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怜玉>第39章 番外2:虞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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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一江风月,莫教踏碎琼瑶。”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伸出手去,搅乱了一池清水,也搅碎了倒影在池中的弯月。夜风微凉,勾手叫人又送了壶烫好的温酒,虞峦自斟自饮,又多喝了几杯。

  自那日大殿上发生的谈话后已过了一月有余,虞峦并不是第一次听闻那个名字,畅春楼的老板叫什么他自是清楚的,但他却是第一次在云钰与父皇的交谈中,第一次听到他们提及那个名字,娴熟得像那从来都不是一个秘密。

  他们提及过往,绥流、凌飞冠、乐倾这三个名字都好查得很,父皇既不避他,虞峦便轻轻松松便能查的出来,由那三个名字串起来的,他们的过去。

  往前数十来年,畅春楼也照样鼎鼎有名,双喜稀少,除畅春楼,别地也不会调教,挂白绸的统共就四五个,而其中年岁越小相貌越好的自然越受欢迎。绥流便是一个,他刚来没半年,接了几回客后越发色若春花,嘴甜伶俐,惹得连那些只喜女子的爷们都愿意叫他近身,亲亲嘴,占些春色。那时,畅春楼俨然是把他当下一个花魁在捧,又叫当时名冠京城的乐倾姑娘亲自调弄,这二人的名头欢场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绥流当时什么样,虞峦从他如今的模样里就能看出一二。若说怜玉是那外表通透内里顽坚的美玉,这绥流年轻时便是一抔清水映着天上的琼瑶,秀美怡人又灵动讨喜,绝对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嘴皮子比怜玉那笨拙的口舌强了数百倍。而乐倾姑娘,虞峦从所查到的信息里也能拼出个大概,凌飞冠身为上一任神授,娶妓为妻,而那女子若无几分胆识又哪里能应下,更何况,传言里不说了嘛,绥流还是叫名冠京城的乐倾姑娘亲自调弄,她调弄出的人,着实了不起。

  那些年,云钰连参军还不够资格,却已经挥斥方遒,敢在心里筹谋未来十几年的疆域版图,少年郎在红粉绫罗里穿行,谈天说话也在那红粉堆里,绥流趁着凌飞冠来找乐倾的时候溜出楼里,在外头吃饱喝足了啃着麻花糖从后门进来,好巧不巧,便撞上往外头走出去的云钰。

  鬼鬼祟祟小云钰。

  绥流比那云钰大了些日子,这些日子又混熟了些,晓得那人不爱和他计较,乐嘻嘻地便要调笑,清澈柔软地嗔了他一声,却见云钰打起的帘子后又露出个陌生人,束发负手,微抬起下巴斜瞥了一眼。

  自那后,那人偶尔也来,说不准什么时候,可能一年到头也最多来三四次,可乐倾嫁人了,云钰参军了,凌飞冠一家三口离京,天司继任,京城里变了那么多,那人却还都在。

  皇城内,皇城外,最尊贵的地方和下九流之处,唯他二人,都在这熙熙攘攘人潮汹涌的京城里。

  今日白天,虞峦忍不住去畅春楼里分享他新知道的这桩轶事,绥流还是那样,恭恭敬敬喊着殿下,舌灿莲花极有分寸。虞峦先礼问不出更多细节,便只能后兵,捡那些叫人不愉快的话来问。

  “凌飞冠和乐倾的死和我父皇有关吗?”

  “殿下怎么会怀疑呢?和当今圣上自然毫无关系。”

  他不说实话,可见是有关的,但好在,却也不是十分相关。虞峦只能猜测,如果是他坐在那个位置,天司要走,他即便不会害他,可却再也不会保护他。

  “畅春楼的背后是哪里?”

  绥流歪头:“不是殿下吗?”

  “天下最大的青楼,又在天子脚下,他的背后,自然是殿下所在的地方。”

  声名鹊起时不论,当畅春楼门庭若市,如果它还不属于皇城,那它便太过危险,留不得。

  绥流道:“殿下,畅春楼的主人是我,我的主人是你们。”

  虞峦习惯性地舔舐着尖尖的虎牙,他道,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是不可能的?”

  耳边传来的声音和那日屋外的花香一般清淡,可虞峦听见了,他微偏开头,望见男人嘴唇轻动,说了一声:“不可能的。”

  什么是不可能的?他现在要问说了这话的人。

  好久,他都没有说话,虞峦想他应该是在想应该怎么说,虞峦看到了他闭紧着唇时眸色深深敛起的愁雾。

  最后,绥流道:“不会去做的事情就是不可能的。”

  凌飞冠和乐倾死了,但他们是可能的。

  云翡未必会“喜欢”云钰,但他们是可能的。

  而那人不会做的事情,虞峦不会做的事情,就是不可能的。

  那日云钰走,虞峦拨了个人也叫他跟着去了,太医院的太医云钰可以不要,但期期艾艾解释着自己祖上有续骨秘方的太医云钰不舍拒绝,虞峦的人跟着去了,一面治疗一面传话,刚送来的信就垫在烫好的酒壶下面,湿津津的,把墨字都染花了。

  没什么新的消息,也就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怜玉那腿再怎么着估计也就那样,歪歪扭扭地能走些路已经不错了。除非有人愿意帮他,否则他总跑不远路,不管是在云钰身边还是在虞峦身边,都是禁锢在个院子里。虞峦饮了口酒,恶意地想,最好待到云钰死,他也不过是锁了他自己。

  年纪和自己父皇差不多大,却喜欢和自己同岁数的人,怜玉也不过是可怜他才跟他回去,哪里会喜欢他?

  热酒烫喉,虞峦觉得胸腔里像燃起了一把火,其实他想的再好,什么事情都说不准,感情和时间会改变一切也会历久弥坚,天意如何连天司都卜算不明白,他们这些离天道更远的人只能困在自己的命运里,演好命定的戏份。

  这会儿,虞峦衷心地佩服他的父皇和母后,那两个人演的那么好,背还能挺得那么直,坐在天下人的头顶,威严地朝下看,他也感谢那一帮似亲非亲的兄弟,有他们的衬托,更显示出他所扮演的未来是多么的被万众期待,又多么的意气风发。

  他有他既定的路,在他还没有走上那条路之前,虞峦不会偏移一丝方向,不会容忍一毫失衡。

  可他终究是虞峦,不是别人,绥流推己及人,未免太过武断。那人不会做的事情,虞峦现在也不会做,可在现在的很远很远之后,等到一个时机,他还能在梦里回忆起马车里的满潮情欲,想起满身汗珠好似南柯一梦。

  他搅乱了现在的一池琼瑶,他日或踏一江风月,南下重揽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