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华离开之后,燕旅坐在原位很久都没有起身。
程华程华,他曾是那朵痴情等待他的花,等了这么久,等到心冷了,燕旅的爱才姗姗来迟。
程华,是我欠你……
而被欠的人此时却开开心心地在和染坊的主人抢枇杷吃。
“死、莲、花!”白衣抢了好久没抢到,咬牙切齿,磨牙嚯嚯。
“好白衣,我这是为你着想啊!”
程华不紧不慢地给枇杷剥着皮,继续说道:“枇杷多糖,吃多了会胖的,你这么可爱,要是看见腰上多了一圈肉,该多伤心呐。”
在一旁垂首伺候的几个婢女捂嘴轻轻地笑了起来。
“……”多吃一个就会胖么!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作为你的挚友,我还是为你分担一下发胖的苦痛好了,反正我也没人要。”
白衣却不与他争辩,眼神看向了他的后面。
“怎么没人要,刚刚你那夫君不是过来找你了?”
程华得到他的眼神暗示,心思一转,神态自然地放下枇杷,见人迅速地将剥好的枇杷抢过去大快朵颐,悲从中来,哀切地叹了口气,说道:“自我嫁给他那天起就一直恪守本分,想要成为一个好儿媳,好妻子,妄想用时间打动他。我想着他不是铜墙铁壁,也不是油米不进,终有一天,他会被我打动的。”
停顿一下,无视白衣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听了听身后的动静,继续说道:“是我想错了。他就是那捂不化的坚冰,揣不热的石头,我再怎么痴情真心,他也是不愿意多看我一眼的。”
白衣此时缓过劲来,语调僵硬地问:“那……就算他过来找你,你也是不愿意再原谅他的了?”
程华微微侧过头去,让燕旅正好能看见他角度完美的侧脸,笑得苍凉又绝艳:“我们的婚姻本就是错,他本就无意于我,并没有做什么错事,我又何来怪他一说?”
白衣看不下去了,伸手捂住脸。
他怎么就会和这样一朵装模作样的白莲花是好朋友呢。
“既然是错,何不……”
“既然发现错了,就不要一错再错,误了两个人。”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白衣吃完枇杷,微低头舔了舔嘴,复又抬起头,看见燕旅紧紧地抓着他价钱不菲的雕花木门,手指都陷了进去,心里一抽抽,用沉痛的眼光看着燕旅,说:“你也听见了,就别再苦苦相逼了。何必,何苦。”
程华转过头来看着他,轻咬下唇,眼里是一波被搅乱的春水。
要死,腿麻了。
“如果……如果不是你一厢情愿呢?”
才半个时辰不见,燕旅仿佛沧桑许多,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颓废的气息,声音沙哑。
程华眨了眨眼。
沧桑版的燕旅也好帅啊,简直是帅大叔的典型啊。
“你什么意思?”
“我说,我爱上你了,华儿……”燕旅也红着眼睛,满目深情地看着程华的眼睛,无比真诚地说出这句话。
程华感动,只觉得心里被灌了蜜一样甜丝丝的。拭了拭眼角的残泪,戚戚道:“你现在说这句话,只不过是突然失去我,不适应罢了。等以后你寻着了新欢,大概连我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都记不起来了。”
“不!不会的!”燕旅激动地上前握住程华的双手,“从此之后,我的眼中再无他人!华儿,你就相信我最后一次,好不好?”
白衣不屑地嗤笑一声:“燕公子,别的我也不说了,单你这句话,所有来我这儿寻花问柳的男人都说过。你凭什么让我家小花儿相信你?你用什么保证他和你回去不会再受委屈,你再不会移情别恋?”
程华扭过头来隔空给了白衣一个爱的么么哒。白衣回了他一个媚眼。
“我……”燕旅大概是觉得言语太过苍白,而他的劣迹太过斑斑,只能不住地保证:“华儿,我是真心的……”
“燕公子还是请回吧,事到如今多说无用。”
程华配合地抽出了被燕旅握暖的双手。
“华儿,我知我亏欠你甚多……就算,就算你不愿再相信我,让我弥补你,好不好?”
“如何……弥补?”
见程华又转过头来,燕旅急忙说:“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太虚伪,我会用实际行动来打动你的,华儿,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不好?”
程华直直的盯着燕旅的双眼,眸底蕴着燕旅看不懂的光芒。
这样僵持了一会儿,程华伸出手,捧住燕旅的脸。
“为何现在如此执着地想要我回去?”
“我……”
“你只是习惯了晚归时等你回家的身影,醉酒时的那碗醒酒汤,深夜的一盏温姜茶,和卿姬吵嘴时安慰的话语罢了。”程华的话语犹如缠绕心间的梦魇耳语,慢慢地握紧燕旅的心。
他呆在原地,却无法反驳。
程华见他这样,叹了口气,站起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你还是回去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你于我,到底是何感情。我愿意和你回去,可不愿意重蹈覆辙。燕旅,别再负我,也不要负了自己。”
他记得梨花阁还有一盆新摘的枇杷,今年的枇杷格外甜,要赶在白衣之前去,不然就没得吃了。
思及此,他加快了脚步往梨花阁去了。
在燕旅眼里,程华毫无留恋地离开,甚至不愿与他多待一刻。他离开时眼睛还是红的,怕是转身又流泪了吧?走得这样快,是不愿暴露自己的心情么?是怕再留下去,会舍不得自己么?
华儿……将所有痛苦都留给自己,什么都不说就这样过了一年,想必天天有苦难言,日日以泪洗面吧?受尽了自己的冷眼,还要在自己和爹娘面前强颜欢笑,这种日子真是……
这样一想,心里又钝痛一分。
白衣不知道程华去的方向,但也不想再和燕旅同处一室下去,当下只是又尽职尽责地冷嘲热讽了几句,便问了手下女婢程华的行踪,追着他去了。
燕旅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白衣的身份。
染坊的馆主……华儿难道现在正委身于他?!看他们如此亲密的样子……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心里又响起程华的声音:你只不过是习惯我而已……
燕黎在燕府待着,见自家少爷回来的时候,形容落魄,悲形于色,知道肯定是碰了壁,上前劝慰道:“少爷,您也别太伤心,多去几次,少夫人毕竟心系着少爷,被您的诚心打动,不日便会心甘情愿跟着您回来的。”
燕旅现在满脑子都是程华那几句话和他和白衣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听见燕黎说话,只是抬眼看了他一下,没吭声便进了房。
卿姬正等着他回来,还没来得及责问他去哪儿了就被他的样子吓了一大跳:“燕郎!你这是……你这是怎么啦?”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出去吧。”
没等她开口,燕旅便将人推出了房门,坐在凳子上发起了呆。
卿姬不明所以,只好跑去问燕黎。燕黎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回答:“少爷被您照顾得好好的,怎么会有什么事?与其在这儿胡乱猜测,还不如学着少夫人为少爷分担些忧愁呢!”
“你!”卿姬被刺得当场就要发作,但想起这人是燕旅的贴心小厮,惹不得,又变了脸色,柔和道:“多谢燕小弟提醒了。”
“我可不是燕小弟,这称呼让老爷夫人听去了可要差人打断我的腿不可。二少夫人还是用点心学学吧,别到时候走出去让少爷面上不好看。”
卿姬气得整个人都要炸了,可还是不得不维持住温婉微笑的表情。
“那就多谢了,燕、黎。”
燕黎草草行了个礼就退下去了,剩下卿姬在原地咬牙切齿。
少爷怎么会这么糊涂,不要少夫人而是喜欢上这么一个女人呢。真是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