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木叶江湖记>第十三章 夜雨斗

  林木叶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决定去副街上买一盒甜的糕点,不管是红豆绿豆什么馅儿的,只要是甜的就行。

  天气闷热,看着要下雨,迟迟又不下,丝毫无风。

  她买了一盒红豆糕,觉得心情好些了,才慢慢地往家里走。小路上没什么人,虽然热,但是她多少可以轻松些。

  “林掌柜。”

  背后忽然有人喊道。

  林木叶停下脚步,看向来人。

  开口的是个年轻人,背后跟着三四个武士,都是生面孔。

  林木叶看着那个年轻人,长得很不错,虽然不高,但皮肤白皙,是个富家子弟。

  “晚生月牙谷姚觐,林掌柜可能还记得我?”年轻人说话的时候,那三四个武士已经绕道林木叶的身后,隐隐有架走她的意思。

  来者不善。

  “我不认识你。”

  姚觐笑道:“当年林掌柜在月牙谷客居时,我尚未入谷,您当然未见过我。但是我的名字,您或许有听过一两次?”

  “你有何事?”

  “晚生从月牙谷而来,当然是想询问一些您和月牙谷的事。”

  又是月牙谷!

  林木叶冷冷道:“你找错了人。”

  姚觐笑道:“有没有找错人,请林柜跟我走一趟就知道了。”

  他鼻下有一颗痣,初时不觉得,此刻一笑,林木叶顿觉十分猥琐,肠胃里翻腾一股欲呕的冲动。

  “去哪里?”

  “林柜去了便知道。”

  “若我不去呢?”

  姚觐哈哈笑了起来:“我们来了这么几个人,林账不会武功,若是没有办法把您请回去,不是显得我月牙谷太无用了吗?”说着猛然沉下脸,喝道:“得罪了!”

  林木叶只觉后颈一痛,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她躺在一张雕花朱床上,一个收拾得干净齐整的厢房里,一个昏暗的烛台,一张牡丹花屏风。有人在轻轻倒水洗着什么,水在铜质的脸盆中发出悦耳的声音。房间里很安静。

  她躺了片刻,想起自己是被敲晕带过来的,马上紧张起来。

  “姑娘醒了?”一个穿着碎花衣丫鬟打扮的小女孩端着脸盆,看着她笑道。

  她坐起来,自己穿着一身中衣。

  “你给我换的衣服?”

  “是呀。姑娘来的时候那身衣裳都脏了,公子让我给您换一身。”

  “外衣呢?”

  小女孩又点了几个蜡烛,从衣架上取下来,服侍她穿上,又服侍她梳头洗脸。收拾停当,小女孩看着她,赞道:“姑娘长得真好看。”

  “这是哪里?”林木叶道。

  小女孩说:“这是公子刚买的宅院。这家人都搬去别的地方做生意了,刚好要出卖,公子就把房子买下来了。”

  小姑娘看着天真无邪,却答非所问。林木叶只觉心里一阵阵发毛。

  房门外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公子呢?”

  小女孩说:“公子有事忙。说姑娘醒了先吃饭,吃完饭再去叫他。”

  林木叶道:“我不饿,不想吃饭。烦你去请公子过来。”

  小女孩想了想,没有拒绝,应了一声,转身出门。

  林木叶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悄悄走到房门口。房外的走廊上已经点上灯笼,模模糊糊看得清门外是一个院子。

  有男人忽然咳了一声。

  林木叶吓了一跳,这才发现门口两边站着两个带刀的武士。一个道:“公子就要来了,请姑娘等一等。”

  林木叶退回房内,倚在窗台上看夜色。

  天气非常闷,如果刮起风来,就是要下雨的征兆。

  她等了一会儿,还没有人来。只好烦闷地在屋里来回踱步。当然她已经很久很久不会做踱步这种事了。没多久,她只好坐在房里的桌子旁等。

  等了挺久,终于来人了。

  来的是那个姚觐,带着下人,下人带着托盘,托盘上有饭菜。

  “林掌柜这么快就醒了?”

  下人摆好饭菜,姚觐挥挥手让他们退下去,端详了林木叶片刻,笑道:“林柜真美人,难怪当年我义父会被您……”

  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住,转了话题:“晚饭时间已过,我叫厨房备了几样小菜。林柜不要嫌弃粗陋。”

  林木叶没有笑。她对这个姚觐的厌恶已经达到了极点。

  “你是谁?这是哪里?为什么要带我到这里?”

  “我是姚觐,这里是润州城晚生的私宅,之所以请您过来,是街上不好说话,您家里的那位不好对付,我又不好露脸去医馆,所以……”

  家里的那位?难道不是月牙谷的人,是冲着白果来的?

  “我不认识姚觐。”

  “您别急。先吃饭吧。我想今天跟您好好聊聊。您身子单薄,不吃点东西,恐怕晚了您身体扛不住。”

  “多谢。我不在奇怪的地方吃奇怪的东西。”

  姚觐摇摇头,拍拍手。有仆人从门外进来,收了满桌的饭菜,连桌上的桌布都换了一条,又铺了笔墨纸砚。

  “那咱们谈吧。”

  “请说。”

  “您不认识我,您总该认识我的义父吧?”

  林木叶从鼻子里轻哼一声。

  “我义父是月牙谷谷主,姓李,讳成竹。您不管失忆前后,都记得他。”

  林木叶面无表情:“李谷主派你来做什么?”

  姚觐道:“有些事,需要问清楚。”

  “什么事?”

  姚觐扶额道:“这个要从何说起呢……”他装模作样地拍了拍桌子,道:“就从那年说起。那年,您跌落切地崖,在东山镇获救。没过几天,月牙谷里也发生了大事,你知道么?”

  林木叶不回答。

  姚觐自己说得起劲,道:“我们月牙谷上至内外总管楚夏威,下到谷主和谷主夫人近身伺候的人,短短几天之内,都消失不见了。您猜是为什么?”

  林木叶脸色一变,仍不答话。

  “谷主尚在,当然不会发生什么大事。没过多久,谷里又来了许多新人,顶替了那些消失不见的人的位置。你们医馆现在经常接触的王神风那批总管,就是那个时候才开始担任总管,崭露头角的。万象更新,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可是下属仆人可以更换、可以不见,反正月牙谷世代相传,从来就不缺差使的人;可是谷主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见了,居然也没人觉得奇怪?”

  林木叶仍旧不说话。

  姚觐阴阳怪气地笑嘻嘻道:“您认识我们谷主夫人吗?说起来还是您的长辈。我们谷主夫人姓穆,是尊师柳大夫的老师医仙穆弦清一母同胞的妹妹,您说巧不巧?我先时在我义父的卧房里看到过一副这位义母的画像,嘿,”他拿眼瞟着林木叶:“这么仔细一看,居然跟您还长得有几分相像。莫非天底下长得好看的人,都是一样的模子?”

  林木叶已经打定主意不说话。

  姚觐似乎看透她的想法,从来没有等她回答的意思,自己说道:“我的这位义母大人,也是位十分烈性的女子。早年我的义父还未继承谷主之位,只是一个偏房庶子。虽然名声在外,甚至是江湖公子排行榜的榜首,但实际上无钱无权,空有一个虚名。后来结识了我义母,两情相悦,私定终身,结果您的师公医仙不答应。穆家几代单传,穆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医仙长兄如父,他不同意,就更没有长辈给他们的婚事点头。穆夫人求了几次,医仙都不松口,穆夫人于是宣布和穆家断绝关系,自己连夜逃走,竟是和我义父私奔了。我义父因为这件事,也宣布退出江湖公子排行榜,这在当年的排行榜上,甚至还是一段佳话。他们成亲不久,我义父打败了几个有资格继承谷主之位的兄弟,当了月牙谷的谷主。江湖都传言他与穆夫人苦尽甘来,从此恩爱,直到——您坠崖的那一年……这么算一算,有五年整了,还多出了几个月了吧。”

  姚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地喝着。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安静得有些可怕。

  窗外渐渐刮起了风,吹进来,有些凉快。

  “您不打算说些什么吗?我以为女人听到这种爱情故事,都会先在心里感动一把。”

  林木叶轻轻哼了一声:“男人总是喜欢自以为是地把女人想得很蠢。你都把我绑架到这里来了,下一刻可能马上要杀要剐,我还得因为你的一个故事感动?”

  “哦。”姚觐挑眉:“晚生虽然请您来的方法不太好,但是您来了,香闺丫鬟,美衣美食招待您,说了只请您说些事儿,您何至于把我想得如此坏?何况月牙谷与医馆有来往,您更是与我义父有私交——虽说交情浅浅,但我终归是他的义子,您何必一开始就对我有敌意呢?”

  林木叶气得笑起来。

  窗外的风渐渐变大,呼呼地拍打着门窗,夹杂了一些沙砾。有仆人进来关了窗户,但是门还开着。潮湿的风一阵阵猛吹进来,看来雨很快就要下到了。

  姚觐道:“沉默也是一种应对的办法。您现在显然还不怕我,既然不怕我,听我讲了这么多,应该也会觉得好奇。人都会好奇,何况是自己的过往。但是你却一点也不好奇,一点也不怀疑。沉默有可能是一种掩饰,对吧?”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您当年跌落山崖,半侧躯体毁伤,伤了喉咙,失了记忆。现在,还想得起从前的事吗?听说您现在每年回林家祖祠祭祖,难道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可是却把月牙谷发生的事情忘记了?我不通医术,但竟然不知道扁鹊镇一脉,居然还有让人恢复特定的记忆,而忘记某段时间的记忆的医术?”

  林木叶冷笑:“果然是你们捏造的袁家人吗?月牙谷,还有你们那位谷主,究竟想干什么?”

  姚觐勾唇一笑,道:“想向您拿回一样东西,一件属于月牙谷的东西,一件穆夫人的陪嫁。”

  林木叶冷笑:“穆夫人的陪嫁,怎么会在我的身上?”

  “这就说来话长了……您不觉得,您有可能是穆夫人?”

  林木叶冷笑。

  外面哗哗下起瓢泼的大雨。

  “哦,当然。您现在还得假装自己不知道。那么我也假装多说两句。虽然穆医仙对妹妹很生气,但是没办法,木已成舟,他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妹妹。第二年穆夫人成亲,扁鹊镇就送来了穆夫人的嫁妆,其中有一样,是穆家只传女不传男的陪嫁。我义父房里的那副画就是是当年他们刚成亲没多久穆夫人的自画像。画里面夫人端庄贤静,脖子上就戴着那样陪嫁,金光闪闪。今天请您来,就是希望您把这样东西拿出来,归还给月牙谷。”

  “所以你把我全身的衣服都换了,想必搜查过,没有这样东西吧?”

  “您身上没有,不代表您没有把它藏在什么地方。”

  “我说没有,你想必也不信?”

  “当然不信。您可是骗过我义父的人,您讲的话,我一个字也不敢信。我既然来找您,自然有十足的把握。不管您再怎么说没有,当初东山镇救您的渔夫母子却不知道缘由,不会说谎。问一问,就知道您坠崖的时候身上有没有那样陪嫁了。毕竟您刚开始的时候高烧昏迷了,他们可能比你更清楚你身上带了些什么东西。”

  林木叶脸色大变。

  “不过您放心,这事毕竟是月牙谷的秘密,也是您的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个世界上,现在只有你和我知道这件事了。”

  “你,你杀了他们?!”

  姚觐一脸无所谓:“我已经知道了我要知道的,他们万一一个嘴巴不严,说了出去,那可就麻烦了。”

  “混蛋!”林木叶气得脸色涨红。

  “您现在骂什么都没用。‘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林账,您,还有您身边的人,可能都会被您害死。我知道唐鳌前辈武功高强,但是他们唐氏却一向和他不合。整个唐氏对一个唐鳌,您觉得唐前辈和柳大夫还能护得住您吗?更别提医馆里都是手无寸铁的大夫。一旦风声走漏,群雄逐鹿,不是您这样不懂武功的人可以应付的。您以为那位陆饮果公子为什么屈尊降贵给您当一个多月的伙夫?你还是把东西交出来,物归原主,才能避免灾祸。”

  林木叶冷笑道:“就算我以前有什么东西,在我拜师之后也全都烧了。什么都没有了,群雄逐鹿?逐的是灰烬吗?”

  姚觐大笑起来,道:“果然是你!”

  这时雨势加大,哗哗的雨声拍着屋顶,整间屋子都被雨声裹住了。

  姚觐止住笑,朗声道:“屋顶的朋友下来吧,有事不妨当面赐教!”

  他的声音附着了内力,远远传播而去。

  顷刻,果然有身影落在门口,门口的两个武士交刀拦住。

  姚觐道:“请进来!”

  雨水从来人的靴子淌印在房里红色的地毯上,他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长衫,束着黑色腰带,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虽然瘦,但是胸膛挺壮实——嗯,这还是她第一次觉得他没那么弱。

  来的是白果。

  姚觐拱手笑道:“果然背后不能说人,我不过就说了一句话,就真把陆公子招来了。”

  白果拿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也笑道:“姚公子说笑了。”他走到林木叶身边,看她穿着簇新的一身湖蓝色的丝夹纱裙,虽然嘴巴气得鼓鼓的,身上却好好的没有伤,不由对她微微一笑,然后道:“姚公子请林账来说话,这么几个时辰,也说完了吧?我这就要带她回去了。”

  “今天要带走这位,我恐怕整个丹州羊氏,都会永无宁日。”

  “哦?为什么?”

  姚觐道:“我才疏学浅,不知道陆公子刚才在屋顶听了多久?”

  白果道:“然后?”

  姚觐道:“您要是听得多了,自然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

  白果道:“久闻姚公子师从月牙谷戴总管,套人话的功夫一流,今天全程听下来,果然名不虚传。”

  姚觐道:“既然您什么都听到了,还要带走这位吗?”

  白果道:“她是来这里做客的,也是你请她来的。当然一定要回去。姚公子总不见得要请她在这里当一辈子客人。”

  姚觐笑道:“那您要接她到哪里?”

  白果道:“自然是去她想去的地方。”

  “她想去的地方?她是月牙谷的人,自然得回月牙谷。”

  白果笑道:“我虽然不理江湖事,但是月牙谷对姚公子下达的封锁令还是听说了。姚公子既已不是月牙谷的人,此番用月牙谷的招牌把她骗到这里,是谁的意思呢?”

  林木叶听此言一惊。

  姚觐收起了笑容,道:“这是我月牙谷内的事情,就不劳陆公子费心了。”

  白果点头,道:“那我带她走就不劳姚公子费心了。”

  姚觐道:“今天你要带她走,明天就会有无限麻烦找到她。陆公子不了解其中原委,还是三思而行。”

  白果道:“反正总会有很多麻烦,今天先解决了你,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说着回身看了一眼林木叶,示意她可以走了。

  姚觐身形一动,挡在她面前:“今天只要她交出东西,麻烦就不在她身上了。”

  白果轻轻将林木叶护在身后,笑道:“姚公子,你说的套话对我没有用。我从来都不是会中套的人。你今天是不准备让我带走她了?”

  姚觐道:“我敬你在排行榜上的名次,所以让你两分。既然你不听劝,那就不客气了……”话音未落,已经一掌袭向白果的胸膛。

  白果左手挥手一格,一手反掌拍在姚觐胸腹。姚觐被拍得倒在屏风上,发出“嗤”的屏风撕裂的声音。

  白果回头,对林木叶说:“你在这里等我。”说罢一边折起长衫的衣摆塞在腰带上,两步轻蹬,抓起姚觐衣领,往门口闻声而来的两个武士兜头砸去。武士惊得连退两步,接住姚觐,撞破门扇而出。这两扇门本是竹篱镂空糊纸的,本就不坚固,被这一撞,只剩半扇残门,贴着门轴吱呀摇晃。

  白果跨过门槛。

  三个被拍出门外的人很快就在大雨中站了起来。

  姚觐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身形一退,对左右闻讯而来的武士说:“上!”

  如倾的暴雨声中,有无数响亮的利刃出鞘之声。姚觐身边的两个武士先动,白果侧头偏过刀锋,擒拿住来人的手,往屋墙蹬蹬蹬踩了三步,回身旋跳,将那人的手臂卸了,人和刀“哐当”同时落地。白果脚尖轻轻一踢,将那把长刀接在手上,几声,接住了另外一个武士急攻而来的几刀,觑着一个刁钻的空子,往那人执刀的右手腕上袭去,刺了两下,武士不由脱手,“哐当”一声,又一把刀掉在地上。那武士看了一眼脱在地上的刀,画掌成拳,拳风呼啸,直往白果面上袭去。白果弃刀退了两步,弯腰从武士右侧走出,“啪啪啪”拍了武士的后颈、后背、腰部的三个地方,那武士忽如一个被拆了线的木偶,颓然跌倒。

  林木叶站在房内。外面的院子很暗,只有敞开的两扇破败的房门之中透出的灯光可以瞧清外面的样子。只有两扇门那么大视野,她眼看这前赴后继的武士,有的带刀,有的用剑,还有用矛的,也有赤手空拳的,都被白果鬼使神差地拍到了身上,然后跟木偶一样跌倒,被白果踢到庭院里。……她虽然看不见庭院的样子,也知道庭院里现在应该倒了许多人,只不知道流了多少血。

  门口也开始安静了。

  白果跳了进来,身上依旧是湿的,只是比第一次进来时干了很多,不再往地上淌水。

  “走吧?”他全身没有挂红的地方,皮肤因为泡了雨水,比平常更显得白皙透亮。整个人更像学堂中调皮玩水的少年。

  林木叶点点头。

  白果看了眼衣架,把衣架上的黑色披风取下来,往林木叶身上一兜,将她打横抱起来,走出门口,脚下生风,蹬到屋顶,如飞一般跑出了两三里,才从群屋的屋顶落下,将她放在一个大户的门口——那里屋檐高广,门槛前的青石板已经褪干雨渍。

  暴雨之后,天上云开,乌云中透出深蓝的亮色,散发出熹微的光。

  林木叶的眼睛已经适应了这种微光。她看见白果将那件原先垫在她身下的披风抖开,摸了摸,自言自语:“没湿多少。”然后反手将披风系在自己身上,对她道:“不知道姚觐的人有多少,我们还是先走为妙。这里离润州内城有三十多里,没有代步的工具。我脚力还行,可以背着你回去。到了医馆,有唐公子和我在,他们至少还不敢公开入室拿人。天明以后我到月牙会馆打听一下消息,再做打算。”他系好披风,转身半蹲。

  林木叶犹豫片刻,俯身趴在他背上。

  白果隔着披风背起她,站起来,道:“你抓紧了,如果累了跟我说。别睡着。”

  林木叶本来还有些羞涩,听了这话,心想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应道:“好。”

  白果带着她,脚下如风,飞驰而去。林木叶在他背上,一点也不觉得颠簸,一瞬间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用双脚在跑。没多久,她就适应了这种感觉。野外荒地、田野、村落的孤寂的黑色的风吹在她的脸色,四遭毫无人声,也没有光亮,只有雨后虫鸣的声音,以及白果的脚略过泥水的声音。

  她目力并不坏,但是在这灰暗的路上,依旧没有办法很快辨路,白果居然在疾行之中也能行得如此稳便,可见目力了得。

  百无聊赖之中,她这么想。

  ——好吧,其实她觉得这样的情况有些诡异,没有亮光,她很容易恍惚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中。

  “你怎么找到我的?”

  她开口道。清凉的夜风呼呼地迎面吹来。

  白果的脚步明显慢了:“你说什么?”

  他的脚步一慢,她就听见他的喘息声。

  “没什么。”她想说话会另他分心,在黑暗中习惯地摇头。

  白果的脚步没有再加快,一只手离开她的大腿,似乎在他腰上找着什么,片刻后,一点亮光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是我平常带着玩儿的夜明珠,今天刚好带出来了。你拿着。”

  她伸手接过,是几颗小夜明珠。她想起他刚来时那件玄色金纹的衣服。

  “放在斗篷兜帽里面,你看得见就行。不要让我看见,这光不够亮,但是会影响我看路。”

  他的声音顺风而来,听得很清晰。他的手又放回原来的地方。

  林木叶将披风上的兜帽折好,将夜明珠放进去。

  白果的速度恢复了。

  她听见他砰砰砰的有规律的心跳,吹着凉风,看着夜明珠的亮光,忽然觉得挺舒服的。夏天,果然是下了雨,才会凉快啊,披风是棉麻的,摸起来也舒服。

  她不觉将脸靠在兜帽旁边,倚在白果后肩,一边盯着夜明珠,一边怔怔发呆。

  ……

  “睡着了?”

  她是被摇醒的。

  她还在白果的背上。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将双手一紧,表示自己已经醒了。

  “就快到了,你再坚持一下。”白果的声音里似乎带着轻微的笑意。

  她这才发现已经到了润州城的朱雀大街上了。街边有的店家点着灯笼。

  她瞬间清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白果的身上冒出暖而湿润的气息,她知道那是他的汗雾。不知道跑了多久才跑回来的呢?

  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