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燎原>第42章 烈火(十九) “由容王容越,继承皇位……

  一曲奏毕, 舞女款款停步。

  李檀玉耐着性子赏完舞,轻轻咳嗽几声,转头对楚安帝道:“陛下, 臣妾身子有些不适,想先回去歇息。”

  楚安帝望着她素白的小脸, 心疼地蹙起眉:“爱妃既然身子不适, 便先行回宫吧。只是今日这宴席是朕特地为爱妃而设, 爱妃不在,平白少了许多兴味。”

  李檀玉笑了笑,柔声说:“陛下心意, 臣妾明白。”

  她扶着梓女官的手起身,缓步走下高台,从侧门离开了明春殿。

  李檀玉离开不久,李悯也寻了个由头离开了宴席。他沿小路从偏门进了玉阑宫,梓女官立刻迎上前,领着他进了后殿。

  李悯谨慎地关好殿门,才出声问:“妹妹找我何事?昨日收到你的密信,我忧心了一晚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李檀玉咳嗽了一阵,虚弱地扶住木椅, 哑声道:“今日叫哥哥来,是想与哥哥商量一件事。此事事关李家, 我不敢轻易定夺。”

  李悯见她说的如此严重,愈发忧心起来:“妹妹但说无妨。”

  李檀玉把桌上刚沏好的参茶往李悯面前推了推, 说:“自我生下公主, 陛下便以为我补养身子为由,送了好些珍贵的补品给我。其中有一箱极难得的老参,据说是上好的补品, 小厨房日日用它沏茶,一日三次端到我房中。”

  她深吸一口气,抿唇缓了片刻,才继续说下去:“那是毒参。陛下,想要我的性命。”

  李悯惊的险些从椅子上跌下来。他慌忙朝四周看了看,殿中无人,连殿外候着的宫女都已被梓女官支开。他这才放下几分心,低声提醒:“妹妹,这话可不能乱说。你与陛下夫妻多年,你又刚刚为他生下公主,他怎么可能会害你?”

  李檀玉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

  “就是因为我生下了公主。”她垂下眸子,掩唇轻咳,“我也是这几日才想明白。我之所以能十几年来盛宠不衰,正是因为我膝下无子嗣。哥哥该知道,这些年陛下早已忌惮李家权势。当年陛下刚即位不久,手中势力还未稳固,迫于父亲的压力,才被迫要纳李家的女子为妃。可如今的陛下已不再是当时势单力薄的小天子,他想把李家的权势夺到自己手里。他想废了咱们李家。”

  “这一点,哥哥心里清楚。可哥哥不明白,你与陛下毕竟有这么多年的情分,他当真舍得害你?再者,你生下的只是个公主……”

  “是啊,我生下的只是个公主。”李檀玉脸上的苦笑越来越浓,“若不是陛下前几日故意向我提起前朝永康长公主的事,我竟不知一个公主就能让陛下忌惮到如此地步。若我生下的是个皇子,只怕他会连我和孩子一起杀了。”

  永康长公主,是前朝楚寰帝的宠妃婉皇贵妃所生之女。因婉皇贵妃母家势力极盛,多番施压之后,竟逼得楚寰帝下了旨,让永康做新朝的女帝。

  李檀玉幽幽叹了口气,“得亏嫽儿心细,一早便发现那参茶有问题,还带了清落夫人来为我治病。否则……只怕我要落得个和檀珠一样的下场。”

  李悯眉心突突直跳,惊道:“妹妹此话怎讲?”

  “我服用毒参茶之后,便开始咳嗽不止。身上种种症状,皆与当年檀珠生病时一模一样,所以我便起了疑心。”

  李檀玉抬眸看着他,缓缓道:“当年檀珠嫁入相府后,一直很少出门,只有一年,曾随相爷入宫赴过一次重阳秋宴。席间檀珠应众人之邀,重弹了一遍那曲贺春光。陛下听后,盛赞檀珠琴艺卓绝,还赐了她一盏据说只有天子殿中才有的茶。”

  “那次秋宴过后,檀珠便病了。”

  李悯拧着眉,千万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掠过。若李檀玉所说是真,那么是楚安帝杀死了檀珠。

  可檀珠那时已嫁入相府,与皇家并无干系。陛下为何要杀她?

  李悯慢慢攥紧拳头。他就这么两个妹妹,打小捧在手心里疼宠着养大。如今,却全毁在楚安帝手里。

  好半晌,李悯终于缓缓抬眼,低声问:“当年那盏茶,是谁端给檀珠的?”

  “陛下身边的太监总管,王顺福。”

  *

  明春殿内,歌舞仍旧不断。

  看多了歌舞,难免有些腻味,楚安帝便吩咐下去,让世家小姐们随皇后娘娘去御花园赏花,算是透透气。至于男客,可随太子去宫中靶场比试一番。

  殿内的人一时走了大半,苏嫽也跟着站起来,准备随皇后同去御花园。

  王顺福正站在大殿中央指挥几个侍卫把琴搬下去。他一眼瞥见苏嫽要往外走,心立刻提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高台上的楚安帝,心里犹疑不定。

  他迫切地想问清容渊究竟是何来历,是否真如他想的那样——容王殿下尚有血脉遗留人间。

  那柄匕首是容王殿下的爱物,不可能轻易给人,除非是他最亲近之人。

  可现在他是在楚安帝眼皮子底下。若被发现,他必定小命不保。

  王顺福犹豫半晌,还是咬了咬牙,朝苏嫽走去。

  “苏姑娘留步。”

  他努力做出镇定的样子,微笑着迎上前去:“听闻苏姑娘爱酒,正巧老奴那儿新得了一坛好酒,苏姑娘不妨随老奴去尝尝?若喜欢,便带回府去。老奴年岁大了,饮不了酒。”

  容渊站在苏嫽旁边,蹙眉打量着王顺福,不知道他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苏嫽倒是没怎么在意,欢快地点头:“多谢公公美意。那臣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对于美酒,她一向没什么抵抗力。

  王顺福装作无意地瞥了一眼容渊,又说:“陆小公子可要随太子殿下去靶场?”

  容渊紧皱着眉,懒懒道:“我不去。我要跟着姐姐。”

  王顺福立刻松了口气。他重新堆起笑脸,正要带着苏嫽和容渊出去,高台上忽而传来楚安帝低沉的声音。

  “苏姑娘,朕有些要事现在要与王公公商议。你且随皇后去御花园赏花吧。”

  王顺福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身子僵硬,几乎动弹不得。

  苏嫽闻声望向楚安帝,见他眸色晦暗不明,周身气息逼仄低沉。竟隐隐地,透着些许杀意。

  她浑身一凛,忙低头应下:“是。臣女告退。”

  楚安帝眯缝着眼,慢悠悠站起来。他走下高台进了偏殿,王顺福冷汗涔涔地跟了过去。

  偏殿内空无一人。

  一片静寂中,楚安帝忽然猛地转身,狠狠捏住王顺福苍老的脖颈。他恶狠狠地盯着王顺福的眼睛,将他整个人提溜起来:“这些年朕看你还算听话,一直留着你的狗命,如今你却想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耍心眼。说,你叫苏行山的女儿过去,是要和她说什么?”

  王顺福费力地从嗓子眼里挤出几分气来:“老奴……老奴只是想赠酒给苏姑娘……”

  “赠酒?”楚安帝嗤笑一声,“真以为朕年纪大了,什么鬼话都信了?还是你觉得,朕真把你当成心腹之人了?”

  王顺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连话都说不出,只能拼命挣扎着,想脱离楚安帝的桎梏。

  楚安帝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松了手,冷笑起来:“不是说要赠酒吗?赠谁都一样,不如赠给朕吧?”

  他背着手,大步流星地走出明春殿,扬声吩咐侍卫:“去王总管的住处。”

  *

  苏嫽慢吞吞地走在一众贵女的最后面。

  因都是女眷,容渊不便跟着,她便将容渊托付给了一同进宫的梅擅,让他们做个伴随意逛逛。

  然而她的心思却并不在御花园的花景上。

  她想起方才在殿中王顺福对她说的话,又想起楚安帝那个冰冷阴沉的眼神,隐隐觉得其中必定藏着些她不知道的事。

  苏嫽的脚步慢慢放缓。眼看着已经到了御花园门口,她突然停住脚步,掉头往回走。

  她与王顺福统共也就只见过几次面而已,并没有相熟到赠酒的地步。所以她敢笃定,王顺福此举必定有别的用意。

  苏嫽沿着宫道匆匆往回走,路上遇到几个小太监,停下来向他们打听了一番王顺福的住处。

  在皇宫的东南角,离明春殿有一段距离,但从御花园绕过去却很近。

  苏嫽加快脚步,顺着小路一直绕到王顺福的住处前头。是一间十分宽敞的屋子,倒也配得起他太监总管的身份。

  她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谨慎地将门关上。屋内的陈设十分朴素,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她四下找了好几圈,并未找到任何类似酒坛的东西。

  苏嫽心里愈发奇怪,停下来打量起四周。正对门口的石墙前立着一面高大的书架,上头密密麻麻地摆了好多书。她不由走上前去,随手翻了翻。书亦无什么特别之处,她丧气地收回手,恰在此时,她瞥见案几上摆着一只酒壶。

  那酒壶十分普通,路边酒馆里随处可见。苏嫽走过去,想伸手把酒壶拿起来看看,却发现拿不动。

  她眉心微蹙,在案几旁蹲下来。她轻轻握住酒壶的把手,尝试着用力。

  酒壶随着她手腕的动作微微转动,书架后传来一阵石墙开启的响动。苏嫽连忙跑到书架后面。

  石墙上打开了一道暗格,里头摆着一只泛黄的卷轴。她好奇心起,伸手取出卷轴慢慢展开。

  卷轴上的字一字一字映入眼帘,苏嫽的瞳孔慢慢放大。待读完最后一个字,她几乎惊呼出声,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巴。

  这是一道圣旨,上面还有先帝的玉玺印。圣旨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先帝一旦薨逝,由容王容越继承皇位。

  苏嫽颤抖地捧着手里的圣旨,浑身发软地跌坐在地上。她手里捧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足以让王朝倾覆、朝野动荡的秘密。

  她脑子里一片混沌,还没想好该怎么办,忽然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连忙蹲下藏在书架后面,顺着书册的缝隙看向门口。

  王顺福被押着进了屋。楚安帝大步流星地跨进屋里,脸上早没了半分素日的温润之相,他脸色阴沉地看了一眼王顺福,吩咐身后的侍卫:“把这间屋子给朕彻彻底底地搜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