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凤箨咳了一声。“还有我啊。”
远天南看了他一眼:“还有你。我记得你的剑。”
简凤箨笑道:“谢谢,荣幸之至。”
远天南道:“当初你和那名医者豁命将我唤醒,就该预料到这样的结局。”
简凤箨:“什么结局?你未必能预料到今天的结局。远天南,剑绝老前辈,虽然我对你从地狱爬上来的坚苦卓绝之举很感钦佩,但事到如今,也只好请你再回到老地方去,还是那里对你比较适合。”
他亦按住了剑柄。两柄剑在剑鞘中,发出彼此相和的震颤之音。远天南道:“就凭你们两个人?”
任剑还:“当初杀你的,也是两个人。”
简凤箨及时补充:“而且我们两人比他们两人更年轻,你却已经老了十五岁。”
远天南粗砺的脸上泛起一丝古怪的笑容。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你们可以试试,看是否能杀掉如今的剑绝。”
“谁说他们是两个人?”
从将近倾圮的屋内突然走出一个人。此人一身红衣,精神抖擞,手中已经出鞘的利刃,泛着水天相接处苍茫的浅青。
“我们明明是三个人。”
“这排场,前辈该当瞑目了。”简凤箨严肃地说。“这可是瀛洲城最好的刀。”
佐良翻身下马,将浑身湿透的白马缰绳递给前来迎接的庄客。那人同时对他说:“壮士,三公子吩咐了,你一回来就请直接去见他。”
佐良道:“先让我洗洗啊。”但他确实兴奋,恨不得抓住每一个路过的活物,绘声绘色地讲述此行的惊险刺激,而郭三公子对这一类故事一向很感兴趣,是一个绝佳的倾听者。因此他只是草草洗过了手脸,重新束了一下乱七八糟的头发,换了件衣服,就轻车熟路地走到郭靖远的书房。
郭靖远果真在等他,翻看着桌上的书卷,见他进来,唤了一声:“佐兄。”他性子确实不拘小节,佐良虽然万般推辞,也不能阻止郭靖远一头热的跟他称兄道弟。“此行可还顺利?”
佐良笑道:“九死一生。”
郭靖远也笑道:“但佐兄还是凯旋了。竹先生和任少侠可好?”
佐良撇了一下嘴。“他们好得不能再好。啊,他们也托我向公子问安。”他正待往下细说,突然觉得有点不对;郭靖远似乎有些心神不定的模样,也许听不进去他的长篇大论。他只得先遏制滔滔不绝的冲动,问道:“公子这样急着唤我,不知何事?”
郭靖远道:“确实有一件事。”
他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将书卷往旁边一推。“小可想请佐兄杀一个人。”
佐良安静下来,煌煌灯火在他眼里忽明忽暗地闪烁着。过了一会他笑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公子不必顾忌,但说无妨。”
郭靖远踌躇着道:“此人恶迹斑斑,恨不得食肉寝皮的百姓大有人在。佐兄如果能杀了他,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佐良又笑了。“他是什么人?”
郭靖远道:“当朝左仆射之义子。”
佐良道:“我相信公子的话。但他跟你隔得这样远,什么仇怨使得你想杀他?”
“没有什么仇怨,”郭靖远轻声说。“本来是没有什么仇怨——金阁小姐再过百日便要出阁了,嫁给这个人。”
佐良站了起来。血流在他颅内来回地奔腾;他耳朵里嗡嗡地响。
“公子,士可杀不可辱。”
郭靖远道:“自从那两人逃走后,她没有再杀过一个人。”
佐良笑道:“也没有杀我,是吗?还要多谢公子没有把我交给她。不然佐良早已殒命,如何还能在这里大放厥词呢?”
“我……我会请兄长向她父亲提亲。”郭靖远急切地说。“她往后也不会再杀一个人了。”
“那实在是太好了。”佐良说。“祝二位永结同心,百年好合。公子必定能找到比佐良更适合这件侠义之举的壮士,而在下一介草莽,在府上赖了这么些时日,实在不适合继续叨扰。”
他转身向门口走去,心头满是难以形容的愤懑,使他几乎想拔刀,想杀人,想立刻骑着白马狂奔而出,一直跑到人马都筋疲力尽为止。
“小可自知这请求过于无耻,你当然可以置之不理。”郭靖远在他背后静静地说。“小可只是想告诉佐兄,佐兄如果想报仇,只要什么都不做就可以。”
金阁坐在双莲池水榭的栏杆上,低头看着聚集到附近的鱼影。左右叶张绿盖,花举红幢,她靠着朱漆斑驳的亭柱,将手里掐的一枝栀子花一瓣一瓣撕开扔下水去。
“据说我父亲,就是在这里第一次遇到了我母亲。”她说。
身后的人停下了脚步。金阁回过头,疑惑地看着这个红衣的陌生人。他手中托着一个木匣子。
“是给我的吗?”她说。“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