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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的安逸繁华消磨了权贵们对外部的危机感,着眼于内部相争, 勾结新贵,铲除异己,只为谋取更多的利益。

  久而久之, 权力渐渐聚拢在世家手中,就连春闱中榜的前三甲也是世家子弟。世家依附皇室, 皇室又利用世家巩固自己的地位,造成阶级固化, 众人墨守成规般遵守着约定俗成,不会让权力落在旁处。

  突然到来的镇北大将军在京城这潭死水中激起了千层波浪。

  淑贵妃抚着自己已经红肿的手腕, 愤恨的看着眼前人。

  向来入京的新贵都要乖乖接受世家的招安,偏偏眼前这个让人捉摸不透,不向任何一家示好,也没有显露出自己的欲望。这样的人,实在可怕。

  来之前本以为他是个好色之徒, 贪图荣浅的美色才当街抢婚,今日一见, 那大将军将人亲密的抱在怀里,丝毫不顾及旁人的眼光, 而胆小懦弱的荣浅在他们面前竟然主动搂了大将军,二人私相授受, 竟是已经勾结到一起去。

  淑贵妃打着“救回七公主”的旗号带人闯进将军府,想着已然过去了两个夜晚, 大将军的新鲜劲儿也该过了, 哪怕交出来一个残花败柳, 她也能带回去给宁远候一个交代。

  所有的谋划都在萧祈的圈套里不攻自破。

  “萧将军,你这是要谋害本宫吗?”

  淑贵妃扶着女儿的手站稳,面对着数倍于自己的士兵,心中不免慌张,却也要在女儿女婿面前维持身为长辈的尊严。

  “守家护院而已,疯狗闯门,口出狂言,杀了便杀了。”萧祈背对着她,言语冷的没有温度。

  经历过边疆战乱的萧祈最瞧不上这些靠剥削民脂民膏才活的滋润的权贵不想着为百姓谋划生计,满脑子都是钱权,脂满肠肥,贪得无厌,不知满足。

  若不是手上还抱着浅浅,怕吓着她,他早就一刀给他们个痛快。

  富贵半生的淑贵妃哪里听过这样骇人听闻的威胁,凶巴巴道:“你敢!”

  “我为何不敢?贵妃无端带人闯进我府中,已是犯了靖朝律法。”萧祈冷声道,“难不成靖朝律法只袒护权贵,我这个北疆回来的粗人便用不得?”

  淑贵妃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本宫带人上门是为了带走荣浅,她是我们皇室的公主,早已定了夫家,你将她抢过来戏耍,难道靖朝律法里有可以强抢女子一说吗?”

  被提及的浅浅默默闭上了眼睛,在寒冷的冬日躲藏在温暖的雪裘里,依偎着男人结实的臂膀,两耳不闻身边事。

  这些人闯进来无非是为了两件事,一要带她出去给侯府一个交代,二便是趁机打探萧祈的底细。

  浅浅知道自己在他们眼中只是个可以随意摆弄的物件儿,一点也不想跟他们离开。

  她抱着萧祈,是对他愿意保护自己的感谢,也是想寻求安全感。

  侧脸靠在他颈窝中,浅浅不由得心生期盼——虽然她总是被人抛弃的那一个,但会不会真的有这么一个人愿意一直守护在她身旁?

  天下之大,她还会遇到很多人。浅浅相信自己会遇到懂她爱她的真命天子。

  可现在,她开始期待。

  那个人会不会是萧祈?

  男人的声音响在耳边,沉稳从容,不露惧色,“七公主是我府上的贵客,我回京便见她遭人胁迫,心有不忍将她接来府上小住几日,怎么就成了抢婚戏耍?”

  他的眼睛静静的凝视着浅浅兜帽下露出的一小块儿肌肤,是脸颊上凸起的软肉,又白又嫩,看着便讨人喜欢。

  萧祈抬手帮她把脸遮严实,在外头呆的久了,衣裳若透了风,只怕公主要受凉。

  心里想着要照顾好公主,一会儿还要陪她去煮茶,口中说出的话在警告闯入府中的疯狗。

  “贵妃娘娘长了一张巧嘴,可千万别再说那些污言秽语,脏了您的嘴也脏了我的耳朵。”

  淑贵妃光鲜亮丽了几十年,今日却被这粗蛮的将军羞辱,又羞又气,恨不得上去甩他一个巴掌,却又忌惮着满院的弓箭手,不敢轻举妄动,只狠狠的冲着浅浅下命令。

  “小七,跟我走!”

  浅浅不答。

  一片诡异的寂静后,淑贵妃越发下不来台,斥骂道,“你真是胆子大了啊!忘了我怎么教你的吗,我们皇室的公主要有忠孝礼义,今日你若是不跟我走,事情传扬出去,你后半辈子就都毁了。”

  慷慨陈词仿佛真在为浅浅着想一般,站在贵妃母女身后的谢卿杭借机插话。

  “七妹妹同我们回去吧,人心难测,这位萧将军今日敢用弓箭对准我们,难保他哪天喜新厌旧将你弃之不顾,到时回头可就晚了。”

  他紧张的看向浅浅,真怕她什么都不顾也要留在将军府里。

  侯府世子是个傻子好摆弄,浅浅就算嫁进了侯府,他也还有机会能博美人一笑,若是她留在大将军身边,那他想得到她,怕要难于登天。

  人人都有私心,谢卿杭借着贵妃的话挽留浅浅,“你了解他吗,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如此轻信外人,疏远家人,就不怕以后在这儿吃了苦,也没人能帮你吗?”

  这样的话劝那些被诓骗误入歧途的女子都是好话,但对浅浅而言,哪里有的值得信任的家人呢。

  她并不理会谢卿杭的话,却有些动摇。

  她有自己的府邸,并非无家可归。她是靖朝公主,这样不清不楚的住在萧祈家里,的确对他们两人都不好。

  萧祈是镇北大将军,必不能在京城久留,迟早要回到北疆去,寻一个北疆女子成婚,若被人得知他在京城曾与她同住数日,他未来的妻子一定会难过的。

  浅浅不希望因为自己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更何况萧祈对他那么好,她也该为他和他未来的妻子着想。

  不如就借此机会,回公主府去。

  生出这样的念头,她小心翼翼张口,用只有两人能听得到的声量唤他:“萧祈……”

  少女的语气谨慎中带着试探,萧祈没有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沉声道:“不许走。”

  三个字像沉重的石头一样压下来定住了浅浅的心,叫她打消了一时的慌张心思,乖乖的答了一声“嗯……”。

  萧祈在浅浅身边许久,知道她是个天性纯洁善良的姑娘,因为乖巧懂事而被礼教束缚其中,但是有他在,就不会再让浅浅被人摆布。

  他抱着人转过身来,呵斥淑贵妃:“道义礼法是用来约束自身的,而不是你们拿来要求七公主服从的借口。”

  这一转过身来,众人得以看见他的正脸,深皱的眉头,狠厉的眼神中毫不掩饰的杀意让人毛骨悚然。

  荣怜月细细端详着,渐渐觉得大将军的长相有点熟悉。

  这个人……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坐在高位的王孙贵族脚下踩着数不清的奴仆与平民百姓,更不会正眼去瞧一个低微的侍卫,眼看过去快要一年,模样早就记不清了,荣怜月想了半天才有个大概的轮廓。

  萧将军,萧侍卫……

  荣怜月灵光一闪,惊叫道:“母妃,我想起来了,这个人是去年宴会上那个戏虎的官奴!”

  此言一出,淑贵妃和谢卿杭也跟着回想起来,当初浅浅身边是跟着一个皇帝赏赐的官奴。

  起初淑贵妃派人在七公主府里监视,还得知那官奴与浅浅走得很近,后来她派过去的人因为办事不得力被浅浅赶走,淑贵妃也没有对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太上心,便不再多管,竟不知那官奴什么时候离了京,跑到了北疆去,再回来便成了镇北大将军。

  怪不得他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抢走了荣浅,原来是狼子野心,早有预谋!

  像是抓住了什么了不得的把柄,荣怜月一改方才的沉默隐忍,开口大放厥词。

  “姓萧的,你身为下人,竟然对自己的主人心怀不轨。荣浅,你竟也愿意委身给一个官奴,真丢我们皇室的脸!”

  萧祈有些烦躁。

  这些人像疯狗一样在他的院子里叫嚣,实在惹人心烦,想来是没见血,才不知道害怕。

  他抬起手,动了动手指。

  屋顶上张麟看到命令,挥下手臂指挥士兵,三支利箭瞬间射出,一支一支逼近躲在羽林卫保护中的荣怜月,最后一支稳稳的扎在了她裙尾上。

  荣怜月尖叫一声,“啊!”用力去扯自己的裙子,可那羽箭像是长在了地上似的,怎么都拔不动。

  护在身侧的羽林卫掏出刀来将她的裙尾砍断才解了她一时之困。

  “母妃,他要谋杀我!”

  从小生活在温室里的荣怜月不知道害怕和服软,受了威胁仍旧不知道闭嘴。

  淑贵妃却没有立刻应下女儿的话,一脸凝重地看着眼前的大将军。在荣怜月认出他是那个官奴后,淑贵妃越看他越觉得面熟。

  姓萧,因罪被充为官奴,还有叫人无法忽视的武力与治军手段,活脱脱像极了几年前的那个罪人。

  可是……那一家子嫡系都已经死光了……难道他是从地府爬出来的不成?

  天顶的乌云越发厚重,黑压压的沉下来,忽起阴风从院中吹过,吹动贵妃头上繁复的发饰,风过后,一阵冷意袭来,从头到尾将淑贵妃凉了个遍。

  压下心中的慌乱,淑贵妃上前问他:“你是益州萧家的?萧毅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爷爷。”萧祈淡淡答。

  闻言,淑贵妃眼神变的惊恐,脸上涂满脂粉也掩饰不住神情的倦怠,“不可能,萧毅的子孙都已经死绝了……你是想借着他的名头收买人心?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看着淑贵妃意料之外的反应,萧祈嘴角勾笑,“对当年的事,贵妃娘娘好像比我还清楚啊。”

  “你……”淑贵妃眼神躲闪,侧过身去,“今日暂且放过你,下次就不会这么简单了。”说着便要带人离开。

  荣怜月不依不饶,她今天请母妃过来是给她出气的,反而自己受了一肚子气,她抓住淑贵妃的袖子撒娇说,“母妃,咱们带了这么多人,为何不跟他拼一拼,不一定会输啊!”

  “你给我住口!”淑贵妃抬起肿痛的手扇了女儿一巴掌,“走!”

  荣怜月被这一巴掌打蒙了,眼睛泛红,忍下心中的怨念,跟着淑贵妃一起出去了。

  羽林卫一边警惕着一边往外退,谢卿杭故意走得很慢,落在后面,转头问萧祈:“你为什么一直抱着她?”

  萧祈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直到所有的羽林卫都退去,张麟从房顶上跳下来,重新布置人手守住将军府各处门,走到府门外,看着来时气焰嚣张的众人如同丧家之犬灰溜溜的逃走,直忍不住想笑。

  虽然听将军说过公主的家里人都是些享惯了富贵的恶鬼,今日一见,果然嘴脸可怖。

  明明公主那么可爱善良,这一群所谓的“家人”却凶恶虚伪,他们怎么配做公主的家人呢。

  送走了不速之客后,萧祈抱着浅浅走进前厅,给她倒了一碗热茶,喝下暖暖身子。

  在炭盆边暖了好一会儿,浅浅才缓过来,手里捧着他递过来的热茶,一边轻抿着,偷偷抬眼看他。

  平时看他他高大英武,只觉得他长了一张相貌,这个时候再看,竟能从他眉宇间看出征战杀伐果决的魄力。

  方才他运筹帷幄,与淑贵妃对峙时从容有理,在冷风里抱了她那么久,手臂依旧坚实有力,连动一下都没有,天底下恐怕再找不到第二个比他更可靠的男人了。

  从前因为他的陪伴和守护而心动,今天看到了萧祈作为将领有勇有谋的一面,浅浅对他多了几分佩服和仰慕。

  果然还是喜欢他……

  心底萌动的情感像糖一样在心底融化,感觉甜甜的,痒痒的,像喝了桃花酒一样醉人。

  虽然他以后会回到北疆成家立业,但她现在偷偷喜欢他一会,应该没关系吧。

  喜悦在心中蔓延,少女嘴角勾起笑意。

  男人正在她面前摆茶具,浅浅有意无意看过来的视线叫他不由得紧张起来——刚刚是不是太凶了,张口闭口打打杀杀,会不会吓到她了?

  “公主?”试探着喊了她一声。

  “啊?”正偷看的浅浅被他突然的轻唤吓得一个哆嗦,心虚道,“怎,怎么了?”

  萧祈看到她受惊的反应,心里咯噔一下,抬手将茶盒递给她,“要煮茶吗?”

  “嗯。”浅浅松了一口气,接过茶盒。

  茶盒里装的是上好的雨前龙井,浅浅轻轻打开,捏了些茶叶放进紫砂壶里,用一旁刚烧好的热水冲泡,洗茶过后,再一次冲进热水静静等待,看茶叶在水中起伏,慢慢舒展,水中冒出的热气也带上了淡淡的茶香。

  坐在对面的男人将茶杯递到她面前,低声道:“你别怕我。”

  “我没怕你。”浅浅抬眸看了他一眼,接过了他手上的茶杯放在自己的茶杯旁边,微笑道,“我觉得你很好。”

  萧祈眼眸中微微闪光,只被她夸一句“你很好”,便心情愉悦的不得了。

  “有些事我没有告诉你,因为是我的家事,而且牵扯到了你的父皇……但是我不想再瞒着公主了。”趁着心里这股冲动劲儿,萧祈同她坦白说。

  茶壶在炭火上煨了一会儿,茶香四溢,浅浅用毛巾捏了壶柄,为二人倒了两杯茶,动作优雅。

  双手将他的那份递过去,轻声道:“谢谢你愿意信任我。”

  少女软嫩的脸笑起来格外可爱,萧祈看着她微笑的模样,心脏也变得柔软。

  过去对他而言是无尽的不甘和折磨,他本想把这些事都烂在心里,但他还想拥抱未来,有公主在的未来。

  深呼吸之后,萧祈对她讲述了他的家族,益州萧家的兴衰。

  萧家祖上几辈在北疆世代守卫边关,一直到萧毅那一辈才攒下了一份基业。

  萧毅年轻有为,二十多岁便成了军中将领,四十多岁时与另外几个文臣武将一起辅佐当时的太子登上皇位,也就是现在的皇帝。

  成为辅佐皇帝的功臣后,萧毅在外开疆扩土,用了十几年平定北疆的战乱,与西北一众小国签订和平协约,换回了靖朝西北未来五十多年的和平。

  过完六十大寿后,萧毅卸任,带着家眷回京养老,不再过问军务。不过半年,萧毅便因各种理由被人弹劾,说他铺张浪费、不敬皇帝、子侄嚣张、目无法纪。

  为了平息谣言,萧毅只得将仅留在身边的几个子侄都送去北疆,府邸换了一个又一个,宅子越来越简朴,这才堵住悠悠众口。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一年后,有人在他府中搜出了黄袍和诅咒皇帝的巫蛊,皇帝震怒,下令抄斩萧家,嫡系男子全部斩杀,嫡系女子充为军妓,支系萧姓成为官奴。

  可怜萧祈的父亲身在北疆,刚下战场便上刑场,连句辩解的话都没有,血溅当场。

  萧家从此没落。

  时年,萧祈只有十三岁。

  他本是爷爷最器重的孙子,被爷爷带着在京城生活过一段时间,随后便因为官员的弹劾,和堂兄弟一起又被送回北疆。

  皇帝的圣旨传到益州时,萧祈正在姑父家中与姑父一起研习兵法,兴起之时,到了晚饭时间萧祈仍不愿归家,姑姑便让表兄去萧府说一声,顺道给萧祈的母亲送了些她新做的糕点。

  表兄这一去便没再回来。

  直到晚上官兵来姑父府上抄家,萧祈才知道表兄代替他死在了萧府中,而他借用表兄的身份活了下去,同姑姑姑父一起被充为官奴。

  为奴七年,萧祈在不同的权贵府中辗转,直到与白虎一起进京,遇见浅浅,才结束了这灰暗的岁月。

  一壶茶已经喝干了,浅浅见他表情淡然的说着当年的事,心中泛起感伤。

  原来她从不了解他,不知道他过得那么苦。从小被当做继承人培养,有这样好的天资和头脑,却只能屈身为奴,被折损尊严,麻痹五感,他是怎么撑过来的。

  她抬手摸摸他的头,安慰道:“你现在做了镇北大将军,重振萧家,你家人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萧祈缓缓闭上眼睛,任她抚摸自己的头,表情释然了许多,“家族覆灭之后,我一度浑浑噩噩的过活,本想着就这样了此残生……”

  他睁开眼睛,直视浅浅,脸颊微微勾起笑意,“但是我碰到了公主,是你给了我活下去的意义,给了我作为人的尊严,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

  他的眼睛如同闪耀着星辰的夜空,一眼望进去,灵魂便沉溺其中,犹如被他勾了心魄一般,浅浅无法移开视线。

  “余生,奴以公主为尊,绝不会再让你受一丁点委屈。”

  一番肺腑之言如同宣誓效忠,不但语气郑重,甚至用了身为奴才时才用的卑称。

  男人的声音近在眼前,低沉又充满磁性,在耳边久久挥之不去。浅浅被他的真性情感染,又感动又羞愧。

  萧祈对她这么好,她受之有愧。

  哪怕二人已经没有了主仆关系,他仍旧把她当成主子尊重爱护——如果他知道被他捧在手里的公主对他怀着那种男女之间的心思,一定会失望的吧。

  浅浅用微笑掩盖了心里小小的落寞,轻揉他的头发,“好好,我知道了,我会安心住在你这里,一直等到风平浪静。”

  也就是太子之位定下的时候。

  虽然那个时候对于浅浅来说也不一定安全,但对萧祈而言,他不会在京城留太久。

  现在权贵们暗地里忙着太子之争,皇帝又久久不理朝政,所以萧祈无召回京已经两日都没有人提议处置,等到初八官员入朝,必然有人会提此事,日后朝中局势稳了,他定然是要回去北疆的。

  或许是一个月,也有可能是三五个月,再长一点,浅浅就不敢想了。

  她转开话题问:“所以说,这个府宅曾经是你家的产业?”

  萧祈点点头,“我爷爷年轻的时候收了很多徒弟,有人弹劾他铺张浪费,他便把这宅子送给了身家不多的沈将军,沈将军知道我的身世后,便将这个宅子转送给了我。”

  兜兜转转,最终物归原主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浅浅笑着看他,忽然感觉身子有些不适,把手收了回来。

  小腹泛起一阵酸痛。

  忽然有一股热流流下,浅浅意识到那是什么,赶忙并拢了腿,害羞的侧过头去,慌张道:“萧祈,你能不能让人去公主府带个丫鬟过来?”

  “怎么了?”

  “我……我不舒服……”浅浅不敢有大动作,她腿上有伤换衣服本就不方便,万一再弄脏了身上,清洗起来更是麻烦。

  看她小脸颦蹙着,萧祈紧张地站起来:“哪里不舒服,需要找大夫吗?”

  “不是找大夫的事,是……”浅浅羞于启齿,只能委婉的形容,“就是女子长大了都会有的那个……”

  “什么?”萧祈一脸不解。

  这都听不出来,简直是个木头脑袋!

  浅浅又急又慌,催促他:“哎呀,我跟你说不清楚。你快去公主府带个丫鬟过来,我快不好了。”

  一向温顺的公主哪曾有过这般急躁,萧祈感觉事情不好,忙稳住她,“你别着急,我这就叫人去。”

  他掀开门帘走到外头找人,“张麟,张麟!”因为太着急,声音比平时大了不少。

  闻声而来的张麟从旁边墙上跳进来,身姿如同猴子一样灵活,小跑到他面前,“诶,在呢在呢,将军找我什么事儿啊?”

  萧祈皱眉道:“公主身体不舒服,你快去七公主府找个丫鬟带过来。”

  张麟不解,疑惑道:“什么病啊,有您照顾还不够,还得专门找个丫鬟过来?”

  “我也不知道,她好像肚子疼,还说是女子都会有的。”萧祈眉头紧锁。

  “哦——”张麟瞬间明白,松了一口气,“我当什么事儿呢,公主是来月事了吧。”

  “月事……”萧祈回想起公主慌张羞怯的表情,说提此事吞吞吐吐的模样,恍然大悟,懊悔的直拍脑袋。

  他真是傻,竟然追问她这种羞人的事。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府里下人照顾的都是男子,公主是个未出阁的少女,定然有他照顾不到的地方。

  回过神来赶忙催促张麟出去办事,转头就见张麟不老实的探头到窗边往里面张望,萧祈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往后推,“瞎看什么,不许看!”

  张麟后退两步站稳,双臂抱在身前,摇头道:“将军护着公主不给人看,结果人家来月事你都不知道。”

  萧祈被他说的脸都羞红了,“少说这些没用的,快出去办事。”

  “是。”张麟无奈道,说完了便从正门离开,调了辆马车,奔去了公主府。

  萧祈站在门外,外头的冷风迎面吹来,脸上的热度久久没能褪去。空中乌云阴沉,他心里却羞得很,不知道要怎么进去面对浅浅,想了一会就觉得自己还有事要去做。

  他叫来了管家,犹豫了一会儿,吩咐道:“我出去一趟,你在这儿照看公主,千万小心,不能马虎。”

  管家恭敬俯身,“将军放心。”

  交代好后,萧祈从侧门出了府。

  话分两头,张麟驾着马车来到了公主府外,隔着院的距离就看见府门外有几个眼线守在那里,暗处不知道藏了多少人在守株待兔。

  惜命的张麟径直路过,没能进七公主府,但自己还要回去交差,便想到,齐峰昨天晚上救出来的人不就是公主的女使吗?

  干脆到齐峰那里要一个过来送回将军府交差就成了。

  说干就干,张麟将马车停在一个隐秘的角落,飞身上墙,踩着屋顶上的瓦,看着繁华的京城只觉得眼花缭乱。

  不知踩了多少个房顶,眼见着风越来越大,张麟终于到了地方,落在一家民宅里,走到主屋前敲敲门,“在吗,我有事找你。”

  民宅里很安静,主屋的门从里头拉开,藏身在此的齐峰现身,见来人是张麟,让他进屋来。

  “有什么事?”

  张麟张望主屋,除了齐峰没看见旁人,直接问他:“你昨晚救回来的那几个姑娘,她们身体好些了吗?”

  “没那么好。”齐峰拿起门后的刀轻轻擦拭。

  张麟诉苦道:“公主身体不适,将军让我带个人回去照顾她,如果实在没有,我就只能去买一个了。”

  “倒还有一个能走的。”齐峰起身出门,“你等一会儿,我把她带过来。”

  过了一会儿,齐峰带着一个微胖的小姑娘走进来,张麟见了人,上下打量着:“怎么看着那么小?公主说过之前贴身照顾她的是一个叫晴妤的,是她吗??”

  齐峰摇头,“晴妤不行,她后背的伤太重了,自己都起不了身,更别说照顾别人了。”

  小福站在原地看着陌生人,虽然不认识他是谁,但知道齐大哥是救了自己的好人,主动道:“让我去照顾公主吧,公主最喜欢吃我做的饭了。”

  齐峰把人往他面前推了一下,冷声道:“把她带走吧,她伤的不重,吃的还多,我托人照顾他们已经很累了,还要天天给她多做一份吃的。”

  “对不起。”感觉自己被嫌弃了,小福低头道歉。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能吃是福。”张麟瞪了齐峰一眼,一把把小丫鬟拉到身边,“小爷带你去将军府,天天吃好吃的。”

  突然跟男子近距离接触,小福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这位活泼的哥哥此沉默寡言的齐大哥要好相处一些,扬起小胖脸笑着同他道谢:“谢谢哥哥。”

第一回 听到旁人叫他哥哥,张麟顿时感觉自己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开心应她,“诶!”说着,拉着人就往外走。

  齐峰在身后嘱咐:“她腿上还有些淤青,别忘了回去的路上买点药给她擦。”

  张麟回头,一双眼睛审视着钉在他身上,“你看人家腿了?”

  “不是我,是……晴妤告诉我的。”齐峰清咳了一声。

  “哦……我知道了。”张麟好像看出了什么,意有所指的点点头。

  进到将军府中时,刚到下午,张麟把小福送进浅浅的卧房,交完了这桩差事,从房中退出来,总算能偷一会儿闲。

  卧房里,主仆两人抱头痛哭。

  小福与浅浅年纪相仿,都是孩子心性,抱着浅浅大哭,“公主!奴婢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公主了!您的腿还好吗,四公主下手真是太狠了。”

  浅浅轻拍她后背,“我的腿伤已经有起色了,你呢,你们还好吗?”

  “我们被抓过去之后,四公主三天两头叫人教训我们,晴妤姐姐她们护着我,替我受了好些打,现在还在养伤,不能过来看公主。”

  士兵白日里都是要回军营的,只有齐峰军职高一些,比较自由。

  现在四公主的人仍旧在暗地里搜捕她们,要把他们捉回去继续做要挟浅浅的把柄。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一露头就会被抓到,所以齐峰那边打算等到晚上,或者三个女使伤势减轻后再转到将军府里来。

  在主仆二人互相倾诉时,外头有人推门走进来,小福转头去看,就见萧祈拨开纱帐走进来,“啊,是萧大哥。”

  浅浅轻轻点了她一下,“现在要叫他大将军了。”

  “哦——齐大哥说派人救我们的将军,就是萧大哥啊!”小福一脸崇敬。

  浅浅疑惑:“齐大哥是谁?”

  萧祈答她:“齐峰是军中校尉,和张麟都是我的副手。”一边说着,偷偷从衣裳里掏出什么东西,放在了梳妆台上。

  “公主您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可害怕了,外面都传您在将军府里受苦了,我还以为你给人欺负了……”小福看看公主,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你们聊,我先回去了。”萧祈刚来就要走,小福面露疑惑,浅浅却拉住了她,不让她多问。

  了解了公主如今的处境后,小福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萧侍卫是怎么成了大将军,但有人能护着公主,让公主能不再受委屈,她就高兴。

  ……

  晚饭过后,萧祈吩咐张麟给小福安排住处,他则抱着公主回房。

  将人放在床上后,萧祈俯下身给她盖被子,似是不经意地问:“小福回来了,公主晚上也能睡得安稳些了。”

  躺在床上的浅浅噗嗤一笑。

  萧祈直愣愣的看向她:“我哪里说错了吗?”

  “不是说错了,只是……”浅浅抓着被子盖住自己半张脸,埋在被子里说,“小福睡觉会打呼噜,睡得也早,叫都叫不醒,我一般不会让她贴身服侍。”

  萧祈略带担忧的面容舒展开来,给她掖好被角,微笑道:“那公主早点休息。”

  “嗯,你也早点睡。”

  浅浅闭上眼睛,听着男人走出去,然后是关门的声音,紧接着,他的脚步声在庭院中渐行渐远,消散在风中。

  不知睡了多久,忽起的夜风吹动窗户,沉闷的声音响在耳边,一下一下,越来越重。

  浅浅猛然惊醒,一头冷汗。

  肚子好疼,她懒懒的躺着不愿动弹,下意识看向身边,没有人,转头看向窗外,立在屋檐下的身影孤寂挺拔,不知何时来,也不知何时走。

  他怎么又……

  浅浅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被外头的风声吵的心慌意乱,怎么也睡不着了。

  风吹的那么大,庭院里的灯笼依旧亮着,为她驱散黑暗。

  浅浅不傻,她知道那是萧祈为她守着那些灯火,昨夜也是,她甚至不知道萧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今夜,他又要守到什么时候呢?

  他对她好的太过,让她越来越分不清界限在何处。

  少女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思绪纠结:万一她习惯了他的好,越来越不知足怎么办?要是萧祈离开的时候能把她也带到北疆长住就好了,不光是北疆,只要和他在一起,哪里都好。

  外面风那么大,把他吹出病来怎么办。她想让萧祈健健康康的长命百岁,不要像她一样虚弱多病。

  越想越睡不着,她攥紧了粉白的小拳头,张口对着窗边说,“萧祈,外头冷,你进来睡吧。”

  语毕,立在窗外的人影微动一下,没有回应。

  浅浅嘟起嘴来:“我知道你听见了。”

  良久,男人的声音合着风声在窗外响起,“公主睡吧,我在这守着就成。”

  浅浅有些委屈,她每一次想任性,都会被萧祈拒绝。但这一回,她非坚持不可,“你要是被冻生病了,我会难过的。”

  “可是……”萧祈靠在屋檐下,站直了身子,进退两难。

  屋里传出来少女软糯的声音,带着还没睡醒的朦胧感,渐渐有些失意,“你若是还听我的,就进来吧。”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