一般。”
凌闻泽笑着：“这东西可比普通的人手厉害多了，就影千那把剑，你可以直接给他掰断。”
执鸢惊异地看着凌闻泽，又看看机械手，想着既然这东西也是用矿石锻造出来的，掰断一把剑好像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抓着机械手放在执鸢的身侧，凌闻泽给他掖好被角，灭了床边的烛火。
“快点睡觉，明天再研究它。”
执鸢闭上了眼睛，心中想着：不对，总还是有不一样的，这机械手被阿泽抓着的时候，是没有感觉的…
听到凌闻泽呼吸声变得平稳，执鸢将左手伸了过去，如之前的夜里一般寻到凌闻泽的右手，忍着指尖的疼痛轻轻握住——这种温热柔软的感觉，才是对的。
连续几天的劳累总算在这一晚的早睡后得到了缓解。早上被执鸢唤醒后，凌闻泽先陪着他做了会儿机械手的适应性训练，才开启一天的日程安排。
雍帝这几日一直也没提立太子的事，有大臣在今日提起，嘉王和诚王两派又是一番舌战，最终还是被不耐烦的雍帝压了下去，照旧没个结论。
凌闻泽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站在那当背景板，就当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
下了朝，凌闻泽带着两个太监搬着书朝瑾妃的宫殿走去。之前从凌闻锦那借的书执鸢都已经看完了，他得给还回去。
凌闻泽到瑾妃的宫殿时，凌闻锦和梁苍穹还在夫子那上课，他便把书交给了瑾妃。
瑾妃冲他柔声道：“泽儿，什么时候带你的王妃一起过来给我看看啊？”
凌闻泽笑笑：“父皇那边怕是不会同意。”
“都已经是你的正妻了…”瑾妃轻叹一声，“罢了，万一陛下那边真怪罪下来，我也担当不起。”
凌闻泽岔开话题：“小五若是有空，可以让他去我府上玩儿。”
瑾妃点头应了：“等他回来我同他讲。这些书你看完了，要不要再去拿一些？”
凌闻泽说：“不用了，已经住在宫外，买书很方便了。”
跟瑾妃闲聊几句，凌闻泽便告辞了。
从宫中出来后，想着执鸢现在应该正跟影千在一起，凌闻泽不想这么早回去，便决定去东方沃之前说的斜街上的那家“白丁书局”探探路。
斜街的确是离他的泽王府不远，凌闻泽让下人架着马车先回府，确认了兜里有银子，便步行着走过去。
穿过来这么二十来天，他还没在大白天好好逛过街。如今站在喧嚣的街道上，看着来往的人马、听着叫卖交谈声，凌闻泽忽然觉得有种不真切的感觉——他突然出现在这个朝代，被有些陌生的X指引着一步步往前走，却并不知道自己的未来究竟会怎样。
站在白丁书局门前，凌闻泽望着门上的牌匾出神。
这几年心心念念的人体机械结合实验已经成功了，X给出的任务二还不知道是什么，这让凌闻泽有些迷茫。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希望倒计时结束后自己能留下来，因为这里有了他放不下的人。
“公子是想要买书吗？”
被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思绪，凌闻泽看向那人。
一个青年站在书局门内，冲凌闻泽露着完美的职业微笑，就像以前他在联盟每年去商场都能遇到的那种，无可挑剔的“职业微笑”。
凌闻泽突然不大想进去了，他还是等有空带执鸢一起来吧。
看着凌闻泽突然转身走了，白羽的笑僵在脸上，朝着他离开的方向嘟囔了一句：“真是个怪人。”
“你在看什么？”
身后传来自家相公的声音，白羽笑着回头迎上去：“在看一个怪人，他在书局门前站了许久，我叫他进来他却转身就走了。”
白志建并没有看到凌闻泽，只是听白羽讲完便皱起了眉，本就严肃的脸更显得深沉：“知道那是怪人还招呼他进门！跟你说多少遍了要小心！”
白羽早已熟知他的性格，见到他这副样子却丝毫不觉得害怕，反而亲昵地揽着他的手臂往书局中拽着：“阿志你累了没？快坐下。”
白志建哼了一声，却顺着白羽的力道坐下，任他给自己捏肩。
白羽看着他的侧脸，心中只觉得好笑，却也不敢在这时候笑出声来，只是边给他捏肩边想着：当时在狱中初见，怎么会觉得这人长得吓人呢？明明这么可爱。
情人眼里出西施，白志建这种连恶犯都害怕的样貌和性格在如今的白羽看来却全都变成了令他心悦的萌点。
白羽本不姓白，是在嫁给白志建之后才跟了他的姓。以前种种都已是过眼云烟，白羽无比庆幸能够遇到白志建，还成为他此生唯一的伴侣。
感觉到左肩上的动作停顿了，白志建扭头看向白羽，却发现这人正一脸深情地盯着他看。
怕被白羽看出来自己心中突然萌发的羞涩，白志建虎着脸耸了耸左肩，冷声说道：“发什么愣！”
白羽这才回过神来，笑呵呵地继续手下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