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月知道白玉辉一向是个没正经的。

  但是过去了这么多年,猛地又看他活蹦乱跳的用这副嘴脸,心里七上八下的,说不出到底是开心还是愤怒。

  好在金陵月和白玉辉,都不是那种纠结于过去的小事情的人,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快就不计较白玉辉的不告而别和这么多年的销声匿迹。

  谁心里没个苦衷呢?

  既然不能自在的说出口,必然是不想碰触的伤口。

  金陵月不想逼迫他,也不想逼迫自己。

  他的任务,就是辅佐右丞相,并没有指出让他去对付白玉辉。

  等到左丞相倒台,他就可以拿到他想要的东西,退出朝堂。

  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尔虞我诈的地方。

  他相信白玉辉同他一样,讨厌这个高墙大院圈起来的四方天空,哪里有他们之前的山林野间来的痛快。

  “怎么?害羞了?”白玉辉见金陵月迟迟没有反应,还以为他害羞的不能言语,嘴巴更加坏了:“莫不是想到了更刺激的?来来来,你说的出,我就能给你做的到。”

  金陵月目光一冷,道:“我想你赶紧给我滚。”

  “得来。”白玉辉立马在人前换了一张受伤无助的面孔,和被欺负的小媳妇的一样,跌跌撞撞的回了府。

  当夜,监视金陵月的守卫就回禀了右丞相。

  金大人和白大人白日在府前偶然遇到,白大人对金大人出言不逊,金大人出手打了白大人,两人不欢而散。

  右丞相当时正在剔牙,年纪大了牙缝越来越大,吃点东西就塞牙,一顿饭下来,剔牙的时间比吃饭的时间都多。右丞相当时剔的正认真,吱呜了一声知道了,就让人下去了。

  吃过饭右丞相慢悠悠的回味起刚才守卫的回报。

  不欢而散?

  是真的不欢而散吗?

  他怎么依稀记得金陵月初来乍到的时候被暗算,有人暗中出手救了他,那个人根据暗线的回忆,很像白玉辉?

  暗线也说没有看到真切,不能十分肯定,所以右丞相也没有即刻就相信。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金陵月和白玉辉似乎是真的不熟识。

  右丞相稍微放宽了心。

  “吩咐下去,把金大人府上的暗线,撤回来一半,盯着他做些什么就好,不用干涉。”

  “是。”

  白蓝夜里出来买零食,路过金府,凭着他多年的火眼金睛的本事,他发现金府的暗探少了几个,有些惊奇。

  回头就告诉了白玉辉。

  白玉辉叼着两根烤肉串,一嘴的油花子。含糊不清道:“撤了一部分?那说明老东西对金陵月放心了点儿。我就说越浮夸的演技越管用。你不懂,老奸巨猾的人看多了把戏,看什么都觉得是装的。你越是演的像装的,他反而越觉得是真的。”

  白蓝嗤之以鼻:“你们是同道中人,所以才能这么了解。”

  白玉辉不反驳,“没错,知己知彼,才能出奇制胜。”

  “今晚你不去暗度陈仓了?”

  白玉辉吃肉串的速度明显一滞,“不去,休息两天。”

  “为啥?你不是整天说想你师弟想的快要死掉了吗?路都铺好了,你不去了?”

  白玉辉嘿嘿一笑:“白蓝,你知不知道欲擒故纵?知不知道小别胜新婚?越是热乎的时候,稍微分开几天,再见面的时候,那份心潮澎湃的感觉,会更好。”

  白蓝差点就信了他的鬼话。

  “你是不是快要到发病的日子了?你怕他知道?”

  ……

  白玉辉将油乎乎的签子从嘴里抽出来,敲打着白蓝的手背,“你这脑袋,除了情爱,反应速度都是一流的。”

  “这次是第几级了?”

  “应该是五吧?”

  “你挺厉害的,听门主说,前几个中这种蛊的人,没挨过四级,就自行了断了。你……挺厉害的。”白蓝轻叹道。

  白玉辉为什么心不在这可是人偏要在这呢?除了承诺,还有身上的蛊毒。

  这蛊毒种到人身体里,平日里没什么感觉,但是每隔一段时间,蛊虫长大蜕变的时候,受蛊的人就会如同蛊虫蜕变一样,全身扒一层皮,除了脸。

  前几次蛊虫小,蜕变的时候,对应的人也就是掉点皮屑,和搓澡用力过猛差不多的程度。

  从第三次开始,直接有质的飞越。

  先是胸口处开始裂纹,然后那些裂纹就会变着花样的向身体四处开始延伸。

  等到胸口上的皮肤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纹路,这些个裂纹就会沿着四肢攀爬。

  它们在四肢上爬的很小心,今天一公分明天两公分,也不着急,就那么慢慢的磨着你的性子,等到你耐心也快用完了,它们基本也快爬到头了,重头戏来了。

  它们会挑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猛地爆破你的肌肤,变成一道一道的血痕遍布它们想去的地方。

  有的时候是破洞而出,有的时候是长长的划口,有的时候,会直接从指甲缝里,总是能超出你的想象,让你防不胜防。

  光是一片猩红还不够,还要带给你蚀骨销魂的疼痛感。

  就像是一把子绣花针,一时间齐刷刷毫无预兆的扎进了你的五脏六腑,待你稍微被疼痛震得眼花缭乱准备用内里压制一下的时候,它们又会变成一把千斤巨锤,生生砸断你的筋骨,还要在断裂处来回碾压两下。

  这种疼痛,随着等级升高逐渐升高。没有人知道最高级别在哪儿,因为没几个人能撑下来。

  就是白蓝说的,大部分人在第三级的时候,就没了。

  白玉辉何德何能,被人种入了如此奇珍的蛊毒。

  白玉辉何其坚强,都已经撑到了第五级。

  白蓝忽然就明白了白玉辉为何突然对金陵月这么殷勤了。

  前几年的时候还只是想念,那种不敢宣之于口的思念。

  到了今年,直接化为了行动派。

  白蓝想,白玉辉是不是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从这完成遗愿呢?

  白蓝被自己的新发现吓到了。

  惊愕道:“你还撑得过去吗?”

  白玉辉爽快的回道:“天知道。”

  那就是了,他一定是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想要在最后的时日里,风流快活,不留遗憾。

  白玉辉并不知道他身边的白蓝,现在内心已经上演了多么精彩的自问自答,继续悠悠道:“我一直在想,怎么能让朱大人的死,更精彩一些。”

  “他不是右丞相的人。”

  关于朱大人的底细,从他被提到京城后,白蓝就已经派了大量的人手去暗中打探,他确实和右丞相没有丝毫关系。这脏水想要泼上去,有些难度。

  白玉辉眼珠子咕噜噜一转,那他能不能和右丞相大人现在扯上点关系呢?

  答案是可以。

  白玉辉吃饱喝足,仰靠在窗户边上的软榻上,看着窗外月饼一样的圆月,想了一个很不要脸的计谋。

  白玉辉自知自己是个很不要脸的人,从他发现他对自己的师弟有非分之想开始,他就知道。

  他也挣扎过,往君子的行列里爬过,不过太累了,索性放弃了,爱咋咋的吧。

  君子也罢,小人也好,他不可能又要贞节牌坊,又想逍遥自在。

  所以他断然的走上了不要脸的道路。

  从前调戏小师弟的时候,他以为他差不多也就不要脸到这个地步了。

  进入朝堂,他学着老狐狸们的行为做派,将自己变成了一只更加狡猾的老狐狸,才发现不要脸,是没有边界的。

  半月后,白玉辉的不要脸,终于被金陵月发现了。

  那日,阳光正好,是个斩首的好日子。

  朱大人骂骂咧咧的吃了送行饭,来押解他上路的官差给他上了枷锁,将他从牢房里提出来,朱大人突然就暴走起来。

  “你们做什么?收了我的钱还要杀我?右丞相呢?右丞相大人呢?他说过会保我一命的,我给了他我所有的身家,他答应我会保我一命的!”

  !!!

  这个消息震惊了所有人。

  押解的官差,监斩的官员,跑回宫复命的侍卫,龙椅上的皇上,还有,一脸懵逼的右丞相。

  他说什么?

  我答应了什么?

  龙椅上的人显然对朱大人的呐喊并不相信,但是为了显得自己也是个讲规矩的人,所以还是问了问传令的侍卫,“他还说了什么?”

  侍卫咬牙说道:“他还说,右丞相大人还派人给他写了信,他有信件,绝对不是信口开河,他愿意以自己九族性命起誓他没有说谎。”

  朝堂上开始了小范围的议论声。

  右丞相没有说话,但是离得近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右丞相大人的拳头攥的紧紧的,想要捶死谁一样。

  皇上假装身体不舒服,想要糊弄着先退朝,再单独召见右丞相商议。

  可是这种难得踩一脚的好机会,左丞相不会放过的,他当即出来给星星火苗倒了一桶黑火油。

  “既然有证据,皇上何不给他一个辩驳的机会。反正已经捆到了刑场,也跑不出天去。看看也无妨。”

  呵呵,你当然无妨,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皇上斟酌几番,终于松口道:“那就延缓行刑,将人提过来问清楚。”

  想了想不太妥当,又加了一句:“好还丞相一个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