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踏出迷雾,马上的人也显了身影,洛半城蹙着眉,“你在这荒郊野岭作甚?”
姜遇有些摇晃地站起身,血从额角流了下来,他看着洛半城有些木楞地摇了摇头。
“嗯?”洛半城翻身下马,看姜遇狼狈的样子,本来想问的话都吞了回去,拉着他要回军队,“带你去治治吧,我的哑巴弟弟。”
姜遇没动,他转过头看了下前方,“借下马。”他翻身上了洛半城的马往前面奔去,洛半城当即拉了匹马追过去。
“你找陈姑娘?”
姜遇凝眉,没有回话,他快马循至河道中路,拉住了马。
有血痕,却没有人影,姜遇抿了唇。
洛半城瞥了一眼地上的血,“看着是被拖拽救走了,居然弄丢了媳妇,你这个马上要当丈夫的人也未免太不上心了吧?”
姜遇下马半蹲下身,手触了一下血液,早已冷凝了,看来他们离开许久,他抬起头看马上的洛半城,“我去附近农户一寻。”
洛半城下马,拉住他的肩,“你这尊容是想去吓死谁?你去处理一下,我派人帮你找。”
姜遇低头看了下自己破烂的衣衫和半干的血迹,点了点头,“我马上回来。”他又上了马,“洛兄。”
洛半城一挑眉,“谁是你兄长。”
“秀姐同小米在一起。”
洛半城的脸色骤变,他拉紧缰绳,“来几个人跟我走,我要暂时离开一下。”说罢就策马离去,几个士兵跟了上去。
姜遇跟随着剩下的人去了驻扎之地。
洛半城他们在前往西境的路上接到宣城的求援,说是有一伙人抢了赈灾的官银,敌方势大,希望少将军能助一臂之力,他们便折了回来。
姜遇在驻营处一番调理,抹了一身的药,缠了一头的绷带。
姜遇在一旁给自己受伤的手缠布条,无所获归来的洛半城手指扣着桌案,一脸的风雨欲来,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不回山……我出什么山……”
他低头看到桌上的文书,心里更火了。
怎么这么多事?
洛半城巴不得拍案而起转身就走,他真的是不想干了,他想回山里和方秀养养花,然后画画机关图,偶尔出来找人下下棋,多好啊。
洛半城难得叹了口气。
他又拜托少将军派了不少人去搜寻,但都毫无音讯。
洛半城看了一眼背对着他慢慢缠布条的姜遇,“你看起来真是沉稳,不担心陈姑娘吗?”
话音刚落,姜遇的脑袋砰地一声撞在桌上,昏昏欲睡的他清醒过来回头看洛半城。
浓黑的眼圈,深陷的眼眶,本就因受伤变得惨白的脸更加煞白了,一切都显露着他的疲惫。
姜遇到现在都没有好好睡过。
军队里的声音很嘈杂,他虽然稍微熟悉了人多但还是会难受。加上他整日放不下陈米,心里很是烦忧。
他只要一闭上眼耳际就会重复自己曾经说过的“我会保护你的”,他又没有做到。
真是没用。
姜遇低下头,他拿出生姜的木雕,轻轻地抚摸着,“我会找到她的。”姜遇收起生姜,往桌上展平了地图开始细细研究。
洛半城抬眼望着一旁的枯树,目光渐渐涣散。
士兵小步跑来行礼,“军师,少将军有请!”
洛半城微叹起身离开,他默默看了眼姜遇,轻声说了一句,“你好好找。”
少将军唤洛半城来见本地县令,县令胡不易对少将军的到来很是惊喜,再三感谢。
胡不易忍不住叹气,“宣城外有一座大山,大山顶处有一伏义庄,平日里做些送镖之类的江湖生意,平常都还算是良民。但是……唉……伏义庄的庄主单旬曾是别城太守,五年前因被牵连革职,他心有不满,至此建了个伏义庄,势要与官府作对。碰上官府的人路过,他们一定要捣乱。”
“单旬收了一群山匪,虽然他主张不抢百姓资物,但总有不听话者拦路收钱,那些同他沟通每次倒也都能拿回来。伏义庄这几年势力发展极为迅速,在江湖上颇负盛名,平日里我们尽量不起正面冲突,但这次他们居然抢了官银,我实在无措,这才请求了援助。”
胡不易连连叹气,不过在他们来之前他想了个新的布划。
他打算派人假装路过的商户,大致抓来部分人以做要挟,让山匪归还之前他们抢夺的赈灾的银两。
“伏义庄出了名的重义气,想必银两一定能拿回来。”胡不易颇有自信。
洛半城点点头,“胡县令看起来坦直,为人倒不死板。”
胡不易笑,“不多伤人能拿回银两即好,之前寒潮害了庄稼,百姓急需这批赈银。”
“可惜治标不治本。为保一统,这样的祸患不能久留,光夺赈银远是不足。”
胡不易拱袖,“下官鼠目寸光,实在羞愧。敢问军师可有妙计?”
洛半城沉思片刻,“胡县令可知有批女囚要被输运而来?”
胡不易:“下官知道。”
“那便是我们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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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半城结束会谈,一个人准备走回去。街市喧嚷富有活力,让他总有一种转身就能看到方秀的感觉。
春日暖阳斜照,洛半城听到鸟鸣忍不住抬头去寻。
杨柳依依,双燕啄春泥。
阳光晃了他的眼,他闭了一会儿。
再睁开,燕儿划飞,洛半城的目光追着飞燕,望到了栈道上一张同样追逐着燕影的黝黑小脸,她眉眼弯弯,是那样熟悉。
方秀……
洛半城心里一紧,他欲奔上去,却见那个神似方秀的姑娘转向了另外一个男人。
洛半城看过画像,那是伏义庄庄主单旬。
单旬看起来不过是个三十不到的青年人,衣着讲究,一身儒气,全然不似个领着一群山匪的人,倒像个文官似的。
两人交谈甚欢,洛半城犹豫了。
世上会有如此相似的人吗?她身边也没有陈姑娘……
可如果是方秀的话,姜遇伤得那样重她为何好像一点事都没有?而且与他们毫无联系?
究竟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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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山遍生丛草,树叶沙沙作响。几个官兵押着十几个女囚走来,眼前突然跳下几名壮汉,女人们惊声尖叫,脚上的金属锁链撞在一起康啷作响。
壮汉们二话不说拔刀冲上来,一时之间血溅一地,官兵尽倒,壮汉们押着惶恐的女人们上了山。
模样端正的青年周五跪地抱拳,“庄主,我们把女囚们劫下来了,请问如何处置?”
一旁痞痞的王厚插科打诨,“这有的姑娘长得贼俊,庄主别一个人吞了,也分我们几个呗?”身边几个人也跟着起哄。
单旬横眉拍桌,堂内瞬时鸦雀无声。
“我说了多少次,我们不是土匪,”他看向刚才发话的王厚,“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你就去地下与你哥团聚。”
王厚打着抖跪下,连连点头,“是!小的再也不敢了!”
单旬冷着一张脸,看向周五,“在庄里给她们分配劳务。”
周五低下头,“是!”
单旬把一干人等散去,留周五一人,“我让你给夫人找的琴师有消息没有?”
周五点首,“回庄主,已经带进府中安置了。”
单旬难得地轻轻笑了一下,“好,你分配好那些女囚后去同夫人说一声,去吧。”他摆了摆手。
周五得令起身离开。
周五前面站了一队女囚。
“有什么擅长的吗?”
女囚低着头,“刺绣。”
周五给了一旁的人一个眼神,“你带她去缝衣服的那里吧。”
女囚离开,下一个女囚走上前。
一直问到最后一个,周五感觉自己突然被阴影笼罩了。
这女囚生得极高,瘦削修长,白色的布条斜缠了她的额头和半只眼睛,她的另一只眼睛轻轻抬起,深黑的湖水瞬时将周五吸了进去。
周五涨红了脸,有些无措,“你、你会什么?”
女囚低下了眼眸没说话,静然地像一株娉婷兰草。
前一个女囚走回来,“啊,她叫羊禺,这姑娘不小心被烧伤了,嗓子呛了烟说不了话了。”
“这样……”周五看了她一眼,脸更红了,“那你去照顾后山的茶花吧,我带你去。”
女囚点了头,默默跟着周五离开。
后山有一大片茶花园,扑面而来的就是一阵怡人的清香。
满山绿意盎然,点缀着或丹红或雪白的山茶花,红色的山茶花热烈如火,白色的素雅如茶,它们都在枝头绿意里安然地睡着,听春风吟唱摇篮曲。
翠翼高攒叶,朱缨澹拂花。
羊禺抬指触着红色湿软的花瓣,周五红着脸看她,“那个,羊姑娘,你就和其他人一样负责浇浇水,偶尔修剪一下就好。”
羊禺点头,她沿着偌大的花株走,驻足在了一朵白色的山茶花前,白色的裙衣一层一层绽开,随风微微地摇曳。
一只少女有力的手伸来托住花朵,咔嚓一声折下白茶花。
羊禺的视线跟着茶花,茶花飘转,落在少女鼻前,她轻嗅,梨涡深深。似是刚注意到羊禺,她的笑意依然挂在嘴角,不过多了几分歉意,“啊,你也要这朵山茶花吗?”
羊禺的手微颤着握住她拿着白茶花的手,眼里的湖海涟漪点点。
作者有话要说: 羊禺:辣手摧花,罚款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