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侯一怔。

  他随即哈哈笑道:“金大人真会开玩笑,白大人故去许久了。虽然老夫也偶尔会想起他,但是人死不能复生,白大人已经转世投胎,金大人何苦搬出他的名号来揶揄老夫?这对白大人而言太不尊敬了。”

  金陵月看着安平侯那张犹如川剧变脸的面容,禁不住笑盈盈的摇摇头。

  他收住了笑,用惯用的冷声问道:“你以为我这么费时费力的盯着你,当真没有一丁点你的软肋?你可能忘了你为什么如此记恨白大人了吧?我忘了告诉你,你的那些软肋,白大人悉数交给了我,你现在还笑得出来吗?侯爷,走吧,喝杯茶我还要进宫面圣。”

  很好,那张惊慌失措的脸,金陵月看了很满意。

  越是这样,金陵月越相信,白玉辉让他盯死了老侯爷一定是有用意的。

  安平侯现在就像是被人当街扒了一半的衣服,又羞又恼又痛又气,他收拾好自己最后的那点面子,强撑着没有在这条xiao道儿上对金陵月破口大骂,已经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教养。

  金陵月今天来探望老侯爷的目的依旧不纯,不过相较于以往,他今天的攻势明显更上一层楼。

  安平侯看着金陵月走后,桌上的半杯茶还散发着淡淡的茶香,他徐徐走到金陵月方才坐过的凳子旁边,小心的端起那杯茶水,在鼻下使劲的嗅着。

  金陵月,白玉辉,一个活着能把人气死,一个死了还不让人安宁,他们两个就不该进入圣金朝堂,就该统统死在秦威。

  安平侯两指稍一用力,腊梅报春的白瓷茶杯在手中裂为两半,温热的茶水沿着指尖流到掌心,顺着手腕一路流下去,安平侯嫌弃的把碎片扔在一边的花盆里,对吓人吩咐道:“叫人把这间屋子重新打扫一遍。”

  “侯爷,您就这么忍了?别人我们没办法啊,如今金大人轻车简行在外,我们不如直接做了他。”管家小声询问。

  安平侯本来焦躁的心在听了这话后,竟然安定了下来。

  “先不动他。他手上一定是有我的什么把柄,我们看看他的底牌到底是什么?总不可能他把死了的人再从地底下挖出来,我总觉得他知道的不多。”安平侯分析道,说话间已经拿着大扫帚走到了院子里,“别打扰我,让我扫扫地,好好想一想,我一定是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侯爷,小的替您扫,您坐在一边想。”

  “不用,这点力气我还是有的,你忙你的,这里又没有外人,你还怕谁扒着墙头偷看不成?怕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安平侯手里的扫帚突然一停,他脑中闪过了一道白光,立马招呼管家近身,附在他耳边对他吩咐了几句。

  管家一脸不可思议的领命去执行,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院子。

  安平侯用扫帚撑住自己的身子,心想,如果他的猜想是真的,那就是说,金陵月手里真的可能有自己的软肋。

  “白玉辉,你可真是个死了都让人讨厌的家伙。”安平侯自言自语道。

  老侯爷派的人手经过三四个秘密地点的掩盖,乔装打扮一番,混迹到了大街上。

  他东看看西瞅瞅,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验证的地方。

  入夜,鬼鬼祟祟的人回去回禀老侯爷。

  “回侯爷,金大人府邸旁边的屋子原本是租赁,房主常年在外地,这房子一直空着,闲着浪费,就租了出去。因为地段好,租金不便宜。经济不太好的时候,那个宅子同时租给了三家。”

  “三家?”老侯爷正在院子里劈柴火,擦了把额头的汗水问道。

  “嗯,分摊房租对于他们那种外来落脚的人而言,相对银钱上更宽裕一点。他们本就没有拖家带口,也睡不了多大的地方,一间屋就足够了。这是经济不太好的时候。后来好的时候,就基本是一人租一年。那房子几年前卖掉了。原房主因为在外地发展不错,彻底和这边做了了断。新买主是……”

  “谁?”

  “金大人。”

  老侯爷一斧子劈下去,圆木段一分为二,老侯爷道:“他买下了自己隔壁的宅子?”

  原来安平侯让人调查的是金府隔壁的宅子。

  他突然想到如果金陵月的府邸没有什么异常,那会不会是金陵月能轻易看的到,而自己会忽略的地方出了异常。想来想去,安平侯觉得按照白玉辉的出其不意,很可能他把什么信息留给了金陵月,留在了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地方。

  会不会是他的隔壁宅院。

  安平侯对自己这个凭空的想象也是有所怀疑,但是现在看起来,金府隔壁的这个宅院嫌疑最大。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能让金陵月可以这么趾高气昂跑来威胁自己的东西

  还有,金陵月方才说的什么,他要进宫面审,他又要去搬弄什么是非?

  准备搬弄是非的金大人,实则是被皇上叫进宫聊天的。

  小皇上自从被金陵月救出来后,一方面对金陵月感激涕零,一方面对金陵月也有些许的害怕。

  以往在朝堂上为非作歹一小下,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敢反对。

  现在有金陵月这个护国大人在朝,小皇帝做什么都畏手畏脚的。

  好在金陵月也不是格外的多管闲事。除却关系于黎明百姓江山社稷的事情,金陵月一概不管。

  小皇帝仍旧不放心,不时的叫金陵月来后花园喝点小酒吃点小菜打听一下小道消息,看看九五之尊最近有没有做什么让护国大人不满意的事情,你说出来,朕立马改。

  今天也是如此。

  小皇帝备了好酒好菜的招待金陵月。

  结果半个时辰过去了,金陵月还没有入座。

  “护国大人,快入座啊,朕都饿了。”小皇帝这话说了不知道多少遍,只知道桌上的那道爆炒羊肉已经重新热了两次了,小皇帝盯得口水直流,就是迟迟不肯动筷子。

  他想要金陵月坐下陪他一起吃,今天的金陵月却是死活不肯坐下。

  他搬出了什么君臣,忠孝,朝纲,江山,总而言之,皇上您自己吃,臣不能坐。

  小皇帝还没遇到过这种状况,一时间摸不准到底是什么让金陵月突然有了这么强烈的君臣意识,他不是一直把天下百姓当做自己的百姓来对待的吗?今天吃错药了?

  两方又经过了几轮谦让,小皇帝扛不住肚子咕咕叫,忙埋头吃起来。

  凉了的羊肉略微有些咯牙,不过美味依旧,小皇帝吃的很满足。

  小皇帝吃了几口吩咐道:“那就给金大人搬个软凳来,上茶,怎么这么没有眼力界,让金大人从这站了这么久。”

  金陵月谢恩入座。

  小皇帝一边吃着佳肴美味,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金大人此次救出赵大人府上千金真是辛苦,想来赵大人应当是对金大人万分感谢,感激涕零吧?只是可惜这赵小姐以后不能说话了,唉,还没婚配的姑娘就遭此不幸,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找个好人家了。”

  金陵月轻轻拨动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缓缓吹了口气,笑道:“皇上如此心疼赵大人一门,这是赵大人的荣幸,赵大人如果知道了,一定很高兴。至于赵小姐,样貌俱佳,家世不俗,想来出嫁也不是什么难题,皇上如果实在担心,也可以替她指一门朝中英俊儿郎。”

  “唉,朕之前倒是有意,不过男儿郎并不领情。”小皇帝意味不明的对着金陵月笑道。

  其实赵大人并不是突然想起来给自己家掌上明珠结亲的,是经过小皇帝的明示暗示,赵大人爱女心切,想着私底下先探一探金陵月的口风,免得圣旨下了弄得两头尴尬。

  结果还真的就很尴尬。

  赵大人自讨了没趣不说,还因此让人盯上了宝贝闺女,赵大人现在对金陵月的感激是真的,对小皇帝的怨恨那也是比珍珠都真的。

  如果给赵大人一个机会,他一定会给皇帝的饭菜里,下一斤巴豆,叫他多管闲事,吃饭堵不住嘴……

  金陵月哪里不明白小皇帝这点小心思,这么多年,他身边的狐狸走了一群又来一群,来来去去的他数都数不过来。他就像是树林里最精于设置陷阱的老猎人,他用自己的耐心和机智,当然了还有一些小手段,将这些狐狸们一个个扒皮抽筋,断骨放血。

  小皇帝继续吃着饭喝着酒,继续和金陵月闲聊:“听闻此次营救赵小姐的路上,金大人受伤了?不知道现在身体怎么样?走的时候带株朕新得的人参,回去补一补。”

  “谢皇上。”

  “金大人此次回来怎么如此客气?倒叫朕有些不习惯了。”小皇帝搁下筷子,转身面对金陵月,准备切入正题。

  “皇上之前对臣也是有什么说什么,不会这么迂回,臣也很不习惯。”金陵月抬眼,正对上小皇帝欲言又止的嘴正半张不张的,估计在想怎么应对。金陵月道:“莫不是臣不在朝中这几日,皇上又新添了左膀右臂是臣不知道的?”

  小皇帝的眼色骤然紧张起来。

  金陵月轻飘飘道:“老侯爷又给您上奏什么稀奇事儿了吧?”

  “金大人,你……”

  “我刚才从侯爷那里过来,他还给臣喝了一杯您御赐的碧螺春,嗯,香味纯正,茶色清明,好茶。”

  他居然去安平侯那里喝了茶?

  小皇帝突然恍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