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子瑞进了屋子,直接走到了白明月的床边,俯视着病怏怏的白明月笑道:“吆喝,这不是龙岩国的国主白国主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我之前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一个字都没回,怎么?这会子想起来还有我这个止息国的朋友了?”

  白明月无辜的眨眨眼,道:“什么信?”

  闻子瑞摆弄衣袖的手一顿,他浓密的睫毛跟着抖了抖,“你没收到我的信?”

  白明月摇摇头。

  “一封都没有?”

  “没有。”白明月虚弱的回道。

  闻子瑞点点头,道:“知道了,我会去查的。你怎么回事,刚才有人回报我说你半死不活的趴在岸边。不是中间有船可以乘吗?还给你安排了可以省时省力的船,你怎么还会累成这个狗样子?”

  白明月吭吭咔咔的咳了起来,刚刚恢复点血色的脸又迅速抽干了那点微红,变成了惨白。

  闻子瑞叹口气,坐在床边给白明月拍背顺气,“什么事这么急着来,你派个人来给我说一声,我过去也行啊。你的蛊毒没彻底解决,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怎么样?来止息住段时间吧,让霍老歪给你调理一下。”

  “不用麻烦……我来的时候遇上了大浪,船被吹到了暗礁上,所以我又多游了一段。可能是水平不行,呛水了,没事,睡一觉就好了。”白明月说的特别的轻松,就像是在叙述一件平常的小事一样。

  那条不知名的河水闻子瑞跟着白明月走过一次,风平浪静的时候确实和一般的小河没什么区别。但是要是有幸见过它的风浪,怕是就会觉得,他比那种波澜壮阔的大海的恐怖程度,有过之而不及。

  因为河水穿过几座山中间,蜿蜒崎岖,水深不一,遇到穿山风,小船在上面就是一片飘落的树叶,任他往哪儿吹船就往哪儿走,丝毫不由人意。

  白明月说船被撞坏了,这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闻子瑞是相信的。

  “你着急过来做什么?”

  没等白明月说明,霍老歪收起最后一根银针回道:“他的蛊毒快发作了,来找药的。”

  “从止息待几天吧,好好休息休息。等蛊毒过去了,来宫里,我陪你消遣几天。”

  “给钱吗?”白明月苦笑道。

  闻子瑞觉得自己脑瓜子嗡嗡的在响,他又不能对白明月下黑手,只轻轻的在白明月额头上拍了一下,道:“你眼里除了钱还有什么?你们龙岩最近不是过的挺好的,你还没钱?大老远跑我这里来,就是为了来要钱的?”

  白明月立马回道:“我穷的都快吃不上饭了。”

  霍老歪及时补充道:“白国主这身板,这面色,确实有些营养不良了,需要好好补补。”

  闻子瑞扶额,“行,等你走时候给你。多少?”

  白明月伸出两根指头,乖巧的笑起来。

  “两千两?行。”

  白明月摇头,将指头往闻子瑞眼前又举高了点。

  “两万两?”

  白明月点头。

  “你要这么多做什么?你想吃什么想哟啊两万两?”

  白明月又开始咳嗽,一声比一声剧烈,到后面居然带了血丝,咳完了整个人都躺在枕头上闭目养神,也没功夫再和闻子瑞讨论。

  闻子瑞妥协道:“两万两太多,你花完这些也得很长时间,也就是说很长时间你都不会来止息,我不放心。一万两,你用完了再来拿剩下的,怎么样?”

  白明月心中一万个满意,不过面上却没有表现出多么的兴奋,他静静的点头,扭头,面朝床榻里侧,不再做声。

  “得了便宜不卖乖?你这人……”闻子瑞想要揶揄几句,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血腥味。

  闻子瑞匆忙把白明月的背对自己的身形掰过来,果然,乌黑的血水沿着白明月的嘴角,鼻孔,肆无忌惮的流下来。

  白明月紧闭双眼,呼吸急促,任凭闻子瑞怎么叫都紧闭双眼无动于衷。

  “他这是怎么了?”

  霍老歪忙去诊断,随后对着闻子瑞摆摆手:“蛊毒发作了。我们只能等。”

  “你研制的新药不管用?”

  霍老歪为难道:“还没有找人试,万一有问题,白国主可就是痛上加痛了。”

  “能比他现在还难过?给他吃吧,你都有经验了,应该问题不大。”闻子瑞把白明月拉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掰开他的嘴道:“趁着现在他还能自己咽下去,喂吧。出了事情我负责。”

  霍老歪被闻子瑞委以重任,现在又得到了免责的保证,自然就胆大了许多。

  他将药箱子最底层的暗格打开,取出自己新研制的药,塞进了白明月的嘴巴。

  白明月扭成一团乱麻的脸稍稍放松了点。

  慢慢的慢慢的,白明月紧皱的眉头松开了,再慢慢的他的呼吸缓了下来了,再然后,他居然平稳的睡着了?

  两个人刚刚松了一口气,闻子瑞正准备叮嘱霍老歪好好照顾白明月,刚才已经逐渐好转的白明月突然如同被惊吓上岸的鱼儿,浑身打着挺儿,在床上一颤一颤的张大嘴寻求呼吸。

  这突如其来的狰狞模样,着实吓坏了床边的两个人。

  霍老歪好歹是个大夫,知道救死扶伤是第一位的,脑子还没反应清楚,人已经越过闻子瑞冲了上去。

  霍老歪看着平日里大大咧咧二半吊子样儿,这种时刻依旧能够沉着冷静,下针的手依旧稳如泰山,一针,两针,三针,四针,下了八针,将死的鱼终于不再动弹。

  霍老歪摸了一把头上细密的汗珠,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他怎么回事?原来发病的时候不这样啊?”闻子瑞把白明月垂在床边的手重新给他放在身侧,坐在床边看着,“他这是……出了什么问题?”

  “没什么?应该是期间和人动了手,用了过多内力,加上之前乱七八糟的毒,蛊,现在的后遗症一起爆发了。其实也好,一起爆发总比一个一个来的好,一块儿治。”霍老歪从箱子里拿出一块纱布,往上面抹了一层粉色的液体,将纱布盖在白明月的眼睛上,坐在床榻下面伸了伸腿,道:“他挺厉害的。这么多要命的东西都在他身上,他还能活到现在。虽然我医术高明,但是这说明他还是很有求生欲的,很强的求生欲。”

  “求生欲?”闻子瑞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玩笑。

  “他有求生欲,就不会再那间火房子里干巴巴等死。他有求生欲就不会眼睁睁看着金陵月在屋外头求生,他在屋里面求死。有求生欲他就会在事情发生之前就联系我,而不是你自己自作主张偷偷找我。如果不是你偷偷带信儿回来,那日我正好赶上,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一幅白骨,奥,不对,是一幅红烧排骨。”闻子瑞越说越生气,说到后面恨不能把白明月提留起来打一顿解解气。

  “气死我了,你看着他吧,我去门外等着。需要什么只管开口,这里没有就去宫里拿,我给你的腰牌还在吗?拿着腰牌去,没人拦着你。”闻子瑞不放心的再看一眼白明月,冷哼一声,甩袖出门。

  霍老歪待闻子瑞关上了房门,静静的看着他的身影从门外消失后,对着白明月的胸口处拍了拍,一根细小的针微不可查的掉落在霍老歪的手里。

  床上的人进入了平稳的梦乡。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圣金,金陵月在家休息了几日,起了个大早,准备去拜访他的老故人,安平侯。

  安平侯现在早就没有当年的风光,不过好在他现在识时务,对名利要求也没有那么高,被皇上褫夺了世袭的优待,在京郊给了一块地,派了皇宫里的侍卫守着,安度晚年。

  皇帝对救出自己的金陵月差不多是言听计从。

  但是在安平侯的问题上,颇有异议。

  小皇帝力保安平侯一命,条件是朝堂内外,皆有金陵月做主。

  如果金陵月想,左右丞相都可以当堂打包一下回家种地。

  不过金陵月对丞相之位并没有什么兴趣。

  他的师兄都不在了,他做到丞相,做到皇帝,又有什么用呢?

  孤单一个人立在万人之上,连个和自己说恭喜的人都没有,有什么好值得开心呢?

  金陵月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信纸,他已经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上面的内容。那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刻在了脑子里。

  可是他仍旧是对这张纸爱不释手。

  甚至于他还特意简单裱了一下信纸的四周,以免它破损。

  青画看着自家主子又在看那封信,小碎步的挪过去,小声道:“主子,时候不早了,咱们先去办正事,回头再看?”

  金陵月将信折好,走到床榻边,拉出枕头里侧盖着的一个小匣子,将信纸小心的放了进去。

  那是一整匣子的信纸,每一张,都被金陵月小心的折叠好,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里面。

  写信的人可能都是随性写的,纸张也不同意,什么颜色的都有,什么大小的都有,都被金陵月一一整理好,规矩的躺在小匣子里,躺在金陵月的床榻上。

  那就是金陵月现在的念想。

  这些都是白玉辉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