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燎原>第38章 烈火(十五) “我乃容王之妻。”……

  他的怀抱很暖, 在冷清的夜风里,暖的像一只刚换了炭的手炉。

  苏嫽空落落的心,在听到容渊声音的那一刻, 仿佛骤然有了归宿一般瞬间安稳下来。

  她缩在容渊的怀里,不知不觉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阿渊, 我好害怕……”

  害怕在这黑漆漆的人群中, 再也找不到那个会牵着她的手对她撒娇的阿渊。

  在容渊的手松开的那一刻, 她才恍然发觉,原来容渊不在身边的时候,她竟是这样地不安和害怕。

  不知从何时起, 她早已习惯了容渊的陪伴。好像无论做什么,只要有他陪着,就会觉得无比安心。

  容渊牢牢地锢着苏嫽的腰,极耐心地、一下下地抚摸着苏嫽被风吹乱的发丝。晚香玉的香气缠上鼻尖,他藏在面具下的脸露出餍足的笑。

  他终于可以抱着姐姐了。有时候他真想用锁链把姐姐和他铐在一起,这样姐姐就永远无法挣脱他的怀抱。

  “嘶……”怀里的人突然皱了皱眉,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

  容渊蹙起眉,是不是他抱的太用力,把姐姐弄疼了?

  他立刻松开了手。

  苏嫽蹲在地上, 皱眉揉着右腿的小腿肚。方才被马蹄结结实实地踢了一脚,这会儿估摸着已经现出了青紫的淤痕。

  “姐姐怎么受伤了?”容渊的脸色瞬间沉下来。

  他扶着苏嫽走到路边安全些的地方, 蹲下来替她轻轻揉着受伤的地方,“姐姐, 这里不安全, 我们还是回府吧。”

  “好。”苏嫽也正有此意,搭着容渊的手慢慢起身。那些铁衣卫的人不知道在追捕什么人,好好的一条长街闹的鸡飞狗跳的, 还是早些回府为好。

  容渊扶着她,沿着路边往苏府的方向走。还没走出多远,前面的人群中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是冯琪!殿下,冯琪在这里!”

  话音将落,慕容琅骑着红鬃马从长街另一头疾驰而来。他的身后还跟着数十名铁衣卫。

  慕容琅策马冲过人群,厉声高喊:“冯琪,孤已派人阻断你的后路,你今日无路可逃!还不快束手就擒!”

  他这般高喊,那被唤做冯琪的人非但不逃跑,反而还迎着慕容琅的方向跑来。冯琪脸上戴着半张狮子面具,灵活矫健地在人群中穿梭。眼看着他就要撞到苏嫽,容渊连忙上前了些,把苏嫽护在身后。

  冯琪却好像偏偏要与他作对似的,竟跳上了他和苏嫽站着的那处石阶。他有意无意地瞥了容渊一眼,借力跳起,运起轻功往另一边逃去。

  容渊浑身一颤。

  冯琪在经过他身边的那一瞬间,往他的手心里塞了一张纸条。

  慕容琅望着冯琪轻巧的背影,气急败坏地一挥手:“追!”

  他已经让手下封锁京城各处要道,冯琪跑不了多远。今晚,他必会抓到冯琪,将他押送到父皇面前。

  容渊没再看冯琪,他借着衣袖的遮掩,不动声色地把纸条攥进掌心里。然后他轻柔地扶起苏嫽的胳膊,乖巧地说:“姐姐,我们回家。”

  他带着苏嫽走出乱糟糟的长街,把满街的聒噪远远地甩在身后。那些铁衣卫仍在拼了命地追赶冯琪。太子殿下说了,谁能活捉冯琪,赏黄金百两。

  铺满青瓦的房顶上,月色堆叠。漆黑的夜幕像一张大网,将地上的一切悄无声息地笼在网中。

  一个戴着老虎面具的女人懒懒地坐在房顶,大红色的裙裾被风吹的猎猎作响。一只黑鸦停在她的腕上,羽毛黑的像墨,在月光下泛着漂亮的光泽。她伸手慢悠悠地理着黑鸦的毛,视线落在追赶冯琪的那一队铁衣卫身上。

  冯琪一路往西逃,长街的尽头是条死路。若想逃脱,他必会跳上屋顶,用轻功离开。

  女人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然后她温柔地抚摸着黑鸦的脑袋,低声说:“去吧。”

  黑鸦展开翅膀,无声无息地潜入夜色里,借着风势俯冲而下。

  没多久,长街上便传来铁衣卫凄厉的喊声。

  黑鸦啄掉了他们的眼珠。

  那些铁衣卫瞬间乱作一团,慕容琅分神的功夫,冯琪已经彻底消失在夜色里。他懊恼地勒住马,往地上啐了一口:“一群没用的东西!”

  圆月高悬,清辉冷寂。长街上的喧嚷声渐渐消失,而冯琪果然如她所预料地那般出现在了房顶。她站起身,轻巧地跃至冯琪身边,懒洋洋地问:“你就是白羽骑的首领冯琪?”

  冯琪警惕地后退了几步,“不知阁下是哪位?”

  女人笑笑,并没直接回答他的话:“想借白羽骑一用,还望冯统领给个面子。”

  冯琪轻嗤一声:“我凭什么给你这个面子?阁下既知白羽骑之名,想必也该知道,白羽骑只听羽铃号令。”

  “哦?”女人挑了挑眉,“我原以为,白羽骑是听容王差遣的。”

  冯琪道:“容王在世时,白羽骑确实听容王殿下吩咐。但如今容王已逝……”

  他的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女人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在他眼前晃了晃。

  冯琪蓦地睁大了眼。“这是先帝赐给容王的殿下的同心玉,为何会在你手上?”

  漆黑的夜色中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鸦啼。女人伸出手,黑鸦稳稳地落在她的腕上。她红色的裙摆像盛放的罂粟,把天上的圆月都染上了血色。

  “我乃容王之妻。借白羽骑一用,为我夫君——”

  她看着冯琪,将每个字眼都咬的清晰无比,“报仇雪恨。”

  *

  苏府。

  容渊扶着苏嫽回到她的卧房,小心地搀着她在榻上坐下。雪芽端着热茶进来,吓了一跳:“小姐这是怎么了?”

  苏嫽费力地挪开腿,“没什么,腿被撞了一下而已。”

  雪芽立刻放下茶盏,急匆匆跑出去,“奴婢去给小姐拿药。”

  容渊蹲在地上,替她反复揉着小腿肚,蹙眉问:“是这里吗?”

  苏嫽咬着唇点头。

  容渊垂下眸子,语气里含着浓浓的自责:“是我没保护好姐姐。”

  “不怪你。”苏嫽勉强撑出几分笑,柔声安抚,“是那些铁衣卫做事太莽撞,不管不顾地往人群里冲,我才和你走散了。”

  容渊抿着唇,低声向她保证:“以后,阿渊绝不会再离开姐姐身边半步。”

  苏嫽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说:“好。阿渊最好了。”

  雪芽很快拿了药膏过来,上过药后,腿上的疼痛减轻了不少。苏嫽靠着软枕歇了一会儿,月枝从外头进来,说皇后娘娘送了些东西过来,问她要不要看看。

  苏嫽点了点头,“拿进来吧。”

  几个婆子把几只木箱搬到屋里,打开木箱的盖子。她略略扫了几眼,都是一些华美贵重的首饰。她伸手在一只木箱里翻了翻,无意间翻到一只镶银花的雪银步摇。

  不知为何,她脑子里忽然浮现出那日初见宗琉的情景。

  她一身雪白,就连首饰都只用银的,干净的像雪山之巅的新雪。

  苏嫽低头看着手里的步摇,觉得宗琉戴上它一定好看。

  她吩咐月枝把这支步摇装在木匣里。翌日清早,她带上这支步摇去了宗琉那儿。

  自从那日在酒馆遇到慕容琅后,苏嫽已有好几日不曾来看过宗琉。来之前她特地派人打听过,太子殿下最近忙于追查白羽骑之事,甚少来看宗琉。

  她这才放下心来,免得被慕容琅撞见,又要被他斥作酒鬼。

  容渊担心她的腿伤,固执地要跟她一起去。苏嫽没办法,只好把容渊也带上。

  宗琉正站在窗子边看着那几只祈福铃。听见脚步声,她转过身,眸中露出几分欣喜:“你来啦。”

  苏嫽朝她行了一礼,笑着说:“昨日新得了一支步摇,觉得很适合殿下。”

  她把手里的木匣递给宗琉,“殿下看看,可还喜欢?”

  宗琉打开木匣,小心地拿起软绸上放着的步摇。这支步摇与她素日里喜欢戴的样式极为相似,但上头镶着的银花倒是十分特别,雕工精巧,栩栩如生。

  她欢喜地朝苏嫽道谢:“谢谢嫽儿,我很喜欢。”

  “殿下喜欢就好。”

  宗琉极谨慎地把木匣收进抽屉里,再转身时,看见苏嫽正背对着她,望着窗子上悬着的祈福铃出神。

  苏嫽今日挽了发,云髻乌黑,步摇轻垂,露出一截如玉般的脖颈。那白皙的后颈上,画着一朵娇艳的虞美人。

  宗琉好奇地问:“嫽儿,你为何要在脖子上画一朵虞美人?”

  苏嫽柔声解释:“几年前我不慎被蛇咬伤,后颈上留了道疤,怎么也去不掉,只好用这样的法子遮掩。”

  “若要祛疤,我这儿倒有种灵药。”宗琉从一只红木箱子里翻出一瓶药膏递给她,“将此药涂在伤疤处,再细细揉搓让药渗入肌肤之中,如此坚持一月,疤痕便可尽数褪去。”

  苏嫽惊喜地看着手里青玉色的瓷瓶,有些不敢相信:“真的?”

  毕竟当初她也看过了不少名医,皆说伤痕太深无法补救。就这么一瓶不起眼的药膏……当真能有如此神效?

  宗琉肯定地点点头,说:“这是西洲子民供奉于神殿中的灵药,是用岷山深处数十种珍贵药材配以寒泉之水捣制而成。敢献给神女的药,没有不灵验的。”

  这药竟如此珍贵?

  且不论灵验与否,光是这份赠药的心意,苏嫽已觉得十分感动。她连忙屈膝道谢:“多谢殿下。”

  宗琉露出羞赧的笑:“不用这样客气。对了,我记得你很喜欢饮酒。我这里有一小坛西洲带来的酒,不知你喜欢不喜欢,带回去尝尝吧。”

  她走到一旁的木架子前,踮着脚去够放在上层的酒坛。容渊站在旁边,刚想过去帮忙,却忽然瞥见了一样东西。

  雪白柔软的衣袖顺着宗琉的胳膊褪下了些许,露出纤细的腕子。腕上细细的银镯轻轻晃动。银镯下压着的那片肌肤上,画了一只羽翼丰满、展翅欲飞的鸟。

  鸟的颜色是近乎雪色的白,不知用的是什么颜料,在晨曦下隐隐泛着些透亮的银光。宗琉的肌肤本就白皙,若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那里还画着东西。

  容渊眉心微蹙,不由出声问道:“你腕上画着的是什么?”

  宗琉停下动作,侧眸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你是说这个吗?这是白鸦。西洲每一任神女都要由王室的画师用朱雀笔在腕上画一只乌鸦,才能进入神殿。这是西洲的规矩,叫做‘入殿之礼’。”

  说话间,她已经取下了酒坛,抱在怀里朝苏嫽走去。

  容渊盯着宗琉的背影,蹙眉陷入沉思。

  那只乌鸦的图案……他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