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运手持软鞭,守在简陋的小破屋外。

  这里荒凉的很。

  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杂草,就连偌大的落日,在这里也会变得渺小可爱。

  邓运站了一会儿,索性坐在枯树底下的小石凳上。

  他想要离那扇门远一点。

  他和白玉辉有些交情,算不上莫逆之交,但是他挺喜欢白玉辉的。

  白玉辉并不像是外人传说中的那样是个阴险奸诈到六亲不认的人。

  起码邓运和他接触下来,他觉得白玉辉是个顶可爱的人。

  他会对孤零零的小猫小狗打招呼。他会在别人快要摔倒的时候,偷偷扶一把然后装作路过。他会在李副官大喊大叫马上就要触怒龙威的时候,偷偷拉住他救他一命。

  邓运眼中的白玉辉,是有些傻的可爱的。

  即便他很喜欢白玉辉这个朋友,但是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离那扇门远一点。

  他是锦衣卫指挥史,他手下有一票追随他的兄弟,他的首要任务就是听命行事,如果稍有差池,他的指挥史被丢无所谓,他手下的人,一个也别想好过。

  对于皇上而言,锦衣卫如果不听话,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势必斩草除根。

  邓运深知其中的厉害,所以即便他隔着那扇破门听到白玉辉偶尔的叫声,也不能冲进去帮一帮他。

  他虽然不敢偷窥,但是猜也能猜到,皇上一定在折磨白玉辉。

  皇上似乎对白玉辉特别有兴趣。

  那种大猫圈养老鼠一样的兴趣。

  就在嘴边,但是不会马上吃掉,一定要慢慢折磨,折磨的老鼠筋疲力尽无力求饶,再一口吞下。仿佛只有这样,大猫才能感觉到自己技高一筹。

  邓运有时候觉得,他们的皇上,真的有些变态。

  一路上对乐乐姑娘忽冷忽热,时而搂着又亲又哄,时而厉声斥责,略施暴行。乐乐姑娘人还没到秦威国,已经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

  要说皇上变态,这乐乐姑娘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对皇上可谓是痴恋。

  就比如现在,皇上让她在枯树后面等着,她就真的像是石柱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邓运也不和她交流,自己静静的坐在石凳上,等待皇上的召唤。

  他的内心有些小小的期盼,来个什么人,把白玉辉救走吧。

  可是他等了许久,依旧是荒芜丛生的杂草,残血一样的落日,其他什么都没有。

  那件屋子里已经很久没有传出白玉辉的叫声了,不知道死没死。

  邓运拿着小棍子在地上插插画画,忽然他发现,自己画画的地方,原本似乎有些人为的痕迹。

  看那沟痕,应该画的时间还不长。

  邓运忽然想到皇上带他们来这里的时候,嘴角那抹毫不遮掩的嘲讽之意,邓运心生恶寒。

  “怎么样?就我们两个人了?不打算对我说点什么?”

  白玉辉的脸上被划了好几道,血水正急不可耐的沿着脸颊线滴到衣服上。

  皇上伸出食指接住一滴血珠子,举到眼前笑道:“你看,你再聪明,你的血也是红色的。你也不过是个□□凡胎,为什么不能好好听话呢?凡人之中,朕就是掌握生杀大权的神,你偏要和神作对,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白玉辉眨眨眼,对皇上说道:“好处嘛?可能就是看你战战兢兢的样子比较爽。”

  “啪!”皇上带着尖甲,刻意将耳光打的又快又响。

  他立马俯身凑在白玉辉的脸旁,看着白玉辉新破开的伤口,从白到红,鲜血从皮囊里争先恐后的涌出来。

  那种满足感,是皇上在京城感受不到的。

  他现在觉得自己千里而来,非常值得。

  “你不要以为你装作帮我的样子,我就会觉得你是在帮我。我没有你那么天真。”皇上摘下手上的尖甲,用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上沾染的白玉辉的血迹,扔到白玉辉的胸前,笑道:“我说过,这圣金国,是我的。我让它生便生,我让它死便死。你想要力挽狂澜,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虽然你的有些小伎俩,让朕头疼了一两日,但是白明允,你终归是斗不过我的。”

  白玉辉胸口一阵疼痛,他呕出一口鲜血,坐在凳子上喘了会儿粗气,笑道:“你确定吗?如果只是小伎俩,你为什么要偷偷跑出城?你担心我回京,你担心我在外面的这些日子,发生了你不可控的事情,你每日都活的战战兢兢的,累不累?”

  “你说的没错,我这几日是没怎么休息好。你知道为什么吗?你们视若珍宝的乐乐,你师父的女儿,她想方设法爬上了朕的龙床。朕每晚都要和她翻来覆去的折腾,自然休息不好。”

  皇上见白玉辉的脸色变得煞白,心情大好,故意绘声绘色描绘道:“这小人儿如今长得虽然算不上绝色倾城,但是吃惯了山珍海味,吃点这种山间野味,也是挺爽口的。要是她的脸再好看点,胸再大点,屁股再翘一点儿,朕说不定会给她个最低的名分。你是没见她承恩时候的表情,那叫一个销魂。”

  白玉辉只觉得胸口如巨石爆锤,皇上的每一个字都在不停的敲打他的五脏六腑。

  他不想听这些,他不相信。

  可是皇上似乎看出了他的抗拒,刻意凑到他耳边,一遍一遍的重复:“她抓着朕的胳膊,喊朕哥哥,哥哥。哈哈哈,朕记得她喊你也是哥哥。你说他当时喊得哥哥,是朕,还是你?”

  白玉辉侧过头,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皇上见白玉辉没有再表现出更加难过的表情,有些失望,他绕回凳子前面,拉了一把藤椅坐在白玉辉对面,懒洋洋的坐上去。

  道:“你故意去帮左丞相打压右丞相一派,看着像是在帮我制衡,白玉辉,你够奸诈的啊,对得起你笑面狐狸的称号。”

  “怎么?我当初进宫的作用,难道不就是用来制衡的吗?怎么?皇上嫌弃我做的不够好?”白玉辉轻笑道。他的眼睛有些肿,眼角也有些流血,笑起来的时候整个眼皮子都撕扯的疼,他依旧笑,依旧刻意的笑给皇上看。

  皇上抬起腿,顺势在白玉辉的胸口踢了一脚,冷笑道:“制衡?你的制衡恐怕是唯恐天下不乱。你慢慢的将那些左右丞相的眼中钉,一个一个拔除,为的就是把你的人,一个一个安上去。”

  白玉辉低头轻笑,并不反驳。

  “这几年你面上没有拉帮结派,特立独行。私底下你可是朝中的红人啊白大人。我的探子告诉我,就连那些个平日里一本正经的老顽固,你也能一一拿下,佩服。”

  “过奖。”

  皇上继续说道:“可怜左丞相一直也没有领会你的用意,还想要在路上结果了你,怎么样,知道后难不难过?”

  白玉辉点头,道:“怎么说呢?是有点难过。”

  “没关系,更难过的还在后面。我听闻金陵月是你当年苦苦要救的那个人?”

  白玉辉猛地抬头,狠厉的盯着皇上的眼睛。

  这是他进入这间屋子后,第一次正眼看他。

  皇上拍掌笑道:“瞧瞧,说到你的软肋了?我后来仔细回忆了回忆,他俩年纪确实差不多。早知道他可以成为朕的一把刀,朕当年怎么说也会亲自去看看他,早点培养一下感情,你说是不是?”

  白玉辉双拳微微握起,他在紧张。

  皇上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他指着这间屋子,对白玉辉眨眨眼睛,骄傲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这里吗?”

  白玉辉心里咯噔一下。

  他这才注意,这屋子,就是自己刚刚离开的那一间!

  他又回到了原地!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皇上接下来说的,很可能是自己从未预料到的事情。

  皇上指着那张自己才躺过不久的床榻,骄傲道:“朕后来想起来一些事情,觉得很有意思,特意来找你分享一下。”

  白玉辉道:“我并不想听,你省省吧。”

  皇上哈哈大笑起来,他是真的开心。他从白玉辉的脸上,看到了恐惧。

  这是多么难得的表情,出现在白玉辉这张脸上,就更为难得。

  皇上现在真后悔没有带个画师来将刚才的一幕画下来,回头装裱起来挂在寝宫里,那可比什么安神香有用的多。

  “你不想听,朕偏要让你听。”皇上提起白玉辉一只耳朵,不急不缓道:“朕年轻的时候,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沉迷过一段时间的修仙养生。我们听说炼丹可以延年益寿,而且啊,这最好的炼丹容器你知道是什么吗?哈哈哈,你这种狂妄自在的人一定不知道这种东西,没关系我告诉你。”

  白玉辉的心突突的跳到了嗓子眼,他的直觉告诉他,皇上后面的话,一定是用来刺激自己,他要忍住。

  皇上故意顿了顿,然后他换了一只耳朵提着,笑意盈盈道:“我们打听到,炼丹最好的容器是人鼎。”

  白玉辉觉得天雷轰顶不过如此。

  “我们当时抓了一个小朋友用来做人鼎,叫什么名字朕都快忘了,朕也是最近才记起来。月齐。那个人鼎叫月齐。白玉辉,你说这是不是叫人算不如天算,大水冲了龙王庙?月齐就是我们当时的人鼎。啧啧啧,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竟然还没死。所以朕觉得当时的炼丹,我们还是很成功的,你说对不对?”皇上看着凳子上的白玉辉目光呆滞,一动不动,玩儿心大起,他将手在白玉辉的眼前晃了晃,后者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怎么?这么快就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