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燎原>第12章 火种(十二) “小孩子是不能饮酒的。……

  季筠声笑嘻嘻地说:“是呀,嫽儿和我表哥可是自幼便定下了亲事的。”

  苏嫽蹙眉道:“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不作数的。”

  “怎么就不作数啦?这门亲事可是清落夫人和相爷一同定下的。”季筠声拉着她的胳膊不停地晃,“嫽儿,你不会不想嫁给我表哥吧?我还盼着你做我表嫂呢。”

  表嫂?

  容渊慢慢咂摸着这个新奇的词,再次冷冷瞥了季筠声一眼,冷着声音问:“清落夫人是谁?”

  “你不知道清落夫人吗?”苏嫽转过头,有些惊诧地看向容渊,“扬州江家,富甲天下。而这位清落夫人便是江家的当家主母。听说早年间朝廷有难,清落夫人便捐了五十万两黄金送进国库,皇帝感激不已,当即下旨封她为一品诰命夫人。又因她名叫清落,所以旁人便称她为清落夫人。在扬州城,她可是位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呀。”

  容渊这才记起周尧送他来苏府时曾谎称他从扬州城来。他皱了皱眉,轻声说:“我在家时鲜少出去走动,故而对外面的事知之甚少。”

  苏嫽想起他那孤僻冷清的性子,倒也释然,便没再多问。

  季筠声的话题被岔了开,她自己倒浑然不觉,反而兴冲冲地说起旁的事了。一刻钟后,小二将酒菜端了上来,她立刻兴奋地拿了杯子去倒酒。

  清冽的酒香沿着空气一寸寸蔓延,实在诱人,苏嫽忙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

  容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杯子,默了一瞬便去喊她:“姐姐。”他把自己的杯子往前推了推,乖巧地看着苏嫽:“姐姐,我也想喝。”

  苏嫽抿了口酒,笑着说:“你年纪还小,不宜饮酒。等你长大些姐姐再带你来喝。”

  她的唇瓣因沾了酒而变得更加红艳娇美,像落了露水的红芍,美的灼人眼。容渊垂下眸子,声线噙着几丝喑哑:“我已经十六了。”

  “那也不行。十六还是小孩子呢。”苏嫽放下杯子,温柔地摸了下容渊的头,“小孩子是不能饮酒的。”

  季筠声忍不住插嘴道:“十六已经不小啦。我爹十六的时候,都娶了两个妾了。”

  苏嫽没好气地白她一眼,“饮酒伤身,我是不想带坏了阿渊。”

  说话间,雅间外忽然传来一阵踉踉跄跄的脚步声。接着便是几个男人嘈杂的声音接连响起。

  “哟,江兄!许久不见,你倒清减不少。”

  “听闻江兄这几日正苦读诗书,连红袖楼也少去了。”

  那被唤作江兄的人忙说:“苦读倒谈不上,不过是这几日府里有些事要忙。”

  季筠声捏着杯子听外头那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听了好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听着怎么像我表哥的声音?”

  她说着便起身掀开了帘子,朝外头望了一眼。

  “表哥?还真是你!”

  江佑闻声转过身来。起初只看见季筠声,他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待看清她身后的雅间里还坐着苏嫽,立刻睁大了眼:“苏……苏姑娘!”

  苏嫽拧眉看了他一眼,语气勉强算是客气:“江公子。”

  季筠声上前几步,气呼呼地扯住江佑的袖子,嫌弃地看着他衣襟上的酒渍:“你怎么跑出来吃酒了?你不是跟我娘说今日请了几位公子去落荷亭作诗吗?”

  江佑一面用袖子胡乱擦着衣裳上沾的酒,一面压低了声音道:“这不是碰巧遇上几个朋友吗?他们拉着我来吃酒,我又不好拒绝。”

  他说着又伸长了脖子去看苏嫽,满脸堆着笑:“苏姑娘好雅兴,临窗品酒,好不快哉。”

  苏嫽转着手里的酒杯,微笑着说:“若论雅兴,哪儿能比得过江公子。”

  “表哥,今儿难得在这儿遇上,不如坐下来一起吃点东西吧。”季筠声本着想撮合他和苏嫽的心思,一边拼命朝江佑眨眼,一边把他拉进了雅间。

  季筠声掀开帘子的时候,容渊已经重新戴上了幕篱。此刻他隔着薄薄一层纱,冷眼打量着这位江公子。

  他扭扭捏捏地在苏嫽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两只手不安地搅在一起,目光在苏嫽脸上乱晃,晃的容渊一阵阵地心烦。

  容渊掩着唇轻咳了一声,江佑猛地惊了一下,这才注意到雅间里还有旁人,忙问:“这……这位是?”

  “这是我表弟。”

  江佑好奇地打量着他的幕篱,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何要戴……”

  “江公子。”苏嫽扬声打断了他,将斟满了酒的杯子用力推到他跟前,“还是喝酒罢。”

  言外之意,便是叫他少说些话。

  “啊……多谢苏姑娘。”江佑愣愣地接过酒杯,仰脖喝了一大口。

  容渊垂眸盯着他手里的酒杯,眼尾染上浓重的戾气。

  姐姐竟亲自斟酒给他喝。

  季筠声坐在一旁,见苏嫽一直抿着唇不说话,决意打破这尴尬的沉默,顺便再替表哥争取一下。她暗自咬了咬牙,笑着对江佑说:“表哥,听说这家酒馆新出了一种酒,名唤露痕干,也不知好不好喝。”

  她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满京城的公子哥儿都知道,丞相府嫡小姐嗜酒如命,若是哪家酒馆上了新酒,不管出多少银子也要买来尝一尝的。

  江佑若是顺着她的话儿将那酒买来送与苏嫽,自然能哄得她开心。

  可江佑也不知是喝醉了还是怎的,仍旧捧着杯子一口一口地喝着酒,好半晌才打着酒嗝说:“这名字听着好生奇怪,哪有酒起这样的名儿的!”

  季筠声气的狠狠瞪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了。

  恰巧这时小二上了楼,站在雅间外头殷勤地问:“两位姑娘可要添酒?”

  季筠声蹭地一下站起来,朝他招手道:“那便再添两壶琼酥酒来。我记得嫽儿是爱喝这个的。”

  她存了最后一分希望,睨着江佑高声说:“反正今儿表哥请客,嫽儿你别拘束,想喝什么只管点就是。”

  江佑原本迷迷糊糊地喝着酒,一听见请客二字,几乎是立刻就清醒了大半。他摸了摸腰包,涨红着脸,极为为难地说:“实在不巧,方才请几个朋友吃酒,将银子都用完了。”

  苏嫽面带微笑,“无妨。今日这酒,我请了。”

  江佑立刻笑逐颜开,大着舌头说:“苏姑娘果然豪爽……”

  季筠声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坐回凳子上。她想不明白,姨母是何等人物,怎么生了个儿子竟是这副德行?几两酒钱都不肯出,还要让人家姑娘请客!

  容渊瞧着他这副可笑模样,唇边慢慢扯出几分冷笑。他朝雅间外望了几眼,忽然起身,对苏嫽说:“姐姐,我出去一下。”

  苏嫽下意识地就要起身:“你要去哪儿?我陪你一同去吧。”

  “不用劳烦姐姐。”容渊乖顺地勾起唇角,“我去寻个地方解手,很快就回来。”

  他说要去解手,苏嫽自然不方便跟着,只好点了下头,温声叮嘱道:“那你小心些。”

  “好。”

  容渊出了雅间,顺着木梯下了楼。他在巷子里转了转,寻到一家药铺,便推门走了进去。再出来时,手心里多了个小小的纸包。

  他慢悠悠地回到酒楼,进门看见酒楼的掌柜正坐着摆弄算盘,踌躇一瞬,走到他跟前轻轻敲了下桌子。

  掌柜连忙抬头,殷勤地问:“客官要喝点儿什么?”

  容渊从幕篱底下伸出手,将几块碎银在他眼皮子底下一字排开,唇齿间逸出几个缥缈的字音:“露痕干。”

  “好嘞。”掌柜转身从架子上找了一阵,回头递给容渊一只极小的白玉壶,袖珍玲珑,观其大小,竟可藏于怀中。

  “这酒难得,且又极烈,寻常人只要抿上一口便会醉的不省人事。公子若酒量不佳,可要慎饮。”

  容渊极为敷衍地嗯了一声,低头将那只白玉壶藏在腰间,然后大步上了楼。

  江佑仍坐在雅间里喝酒。季筠声本就不爱饮酒,抿了一口便不再喝了,而苏嫽看着江佑这副醉醺醺的样子,也实在没兴致再品什么酒,只偶尔拿起筷子低头夹些小菜吃。

  桌上的酒壶空了大半,江佑喝的兴起,迷迷糊糊地伸手去够最后一壶酒。

  “这琼酥酒……味道果真不错。”他睁着一双醺红的醉眼,身子朝苏嫽倾过去,色迷迷地盯着她修长如玉的脖颈,“苏姑娘也喝一杯,如何?”

  若是清醒时候,他自然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盯着苏嫽看。可如今酒劲上来,他脑子里浑浑噩噩的,眼前更是一片模糊,只剩下那截白如凝脂般的玉颈。

  真是好看……

  江佑看的痴了,想起与苏嫽的婚约,不由更加兴奋,甚至脑子里已经开始幻想着洞房花烛时的情景。

  “江公子。”一道含着淡淡嘲讽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打断了他的美梦。江佑打了个激灵,摇摇晃晃地抬起头,迷糊之中只看见一面白纱如瀑般垂坠在他面前。

  容渊从白纱下伸出手,慢悠悠地拿走他面前的酒壶:“江公子若喜欢这酒,不妨多喝一点。”

  他不紧不慢地斟着酒,一点粉末顺着他的掌心悄无声息倾落下来,轻飘飘地洒进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