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公主惑心>第55章

  “母妃!”

  顾承桓从门口快步进来,一脚踢走地上的药瓶,拉住温太妃的双手惊道,“您这是在做什么?!”

  温太妃苦笑一声:“傻孩子,你拦着我做什么,这本就是我应得的报应,我已苟活多年,如今该还了。”

  顾承桓却不肯撒手,也跪了下来,抬头看着顾弦思,哀求道:“长姐,求您饶了我母妃吧,她也是迫不得已啊。”

  “迫不得已?”

  顾弦思冷笑一声,“迫不得已就能害人吗?你如今来求我饶了你母妃,那谁人能将我母后救回来?杀人偿命,本就天经地义,不是我要杀她,而是她的报应到了。”

  顾承桓的眼眶泛红,却说什么也不肯松开温太妃的双手,只是继续苦苦哀求:“长姐,我知道是我母妃的错,无论您要怎么罚,我都愿意替母妃承受,求求您,饶过她一命吧,我,我可以带母妃去属地,从此再不会出现在您面前,我会一生为母后抄经祈福的。”

  顾弦思低头看着顾承桓,心里却有了一丝动容。

  这段时间顾承桓的表现她都看在眼里,也知道这个弟弟绝不是他表现出来的纨绔模样,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装傻,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母亲和妹妹。

  而如今,他其实还有继位的可能,可他为了温太妃却情愿远避属地,这份赤子之心,实难叫人完全不动容。

  可即便如此,她母后的性命又该由谁来偿还呢?

  顾弦思的眼神晦暗不明,顾承桓感受到她的犹豫,继续开口道:“长姐,虽然当年动手下药的人是我母妃,可那药却是别人给的,也是那人用我跟阿涴的性命威胁,母妃才会犯下这样的过错。母妃做错的事情,我认,长姐怎么罚都行,可那个人却更该死!”

  顾承桓见顾弦思没有说话,知道她听进去了,赶紧又道:“在她灭口之前,我跟母妃暗中护下了几个知道当年事情的宫人,可以将她的罪行公诸与众,我手里还有她这些年为了权势暗害忠良的证据,能让长姐不用为难要如何处置她,凭这罪状,她死不足惜。”

  边说着,他边从怀里掏出一沓纸来,跪行到顾弦思的面前,高高举起。

  顾弦思伸手接过,一张张看过去,知道顾承桓所言非虚,若这些罪状公诸与众,那太后必死。

  “长姐,我只求将功赎罪,保我母妃一命,求您成全。”

  顾承桓以头杵地,久久不起。

  顾弦思闭了闭眼睛,终究是开口道:“即日起温太妃于皇寺落发出家,每日茹素抄经,为我母后祈福。至于你,自行去属地吧,本宫许你每年回京一趟与生母团聚。”

  顾弦思做不到眼睁睁的任由他们母子同去属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得享天伦,她能做出最大的让步,就是留温太妃一命,却要他们母子分离,才算是对温太妃的惩罚。

  顾承桓还想再求,却被温太妃拉住了,温太妃柔和的看着顾弦思,开口说道:“公主很像皇后娘娘,一样的美丽,一样的——”

  心软。

  顾弦思不想再听她说下去,快步走了出去,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放过害死母后的仇人,然而却不得不承认,顾承桓对温太妃的那份孺慕之思,叫她心有不忍了。

  这也许是就她不适合坐到那个至尊之位的原因吧。

  顾弦思自嘲的笑了笑,即便是经历了在西岐数年的苦难,她依旧做不到心冷如铁。

  顾弦思走出殿门,却见苏傅楚正等在外面。

  顾弦思站在台阶上,苏傅楚站在台阶下,二人远远对视,却没有人走近对方。

  在见到苏傅楚的那一瞬间,一股憋屈的怒火瞬间涌上顾弦思的心头。

  是他将顾承桓引来的!

  顾弦思用力将手中的纸摔在了苏傅楚的身上,她没有说话,就这么怒视着苏傅楚,仿佛当真是因为苏傅楚,她才不得不放过温太妃一般。

  苏傅楚一动不动的任由那些纸砸在身上又散落一地,然后蹲下身来,一张张的将那些纸捡了起来,捧在手中,上前两步跪倒在台阶之下,丝毫不顾忌四周还有宫人在走动。

  “你是故意的。”

  顾弦思咬牙道,“苏傅楚,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可以任由你想如何摆布,就如何摆布?”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苏傅楚摇头道,“我只是不想让公主会后悔罢了。”

  顾弦思走下台阶,停在苏傅楚的面前,低头扯住他的衣领,恶狠狠的道:“我最后提醒你一次,若你再敢算计我,就给我滚,再也别让我看到你!”

  其实顾弦思心里明白,苏傅楚不过是将顾承桓引过来而已,做决定的还是自己,可是她就是不喜欢他的故意试探。

  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本以为早就是坦诚以待,可他这几日却几次三番的在试探她,即便这种试探是善意的,她也觉得很难受。

  他们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直说的呢?

  非要这么暗中揣测,他不累,她都累了!

  “回府之后,你自己去思过,没想明白之前,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顾弦思强迫自己狠下心来,她必须得让他知道自己的底线,她从不曾对他掩藏自己的心意,而他亦该如此。

  若是连他们都不能互相信任,那这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

  公主府里,花蔓和月明躲在廊下,看着直挺挺跪在殿前的苏傅楚,脸上具是担忧。

  如今天气尚不算炎热,殿前的石板依旧冷如冰,真要这么跪下去,怕是公子要遭大罪了。

  “要不要去劝劝公主?”

  月明抬头看了看高照的艳阳,“公子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公主再生气,也差不多了吧?”

  花蔓也叹息道:“石板冰冷,可这太阳却很晒人,我瞧着公子额头已经见汗,双腿却在发抖,再这么下去,怕是要受不住了。”

  两个姑娘互相对视了一眼,携手走进了寝殿。

  寝殿之中,顾弦思坐在窗边的躺椅上,怔忪的看着窗外的银杏树发呆。

  难得清闲下来,可她的心上却像是压着沉重的石头一般,只感觉呼吸都有些不顺畅,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一动也不想动。

  月明小心翼翼的送上一杯茶,试探着问道:“公主为何不悦,可愿意与奴婢说说?许是说出来,就舒畅了呢?”

  花蔓灌了一个暖炉,塞进顾弦思有些冰冷的手中,也哄着:“公主与公子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即便是一时有些摩擦,也不必当真往心里去。气坏了公主,公子定然难受,罚病了公子,心疼的不还是公主吗?”

  温热的手炉和两个姑娘的柔声细语让顾弦思好受了些,她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问道:“什么叫罚病了,他怎么了?”

  花蔓诧异道:“不是公主罚公子在外面跪着的吗?公子都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石板冰冷,艳阳高照,奴婢瞧着公子快受不住了。”

  顾弦思倏然一惊,立刻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门口,却正好看到苏傅楚晃了一下,一手扶地方才稳住身形。

  “苏傅楚你是不是疯了!”

  顾弦思几步冲到苏傅楚的面前,伸手去拉他,可却是没拉动,“你到底想干什么?是在跟我赌气吗?”

  苏傅楚是当真被太阳晃得有些头晕,他脸色苍白的对着顾弦思勉强一笑:“公主息怒,我只是腿有些麻了,一时站不起来。”

  花蔓和月明赶紧过来一起将苏傅楚给扶了起来,苏傅楚站着缓了一会儿,方才算是立住了。

  “快进去躺一会儿,”顾弦思这会儿也顾不得生气了,亲自扶着苏傅楚往寝殿内走去,又回头吩咐道,“去叫蓝穹过来。”

  月明领命而去,花蔓帮着顾弦思将苏傅楚扶到榻上靠着,然后退出了寝殿,留下顾弦思和苏傅楚单独相处。

  苏傅楚依旧有些眩晕,无力的倚在靠枕上,却还是强撑着对着顾弦思笑道:“不过是跪了一个时辰而已,哪有那么严重?以前在西岐的时候——”

  “闭嘴!”

  顾弦思黑着脸怒道,“我还没与你算账,你还敢说?谁叫你跪了?你腿上的伤刚好多久,就敢乱来,你的腿不想要了?”

  顾弦思慢慢拉开苏傅楚的裤腿,见他膝盖上并没有淤青,略松了一口气,可手摸上之后,却是冰冷极了,顾弦思心里瞬间像是被蛰了一下,眼泪刷的就掉了下来。

  苏傅楚这下也急了,忍着眩晕坐起来去替顾弦思拭泪,顾弦思扭头躲开,叫苏傅楚扑了个空,却是半晌没能直起身来。

  “你怎么还乱动!”

  顾弦思边哭边将苏傅楚扶回靠枕上,“不许再动了!定是苏淮给你用的药伤了你的身子,才会叫你如此虚弱的。”

  气喘吁吁赶过来的蓝穹忍不住开口辩解:“上次那药早就解了,属下很确定,绝不会叫公子有损伤。”

  虽然他也很不喜苏淮,让苏淮背锅倒也没什么,但是事关他的医术,还是需要讲明白的。

  否则要是让师父知道他连区区一杯春酒都解不好,非得门规处置了他不可。

  顾弦思抹掉眼泪,让开位置催促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赶紧给他瞧瞧,怎么会突然头晕呢?”

  蓝穹上前仔细的给苏傅楚把了脉,脸色却从一开始的不以为意转为阴沉,他有些不敢置信的将苏傅楚的左右手都摸了个遍,奇道:“这不可能啊,公子怎么会中了秘药呢?”

  秘药二字一出,顾弦思瞬间脸色大变,她上前将手伸进苏傅楚的里衣之内,按在他的小腹上,果然触手一片冰凉。

  “去查,把他身边的人都给我抓起了拷问!”

  顾弦思浑身都在发抖,“但凡能碰到他饮食的,一个都不要放过!”

  苏淮被秘药折磨至死的模样尚在眼前,而如今苏傅楚就在她的眼皮底下中了秘药,叫她如何能不急?

  一想到苏傅楚今后可能都要被这她曾经也经受过的冰寒折磨,她就浑身发抖,心如刀割。

  “蓝穹,你能治好我的寒毒,就能治好他是不是?”

  顾弦思死死的盯着蓝穹,仿佛他要是不点头,就要吃了他一般。

  蓝穹咽了咽口水,此时方才将没说完的话说完:“公子身上的寒毒很浅,公主不必着急。属下倒是觉得,这秘药不是近日内服下的,而是在公子体内盘踞多时了,上次因为公子中了药的缘故,故而属下诊脉的时候并未发现这一丝寒毒,今日公子受了寒气,故而脉象明显了些。”

  顾弦思皱眉问道:“既然寒毒很浅,那就是不打紧吗?可他为何会如此虚弱?”

  蓝穹实话实话:“寒毒不打紧,喝一段时间汤药就可祛除,公子头晕,许是今日太过劳累,还未曾用膳的缘故吧,叫人熬一碗糖水喝了就没事了。”

  顾弦思:……

  确实没想到,竟是饿晕的。

  苏傅楚的脸色变得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咳咳,蓝穹你去熬药吧,今日之事,只当没发生,不必声张。”

  蓝穹应声退了出来,等殿内无人之后,苏傅楚才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顾弦思怒目而视:“你还好意思笑!都怪你不好好用膳,害得我白哭了一场!”

  苏傅楚继续笑着:“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还不是怕公主生气,一回府就急着请罪,忘记了嘛,公主莫恼,以后定然不会了。”

  又急又哭又怒了这么一遭,顾弦思心里那点怅然也消失了,她轻轻靠在苏傅楚的胸膛上,听着他熟悉的心跳,喃喃道:“以后你不许这样了。你我之间,无论有什么话都可以直说,我不瞒你,你也不要多想,好不好?”

  苏傅楚抬手轻抚顾弦思的秀发,应道:“是我错了,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苏傅楚终究是没将自己的心思全都说出来。

  他不是存心试探,而是有些害怕。

  这段日子,他看着他的公主站在那万众瞩目之地,明亮的如同会发光一般,心里半是欣喜,半是担忧。

  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做那个永远在背后支持公主的人,可却又害怕他们之间会随着身份的变化而距离越来越远。

  他知道自己过于敏感,也相信他的公主不会如此,可就是放不下心里的那点点执念,不肯去问,偏要自己试探,总觉得这样才能看到真相。

  然而却忽视了,在相爱的人之间,试探其实是一种伤害。

  刚刚跪在殿外并非是赌气,更不是苦肉计,而是他真的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他的公主全心全意的信着他,可他却伤害了她,心里的负罪感让他难受极了,只一心想着恕罪,却更深刻的感受到了公主对他的在乎。

  刚刚公主一句将他身边的人全都拿下,差点叫他红了眼眶,她本是最心软不过的人,从不会轻易惩罚伺候的人,却为了他狠下心肠,这样在乎他的公主,他怎么可以叫她伤心难过呢?

  顾弦思不是执拗的人,怒气已散,便不会再提,他的保证,她从来都是信的。

  如今她最在意的,还是那个给苏傅楚下药的人。

  以前苏傅楚还是慕容楚的时候,蓝穹没少替他诊脉,从未发现异常,那苏傅楚这药定是离府之后才中的,可下药之人既然有机会下手,为何又分量用的这么轻呢?

  顾弦思首先排除了苏淮,因为苏淮一心想要苏傅楚给苏家留下后嗣,不可能对他用这种断子绝孙的秘药,那又会是谁,不想让苏傅楚有后,却不想伤他性命呢?

  一时间顾弦思实在是想不到下药之人会是谁,她只能更加注意苏傅楚日常饮食,留意他身边的人,并叫人悄悄将蓝穹再给苏傅楚用药的消息透露出去,等待着那个下药之人,自己现身。

  ……

  佑安宫中,箫泽一边看着给顾承逸的药,一边发呆。

  浮游从外面走进来,接过箫泽手中的扇子,亲自扇了扇,开口道:“若是当真想不通,你就回去一趟,亲口问问吧。”

  箫泽苦笑道:“先生未免也太看的起我了。公主要如何处置自有她的道理,哪里轮得到我来质疑?”

  “你若当真是这么想的,那便是心里有怨气了。”

  浮游盯着箫泽看着,“不若我帮你调一份慢性毒药,放在温太妃的膳食里,叫她一年半载之后气血双亏而死,如何?”

  箫泽想也没想便拒绝道:“万万不可。公主既然已经做出了处置,必有其用意,先生切不可乱来,坏了公主的事情。”

  浮游笑了:“你这小子倒是懂事的很,既然心里明白,那还矫情个什么劲儿?”

  箫泽回道:“我却不是为这个,而是觉得这件事这么快就叫我知道,着实有些奇怪。先生,你说我不过是个为瑞王殿下熬药的侍从,为什么会有人急着将这么重要的消息送到我面前呢?”

  “我果然没看错你,”浮游叹道,“论起心思灵透,你着实不输任何人,那些将消息送给你的人,自然是希望你能做些什么,如今你只要按兵不动,着急的就是那些人了。”

  箫泽也笑了:“先生说的是。不过我还是将这消息送回府里去吧,也好让公主早有准备。”

  许是见箫泽没有预想中的动静,知道已经引起了怀疑,那幕后之人也不敢再妄动,再没了声息,而此时,兰清霖与北戎使团,也已经到了京城。

  身为如今大安真正的掌权者,顾弦思自然不会纾尊降贵前去迎接,而是将款待北戎使团之事交给了顾承桓——

  不管以往是不是装的,但论起吃喝玩乐,顾承桓还是无人能比的。

  在正式朝会之前,北戎使团在京城里算得上是循规蹈矩,并没有任何的异动,而在朝会之上,他们亦是彬彬有礼,对于顾弦思一个长公主居于尊位,并没有任何的不满,甚至如同对待真正的君王一般,以国礼相对。

  然而在和亲一事上,他们却说什么都不肯让步,直言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迎亲,聘礼皆已备齐,必要为他们大王迎回一位王后。

  是的,北戎此次要和亲的对象,并不是哪位王子,而是年逾不惑的北戎王。

  据说北戎王本有王后,为了此次和亲特意将原来的王后降为妃子,将尊位留给大安公主。

  此言一出,就连原本支持和亲的朝臣都沉默了。

  若是北戎是要为太子求娶公主,或者哪怕不是太子,而是个普通王子,都算是一桩美事,即便是求娶不成,也无伤大雅,可如今这又算是个什么事呢?

  北戎王这釜底抽薪之计便是将大安架在火堆上烤,他为了娶公主连自己的王后都不要了,若大安仍不肯和亲,那岂不是一点脸面都不肯给北戎王吗?

  若是如此,北戎怕是当真要以此为由,向大安出军了。

  “使者初来大安,怕是不清楚我朝的规矩,我大安的公主,断没有与人做续弦的道理。”

  顾弦思虽不愿与北戎起兵乱,但也并不是真的怕他们,在她看来,若今日她因为北戎王的逼迫便屈服了,那才会叫北戎当真以为大安无人,更加肆无忌惮。

  “我大安皇室一向子嗣不丰,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都极为尊贵,故而自开国以来便有这样的规矩,还请使者回去与北戎王细说,我大安会备上一份厚礼,感谢北戎王的修好之意。”

  顾弦思此话便算是拒绝了,那北戎使者还想再辨,殿外却突然一阵喧哗,一个身着明艳宫装的女子被侍卫拦在门外,却高声道:“灵犀长公主顾涴愿为国分忧,愿嫁给北戎王为后!”

  听到这话,殿内的顾弦思和大安众臣皆脸色一暗,那北戎使者却抚掌大笑:“好好好,大安的公主果然与众不同,不枉我王诚心求娶!”

  顾涴盛装而至,昂首挺胸,再不复以往唯唯诺诺的可怜模样。

  她推开侍卫,举步走进殿内,站在北戎使者面前,朗声道:“北戎王既然以后位相许,可见诚意十足,若嫁给北戎王,能换得两国和平安宁,本宫愿意效法长姐,远嫁他乡。”

  顾弦思冷冷的看着顾涴如今的模样,只觉得可笑极了。

  当年她之所以和亲西岐,是被情势所迫,为了保全弟弟,不得不听命于天禄帝母子。

  而如今,无论温太妃、顾承桓亦或者是她这个素来不喜欢顾涴的姐姐,都没想过要让顾涴牺牲自己远嫁北戎,可顾涴却自己跑了出来,自诩大义凛然,却不知道她如今的模样有多么的可笑!

  “阿涴,不要胡闹!”

  顾承桓终是忍不住出声阻拦,“和亲是国事,自有长姐和诸位大人商定,岂容你胡闹?还不快退下!”

  顾涴却不屑的道:“我堂堂大安长公主,婚事自然该由我自己做主,为何要为他人摆布?北戎王以王后之位相待,足见诚意,今日我嫁定了!”

  顾涴看起来再大义凛然,但那点小心思,在场的人都能看懂。

  说到底,就是一门心思觊觎北戎王后之位。

  顾弦思坐在上首,看着仿佛已经打定了主意誓死不改的顾涴,心里着实觉得荒谬极了。

  就算顾涴并未嫡出公主,但大安皇室子嗣不丰,即便是庶出的王子公主一样受重视,她若安生些,等国丧过后,便能自己开府,选一位称心如意的驸马,自在逍遥的过一生。

  无论继位之人是谁,都不至于去为难一个无权无势的长公主,她想养尊处优的安稳度日,再简单不过了。

  可没想到顾涴却是这么的想要“上进”。

  北戎王后,看似尊贵无比,可在顾弦思看来,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虚名罢了。

  难道顾涴看不到前北戎王后的下场吗?

  那位前王后,还给北戎王诞育了数个子女,竟是说贬就贬了,这样无情的北戎王,顾涴嫁过去能讨得了好处?

  即便是再不亲,也毕竟是血脉相连的妹妹,曾经经历过苦难的顾弦思并不想让自己的妹妹再去承受一次,所以即便顾涴这般模样,她依旧开口,给了顾涴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好了,此事不急,北戎使团尚要在京城停留数日,容后再议吧。”

  顾涴不依,还要再说,却被顾承桓一把拖住,拽到身后。

  北戎使者也不急,心里却是有了盘算。

  他最怕的就是大安公主没有肯嫁的,如今既然有人愿意出头,那哄一个小姑娘还不容易?

  等他们准备的礼物送到这位灵犀长公主手里,他就不信她还会改变主意!

  ……

  朝会过后,顾承桓直接强行带着顾涴去见温太妃,顾弦思还要与内阁继续议事,可行道半路,却被顾澜堵住了去路。

  顾弦思有些警惕的看着顾澜,开口问道:“澜儿你怎么跑到前朝来了?”

  不会也是听说了和亲一事,跑来求嫁的吧?

  若是顾澜敢如此,她非得亲手教训她一顿不可。

  顾澜自然不是顾涴那种为了权势脑子不清晰的人,她直勾勾的看着顾弦思身后的兰清霖,口中回道:“长姐,我想跟兰世子单独聊聊,可以吗?”

  原来是来找表哥的。

  顾弦思松了一口气,似笑非笑的看了看目光躲闪的兰清霖,然后回头对着关首辅道:“咱们先去议事吧。”

  顾弦思带着内阁众臣渐渐走远,只留下兰清霖和顾澜两相对峙。

  顾澜眼中含泪,先开口问道:“你既然回了京城,为何这么多天都不来找我?若今日我没有来前朝堵你,你还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兰清霖沉默了一下,只是道:“我要陪北戎使团,所以没时间——”

  “你撒谎!”

  顾澜高声斥道,“兰清霖,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些天都是我二哥陪着北戎使团的,你明明有空,却故意不来看我,你,你是不是真的定亲了?”

  兰清霖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不要去看顾澜,故作生疏的道:“我定不定亲,自有家中长辈安排,不劳公主费心了。”

  顾澜愣住了。

  她自小与兰清霖打闹惯了,兰清霖最喜欢对着她唠叨,何时有过如此生疏的时候?

  “表哥,你,你这是怎么了?”

  顾澜委屈的红了眼眶,“是不是我又做了什么事惹你生气了?我,我跟你道歉好不好,你能不能别不理我啊?这段日子我真的很难过,皇兄薨逝,母后卧病,我很害怕,你陪我说说话行吗,就一会儿,我不会耽误你太久的。”

  从来都是嚣张高傲的顾澜,何曾有过如此小心翼翼的委屈模样?

  她似乎瘦了许多,有些撑不起那一身素服,面色苍白而憔悴,唯有眼眶和鼻尖红红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看着顾澜一副随时就要哭出来的表情,兰清霖终究是舍不得再伤她,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帮顾澜将一缕被风吹散的发丝别到耳后,柔声道:“我们去廊下坐坐吧。”

  这个几乎是从小被他看着长大的姑娘,早已经被他放在了心尖尖上,可如今,他却在谋划着伤害她的事情。

  兰家从未忘记过兰皇后的死,这些年来京中的兰家眼线们一直在暗中搜集线索,再加上顾承桓提供的人证,如今只等北戎使团离开,便会将一切公诸与众,让太后付出代价。

  兰清霖有些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顾澜,她那么信任他,依赖他,可他却要亲手毁掉她的母亲,甚至送太后去死。

  等那时,只怕顾澜对他只有恨了吧?

  或许此时推开她,是更好的选择,让她先讨厌他,也许到时候就不会因为他的所有所谓而伤心,可兰清霖真的做不到。

  任凭他事先下了多大的决心,可当他真正面对她的时候,心里防线却瞬间崩塌,他根本做不到狠心的拒绝她,只觉得晚一点叫她难过,也是好的。

  虽然顾澜说只想跟兰清霖说一会儿话,可一说起来,却是没个停歇。

  兰清霖亦没有打断她,只是听着,顺着,就这么陪着顾澜坐了许久许久,直到内阁的侍从过来寻人,二人方才依依不舍的告别。

  内阁议事完毕后,顾弦思特意将兰清霖给留了下来。

  “表哥,你真不打算将实情提前告诉顾澜吗?”

  顾弦思并不认同兰清霖的隐瞒,“如今我们手中证据确凿,尚未定罪不过是不想叫北戎人看笑话罢了,即便是你与顾澜将事情讲清楚,亦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兰清霖苦笑道:“即便是我将事情提前告诉澜儿,有能有什么用呢?不过是早些让她恨我罢了。等北戎使团离开时,我会带兵护送他们回去,到时候——,哎,她见不到我,也许心里还能好受一些。”

  “你这是逃避,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顾弦思毫不客气的说道,“难道你这一辈子都不打算见她了?我们又不是栽赃陷害,你到底有什么可怕的,澜儿是个明事理的姑娘,你与她好好说,她会明白的。”

  兰清霖却依旧不肯:“她也许会明白太后罪有应得,可她不会原谅我的。我离开些时日也好,等她冷静下来,我再来与她细说,若那是她还肯嫁我,我必会十里红妆相迎。”

  顾弦思依旧不认为逃避是个好主意,但兰清霖坚持如此,她亦无法再劝。

  顾澜在整件事里都是无辜的,却被迫要承受伤痛,顾弦思对这个妹妹也有心疼,却如同兰清霖一般,并不知道要如何安慰。

  因为顾澜的事,顾弦思一连几日都有些心不在焉,苏傅楚虽然懂她的担忧,但却也是毫无办法。

  而顾涴却依旧坚持己见,无论温太妃和顾承桓如何相劝,她都不肯松口,并且扬言自己已经收了北戎的聘礼,自该信守承诺。

  那所谓的聘礼,便是北戎凤印,大安尚未答允和亲之事,这凤印便送到了顾澜手里,北戎人其心可诛,但顾涴却已是深陷在权势美梦之中再不可自拔。

  给顾涴留的这几日时间,是顾弦思作为长姐对她最后的关爱,既然顾涴执意如此,顾弦思也不会再劝,她既然认准了自己的选择,那无论将来如何,都怪不得旁人。

  顾弦思给了顾涴最丰厚的嫁妆和最尊贵的礼仪,顾承桓请求为顾涴增加侍卫人数,顾弦思也答应了。

  京城内红毯铺街,一直从皇宫通往城外,金玉满箱,侍卫如云,顾涴得到了她最想要的金尊玉贵,踏上了送嫁的马车,去往那凶吉未知的北戎。

  而随行护送之人,正是兰清霖率领的蓝羽军。

  待到北戎使团彻底走远之后,顾弦思便打算开始清算太后一事,对于顾澜,她始终有些不忍心,思虑良久,最终决定叫顾澜出京,去普陀寺为国祈福,既是叫她散散心,也是叫她避过这最艰难的时刻。

  不知其中内情的顾澜自是愿意的,因为顾涴曾经去普陀寺替太后祈福的缘故,顾澜一心以为自己也是去替母后祈福的,并未多想,刚收到消息,便叫人收拾起行礼来。

  顾承逸与顾澜的关系一向很亲近,也经常去昭华宫玩,所以见他前来,顾澜并没有任何意外,抬手招呼他过来坐着说话。

  “小逸你的脸色看起来比以前好多了,”顾澜是真心替这个弟弟高兴的,“等我从普陀寺回来的时候,说不定你已经全好了,到时候我带你去京郊跑马打猎好不好?”

  顾承逸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半天才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好”。

  顾承逸这般明显的模样,即便是顾澜再粗心,也能看出来不对劲,她连忙叫伺候的宫人都退下,然后拉着顾承逸的手问道:“是不是宫里又有人为难你了?别怕,你跟我说,我替你出气去!”

  顾承逸摇了摇头:“怎么会呢,如今有长姐在,哪里有人还敢为难我?只不过,只不过——,二姐,我,我有些话,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

  顾澜伸手捏了捏顾承逸的脸蛋,奇道:“没想到我们小逸如今也有秘密了?跟二姐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只管说便是。”

  顾承逸娇憨的揉了揉自己的脸颊,然后道:“我听说兰表哥和长姐一直在查当年母后的死因,好像是与温太妃有关,所以温太妃才会突然去皇寺出家,三姐远嫁和亲,二哥他也要去属地了。”

  顾澜从未曾听说过这件事,惊道:“母后当年不是难产而亡吗?怎么竟会跟温太妃有关?”

  顾承逸摇了摇头:“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既然是表哥和长姐查出来的,应该不会有假。”

  顾澜也是极信任兰清霖和顾弦思了,立刻点了点头:“这话说的有理,既然长姐和表哥查清楚了,也处置了,你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如今你只管好好养身体,没什么比身体康健更重要的了。”

  “我自然是听长姐的,”顾承逸颇有几分欲言又止的模样,“只是,只是我还听说了另外一件事。”

  顾澜急道:“有什么事你快说呀!”

  顾承逸终是下定决心,开口道:“我听说这件事还与太后有关,表哥此去北境名义上是为了送亲,实际上是去调蓝羽军精锐入京,以此逼太后认罪的。长姐怕你伤心,才会叫你先行离京。”

  “不可能!”

  顾澜并不相信,“蓝羽军可是早有誓言,非平叛绝不入京的,表哥怎么可能会这么做?更何况如今我皇兄薨逝,母后病重,如果表哥和长姐手里当真有证据,那直接拿出来便是了,又何必多此一举?”

  顾澜的不信顾承逸早有预料,他立刻道:“若是长姐和表哥手里当真有证据,自然不用多此一举,但若是他们没有证据呢?二姐,我有些怕,我怕长姐和表哥为了让太后不再是太后而做出什么错事来,你,你能不能想想办法阻止他们?”

  让太后不再是太后。

  这句话直接点醒了顾澜,她虽然不知当年事情真相,但也知道兰皇后与父皇夫妻情深,若她母后依旧是太后,那便也是父皇的妻子,将来必是要与兰皇后一样随葬在父皇身侧的。

  以己度人,顾澜想想将来若有一天,她要与另外一个女子同享兰清霖妻子的名分,死后还要与她同葬,便觉得心里堵得慌,若说顾弦思为此与兰家一同想要拉她母后下位,似乎也说得通。

  “二姐,不瞒你说,我其实并不在意太后是不是太后,”

  顾承逸看着顾澜的脸色,落下最后一击,“可蓝羽军一旦入京,必会打着平叛的旗号,到时便不是太后还当不当太后的问题了,而是表哥与太后必有一人需要背负千古骂名,成为谋逆之人,这应该也是二姐不愿见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