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行山叹了口气, “陛下并不知晓容王还有一子。以陛下的脾性,他若知晓阿渊身份,定会要了他的性命以绝后患。所以我才为他编造了一个身份, 为的便是能让他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也算是,报答容王当年对我的恩情吧。”
苏嫽愣愣地站着, 脑子里一片混乱。
“相爷, 相爷不好了!”说话间, 钟寅突然在外头急匆匆地叩响了门。
苏行山上前去打开门,皱眉问:“怎么了?”
钟寅气喘吁吁地说:“方才宫里头来了消息,陛下说相爷近日太过忙碌, 让您在府里好生休息几日,暂且不必去上朝了。”
这是停职的意思了?可是陛下好端端的,停他的职做什么?
苏行山眉头紧锁,不由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向那个传话的小太监打听了一番,只听说李家不知出了什么事,玉贵妃如今被禁足在玉阑宫中,就连李悯大将军也被陛下赶回西北去了。”
苏行山拧着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了, 你先下去吧。”
钟寅惶惶不安地退了出去。
苏嫽听了这消息,顿时心惊胆战。陛下虽然对玉贵妃早有杀心, 但明面上还是很宠爱她的。如今竟把李悯都遣回了西北,怕是不好啊。
想起方才宫中发生的事, 她心中隐约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爹爹, 今日宫中之事……难道姨母也牵涉其中?”
苏行山沉吟半晌,缓缓道:“不管如何,苏李两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今形势不好, 我得寻个机会去李府与李老将军商议一番,看如何应对。”
他长叹一声,轻轻拍了拍苏嫽的肩膀,“嫽儿,这些事本不该让你知晓的。你也别多想了,回去好好歇着,照看好阿渊,其余的事,爹爹会处理好的。”
苏嫽知道眼下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应了声是,便离开了书房。
*
回到香玉小院,苏嫽刚进卧房,就看见容渊正蹲在地上陪岁岁玩儿。
容渊抬起脸,朝苏嫽露出笑,“姐姐回来了。”
苏嫽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走到他身后的软榻上坐下。她盯着容渊清瘦的背脊,慢吞吞地开口:“方才我去见过爹爹了。”
“姐姐把今日之事都告诉相爷了?”容渊侧过身,一边给岁岁喂鱼干,一边和她说着话。
苏嫽点了点头,犹豫半晌,才说:“你……当真是容王殿下的独子?”
容渊拿着鱼干的手顿了顿,岁岁不满地喵了一声,用爪子拼命去抢他手里的鱼干。他把鱼干丢给岁岁,仰头看着苏嫽,大大方方地说:“是。姐姐都知道了?”
“爹爹都告诉我了。”
容渊忙道:“我不是有意要瞒姐姐。”
“我知道。不怪你。”苏嫽叹了口气,心事重重地靠在软枕上,“如今最重要的,是不能让陛下知道你的存在。”
容渊站起身,在她身侧坐下,轻轻牵住她的手,说:“姐姐放心,我会老老实实地在府里待着,绝不会让任何人知晓我的身份。就算真出了事,我也不会连累姐姐……”
“不许胡说!”苏嫽瞪了他一眼,“我不许你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容渊不由失笑,“好,听姐姐的。姐姐不许我说,那阿渊就不说。”
他轻车熟路地靠在苏嫽的肩上,撒娇似的缠住她纤细的手臂,轻声呢喃:“但是有一句话,就算姐姐不许我说,我也要说。而且,要天天对姐姐说。”
“什么?”
容渊仰起脸,用下巴轻轻蹭着她,乖巧地眨了几下眼:“阿渊喜欢姐姐。”
“阿渊!”
苏嫽的脸蹭地一下红了起来,她别过脸去,赌气似的不再去看容渊。
一听见这几个字,她总是不受控制地想起那晚那个突如其来的吻。不仅是那晚,还有今日,在书架后面——
那些拿着刀的侍卫就在屋里,就隔着那么一面红檀木的书架,他竟也敢这般放肆地吻她。
那时候她脑子里一片混沌,只晕乎乎地想着,她马上就要死了。
临死之时,她竟然还在做这样疯狂的事——被容渊抱着,禁锢着,在书架后狭窄逼仄的石地上,她的唇完完全全地属于容渊。
辗转、缠绵、攫取、不满足。
她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一滴血液都在燃烧。她无力地呜咽,却被容渊尽数吞下,就连她眼角滑落的泪,都被容渊一点点舔.舐干净。
苏嫽不想去回想当时的场景,可那景象却仿佛在她脑中生了根似的,怎么赶也赶不走。
容渊没脸没皮地贴上来,用唇去蹭她侧颈上描着的虞美人:“姐姐若是讨厌阿渊,那阿渊往后便不这样了。阿渊知错了。”
他的声音里含着浓浓的委屈,听的苏嫽心底发软。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怎么会讨厌容渊?只是……
她正心乱如麻,肩膀上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痛。
“嘶……你,你咬我做什么!”苏嫽转过头,咬唇瞪着容渊。
容渊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姐姐不理我。”
“不理你你就咬人?”苏嫽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揪了揪他的耳朵,“你是狗吗?这么喜欢咬人。”
容渊任由她揪着耳朵,还往前凑近了几分,用唇轻轻揉着那处他刚刚咬过的地方,低声说:“就算是狗,也只做姐姐的狗。”
“你……”苏嫽当真是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得懊恼地靠回枕上,“你回房歇着吧,今日折腾的也累了。”
容渊却是不依不饶,“姐姐还没回答我呢。”
苏嫽看他一眼,问:“回答什么?”
“姐姐……真的讨厌阿渊吗?”
苏嫽没法子,只得含糊说道:“……自然是不讨厌的。只是……只是往后,别再做这样的事了,我……我有些不习惯。”
容渊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姐姐只说不习惯,却并未说讨厌。
他立刻露出乖顺的笑,“阿渊听姐姐的。”
*
皇宫。
楚安帝连着三日没有睡好。
夜里,他总会想起那日王顺福被拖下去时喊出来的那句话——
“你不该有的东西,早晚有一天要还回去……”
还回去?还给谁?容越吗?容越已经死了,是他亲眼看着容越的头颅滚落到地上,洇开一地红艳艳的血。他是不可能再回来讨回这皇位的。
可是……他会不会还有子嗣存留?
楚安帝眉心一跳,太阳穴突突地疼。这么些年,他第一次思考起这个问题。
容越戍守边关多年,一直未曾娶妻,他每每劝容越让他早些成家,都被他笑着敷衍过去:“我只想帮皇兄守好大楚边关,儿女情长之事,过几年再说也不迟。”
他派去的探子也都回禀说,容越一心扑在边关军务上,身边从未有女人近身,他这才放下心来。
可如今,他心里的担忧却越来越深,他几乎开始臆想——
会不会容越背着他,偷偷娶了妻生了子?如今他的儿子就潜伏在京城里他不知道的地方,等着给他父亲报仇雪恨?
楚安帝双目无神地盯着御书房的窗子,良久后,他唤了谢荫进来,低声吩咐:“朕有一件要紧事要你去查。这件事你偷偷去办,切记不可让旁人知晓。”
谢荫忙应道:“是。属下谨听陛下吩咐。”
“你去查一查,当年容王在边关,到底有没有留下子嗣。七天之内,朕要得到确切的消息。”
谢荫应了声是,便匆匆退下去办事了。
楚安帝焦虑不安地等了整整七天,终于等到谢荫急匆匆来向他回话。
“启禀陛下,属下派人去查了,昔年与容王有所接触的人都说他根本无意于情爱之事,从未见过他身旁有女人。想来是不可能有子嗣的。”
他虽这般说,可楚安帝心里却越来越担忧。他已经听不进去谢荫的话,自己开始盘算起来:“若他有子嗣,那孩子如今也该有十几岁了。你带着铁衣卫挨家挨户地查,把京城中所有符合年龄的孩子都查一遍,查清楚他们的来历,一个都不能漏下。若查不到,便再去城外盘查,一城一城地搜下去,总会查出结果来。”
谢荫犹豫了一下,斟酌着说道:“陛下,若如此大张声势,只怕会让百姓惶恐啊。”
“你只管去做就是了。”楚安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他如今哪有心思去管百姓惶不惶恐?他只想快些查清此事,快些了却他一桩心事。
谢荫无法,只好依言照办。
查了几日之后,他进宫向楚安帝禀话,照实说道:“陛下,城中符合年龄的孩子属下都已盘查过,无人有可疑之处。只是……只是苏相爷府上住着的那位陆小公子,来历似乎不大明白。”
楚安帝立刻皱了眉:“此话怎么说?”
“属下去苏府盘查时,府里人皆说他从扬州城来,说他的父亲和苏相爷是故交,临终前把他托付给了相爷。可属下派人去扬州城查时,却并没有查到这位陆先生的任何消息。”
楚安帝摸着下巴,细细思索起来。他想起第一次在水芸池遇见容渊时,苏嫽便说那是她的远方表弟,名叫陆容渊。
那孩子戴着一张素白的幕篱,楚安帝没有看见他的脸,只感觉到他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
那孩子对他有敌意。
楚安帝默了半晌,终于开口吩咐道:“你再派人去扬州城好好查一查。另外,去把苏行山叫进宫来,就说朕有要事与他商议。”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