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庆春时>第53章

  小扬王在宫内留宿一夜, 上午又处理了一件麻烦事儿,才听内侍们说起顺天府沈通判受伤,如今人在都察院。

  罗枢得知此事立刻便赶出宫来, 正好傅小侯爷在扬王府等候, 得到消息即刻前来汇合。

  小扬王在出宫的时候已经派了侍从前去沈府打听消息,主要是为了安抚沈柔之, 毕竟这是谢西暝临走百般叮嘱交代过他的。

  见了沈府的人,才知道柔之早上也派人去找过他,只是没找到, 后来就自己乘车出门了。

  罗枢暗中扼腕,虽沈府的人没说沈柔之的去向, 但他猜到柔之急匆匆而出必然跟沈承恩有关,所以只先到都察院等着就是了。

  路上罗枢又调兵遣将, 很快把城外大营的事情查了个七七八八。

  如今正好相见,两下诧异,而傅寒心直口快,当下窜过去扶着柔之:“柔姐姐你怎么……”抬头看了眼徐麒臣:“跟徐大人在一起?”

  柔之摇摇头,并没言语。

  徐麒臣翻身下马:“沈姑娘想要探望沈大人, 故而我带了她来。”

  罗枢一直静静地打量着两人,直到此刻才走了过来。

  徐麒臣拱手行礼。

  罗枢微微一笑问道:“徐大人日理万机的,竟还有空闲跟佳人同乘一骑, 想必沈大人的情形不容小觑, 才逼得向来注重风仪的徐大人如此不拘一格的行事?”

  徐麒臣道:“确实如此。”

  罗枢挑了挑眉:“嗯, 本王也正是为了沈大人而来的,既然如此一同如何?”

  徐麒臣道:“扬王殿下跟沈通判是私交?”

  “算是吧。”罗枢瞥向他:“怎么了,难道还不容本王相见?”

  徐麒臣道:“沈姑娘是至亲,故而破例允许, 但是殿下……暂时还是不要相见的好。”

  几个要人站在门口叙话,旁边闲杂人等早识趣地退避三舍了。

  傅寒在旁急道:“徐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能见?”

  徐麒臣看向罗枢,淡淡地:“沈大人为何受伤,想必殿下已经知道了,谨慎起见,殿下目前还是避嫌为上。”

  罗枢皱了眉,冷笑道:“多谢徐大人提醒,只是我怕什么?别人或者是怕给牵扯在内,我只是孤家寡人,难道还怕皇上疑心我勾党营私不成?”

  傅寒懵懵懂懂地跟着道:“就是就是!”

  柔之虽然还不清楚城郊发生的事,可是徐麒臣既然这么说了,又听罗枢的口风如此,叫他参与其中却不是明智之选。

  而且还有个傅小侯爷在呢。

  于是便对罗枢道:“殿下,既然这样殿下还是不要前去了,殿下……若是有闲可以先去府内略坐,方才我出来的时候,如如还叮嘱我叫请殿下过去呢。还有眉眉也想见小侯爷。等我探望了父亲自然就回府了,再行细说。”

  罗枢凝视着她,如今小扬王虽然担心沈承恩的安危,可最放不下的却是柔之。

  他最了解谢西暝的心思,谢西暝又是最忌惮徐麒臣,他当然要忠人之事,别叫徐大人把手伸的太长了。

  但是这次他显然慢了一步,徐麒臣的手不禁伸的长,而且抱的还挺紧。

  如今只能庆幸谢西暝没有目睹,不过就算没有亲眼见到,给他知道了,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我虽不在意那些,但既然沈姑娘说了,那我也不必强人所难。姑娘自己保重。”罗枢轻描淡写地点点头,跟傅寒道:“走吧。”

  小侯爷吃惊地问:“这就走吗?”

  “不走做什么,留在这里碍人的眼吗?”罗枢拂袖转身入了轿子。

  徐麒臣跟柔之送别了小扬王,这才转身进了都察院。

  都察院众人见徐大人陪着沈大姑娘,当然震惊不小,不过这些人都是紧敛密藏喜怒不形于色之辈,故而表面上倒也无波无澜。

  一路到了沈承恩休息的房中,才进门,暖暖的炭热,裹挟着浓浓的药气跟血腥气扑面而来。柔之顿时窒息。

  屋内有几个侍从跟太医,正各行其是。

  到了里间,却见沈承恩躺在床榻之上,双眼紧闭脸色惨白,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薄中衣,肩头处有血渍渗了出来。

  柔之见状,双脚都软了几分,好不容易挪到了床边,想要叫一声“父亲”,却只觉着有什么悲苦的东西梗在喉头,喊也喊不出来,最终却从眼睛里滚滚涌出。

  徐麒臣在门口止步,低头听太医们说情形,眼睛却望着床边的柔之,却见她的肩头微微颤抖,那瞬间他竟想撇下喋喋不休的太医们,只走到她身边,将她紧紧地抱住安抚才好。

  且说扬王跟小侯爷两人,走到半路,傅寒一肚子疑惑,按捺不住翻身下马钻到轿子里,跟罗枢挤在一块儿。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罗枢道:“怎么,你怕冷?”

  傅寒道:“我怕闷,肚子闷。”他摸摸胸口,盯着小扬王问道:“刚才为什么不进都察院,是怕了徐麒臣吗?”

  “是,我很怕他行了吧,”罗枢哼了声,才说道:“他提醒的也有道理,这是一趟浑水,不去过也罢了。”

  “可是……柔姐姐跟徐大人是不是太亲近了?”

  罗枢无奈地看了眼傅寒,这人实在是太过于后知后觉了:“你该把那个‘是不是’的“不是”两字去掉。”

  “嗯?”傅寒认认真真地想了会儿,叫道:“你也觉着他们太亲近了啊?”

  罗枢不太信任他:“今天的事儿你的嘴严一些,等小西回来,千万别漏了出去。”

  傅寒眼珠转了转,倒是会意:“好好好,我一定不会说出来。不过既然不放心,为什么还把柔姐姐独自撇在都察院?”

  罗枢冷笑道:“你想想看,他们已经是两人一骑地回来了,我们也没跟着,徐麒臣要做什么早做了,总不必非等到进了都察院才做。”

  傅寒咬着手指头:“以前我只以为徐大人求亲是心血来潮,今日看来,他倒像是真对柔姐姐动了心。”

  罗枢心想着徐麒臣今日的神情举止,闻言低低道:“何止……”

  “你说什么?”

  罗枢便沉默了。

  傅寒见他不回答,就又问:“对了,你刚才跟徐麒臣说的那话我不太明白,你给我解释解释城郊大营到底是怎么回事?”

  城郊大营原先是镇国将军统领,这个职位极为重要,能担任此职的都是位高权重大有能为而皇帝又信得过的人,镇国将军魏怀一则有军功,二来祖上也是开国元勋,故而向来服众,担任上将军已经有十多年之久,地位稳固。

  但是在前一段时间,忽然传出说魏怀重用亲信,而且日常之中多有对皇帝不敬的言辞,曾叫都察院暗查来着,果然查出了有两个魏怀的亲戚在军中任职,至于不敬之词,是在魏将军酒后无意发的牢骚。

  一时引发了好几个言官弹劾,要求彻查魏怀,并说如此人品不足以统帅京畿大营。

  皇帝倒是宽容,并没有降罪。

  反而是魏怀主动入宫请罪,自己请辞。

  皇帝念他功勋卓著并没有准许,只说他年纪大了,暂时叫他在家里休养……

  话虽如此,但有人已经暗中传言,什么休养不过是幌子,皇帝是想撤掉魏将军,并且要让楚王殿下暂时接管京畿营大权。

  如此一来,魏将军的一些亲信自然也是不服,京畿营人心浮动。

  偏在前几日,有人检举京畿营里有将官居心叵测,意图不轨,沈承恩身为通判,管理京畿的粮草,军务等,责无旁贷,顺天府便派了沈承恩前往调查。

  谁知竟起了冲突,若不是徐麒臣赶到,只怕还会引发军中哗变。

  傅寒听罗枢说完,吃惊的舌头都伸出来:“怎么会这样?沈大人看着像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哪里就惹到那些军官了。”

  罗枢道:“沈通判自然是个好相处的,但那些军官给人猜忌,只怕都是一肚子火,有个言差语错对峙起来也是有的。”

  傅寒皱眉道:“说来我也知道魏将军被冷落在家里这件事的,魏将军在军中十多年,向来有口皆碑,最后落得这个下场,就算是我听着都觉着不对味儿呢。皇上是想给楚王挪地方,可也不必做的这么绝吧。”

  傅寒向来是个糊涂虫,难得分析的这么准确。

  这倒是让罗枢刮目相看,他望着傅寒笑道:“你当着我的面说这些,就不怕我踢你出去。”

  傅寒这才回过神来,毕竟皇帝对罗枢很是不同的,犹如半子一般。他吐吐舌:“我知道你不会去告密害我的。而且我是说笑罢了。”

  罗枢不得不叮嘱:“那你记住了,这种笑话只对我说就罢了,千万不能再对第二个人说。”他可不想傅寒惹祸上身。

  傅寒连连点头,又问罗枢道:“对了,你有小郡王的消息吗?”

  罗枢听问,只一摇头。

  罗枢心里清楚谢西暝这一去,必然有许多棘手的事情要处置,比如之前他们两人说起的要笼络的那几个难办的人物,何况谢西暝还要往西北边塞……虽不知具体,却知道他所作所为一定是通天之大事。

  傅寒喃喃道:“你已经是个很叫人摸不透的人物了,偏偏又有个小郡王,他可真是当得起神出鬼没深不可测。”

  罗枢听了这话,唇边无意中多了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

  两人说着已经到了沈府,门上急忙迎着,又入内禀报。

  还不到仪门,就见沈奥带着沈逸振,如如跟眉眉三个飞奔而出,看见四个小家伙天真烂漫的笑容,罗枢才也露出了一抹真心的笑意。

  都察院,太医们给沈承恩换了两次药,沈承恩总算能够醒来了。

  看见柔之的时候,还以为是幻觉,眨了眨眼,沈承恩的手动了动,柔之会意,急忙握了过去:“父亲!”

  沈承恩稍微用力握住她的:“你、这里……”

  “这是在都察院,”沈柔之忍着泪:“父亲你觉着怎么样?”

  沈承恩尽力地向着她笑了笑:“柔柔别哭,为父不、不会有事。”

  此刻太医提醒:“沈姑娘,沈大人才醒,不宜叫他多说话。”原来沈承恩那伤处碰及到肺,所以情形有些危重。

  沈柔之听了叮嘱,便不敢跟沈承恩多说,沈承恩也是体力不支,略说几句,便昏睡过去。

  此刻距离她来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期间徐麒臣并不在这里,柔之也并没发现,只是全心全意地守着沈承恩而已。

  太医们见她眼红红的,梨花带雨甚是可怜,不免安抚道:“姑娘不必担心,沈大人伤势虽凶险,幸而救助的及时,一时不会有大碍的。”

  旁边的道:“听说当时是有人先替沈大人挡了一刀,这才避开要害,……只可惜那人伤势太重救不回来了。”

  柔之不知此事,闻言怔道:“你们说的是谁?”

  太医道:“听说是沈大人身边跟随的侍卫。”

  柔之听了这话,心疼如绞,已经知道死的是谁了。

  谢西暝离开前留了几个心腹给沈承恩,毕竟他在外头行事,怕有个万一。

  没想到,防不胜防。

  正在此刻,外头有人道:“徐大人。”

  柔之回头,见徐麒臣走了进来,他先看了眼榻上的沈承恩:“如何?”

  听太医们说了详细,才点点头,问柔之道:“你想留下?还是回府?”

  柔之定睛看向徐麒臣,却没说话。

  徐麒臣会意,一抬手示意太医们先行退下。

  柔之见无别人了,才说道:“徐大人,我问你一句话,你如实回答我可好。”

  徐麒臣道:“好,我绝不欺瞒。”

  “父亲受伤,跟你有没有关系?”

  徐麒臣垂眸道:“你怀疑我?”

  柔之回头看着榻上的沈承恩,失而复得,她不能忍受父亲再横死一次:“徐大人,我知道有些事情瞒不过您的双眼,就算否认也是无济于事,索性跟您说开了。”

  徐麒臣仍是面不改色,往后退开一步在椅子上落座:“你说。”

  “我上回大病,梦见很多光怪陆离的事情,醒来后几乎辨不清真假,”柔之仰头想了会儿,突然想起谢西暝跟自己“讲故事”的情形,她笑了笑:“就像是一个离奇的故事。”

  “是什么故事?”

  沈柔之目光转动看向徐麒臣,他的表情那么泰然自若,就像是完全的不知内情。

  若不是因为太了解他的心性跟城府,只怕要以为他真的一无所知甚是无辜呢。

  柔之竟一笑:“故事虽然离奇,但徐大人你是饱读诗书之人,只怕听来会觉着耳熟不耐烦。”

  徐麒臣平静地道:“不,我很愿意听你说。”

  柔之深深呼吸。

  当年的她寄居英国公府,窘境渐露,而她年纪也渐渐不小了,国公府显然并没有真心想替她择一门好亲事,只筹划着如何能利用她的亲事而已。

  徐麒臣的出现显然让国公府众人喜出望外,这门亲事一蹴而就。

  柔之说道:“从一开始,那不过就是门别有用心的亲事罢了,错就错在有人动了真。”

  徐麒臣听到“动了真”三个字,眼神一变,欲言又止。

  柔之低头,轻轻地笑了笑:“先动了真的人,注定要低一头的。”

  就像是所有成了亲的女子一样,沈柔之未免对徐麒臣生出几分仰慕跟依赖,还有一份难以言说的信任。

  直到那天,有个人跟她说:“你以为他是真心喜欢你的?笑话,要不是因为能利用你制约东华王,利于楚王殿下的大计,他才不会多看你一眼!”

  柔之现在还记得当时自己的心情,如饮了一杯掺杂了锋利刀片的冰水。

  她并不相信这残忍的事实,但是现实不由得她不信。

  那人的声音里带着明目张胆的恶意:“如今殿下地位稳固登基在即,东华王又孤军深入,早是一枚弃子了,呵呵,他四面楚歌没有援兵,迟早晚也是死,而你也是一样,只要谢西暝一死,你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那时候沈柔之才知道,自己原来只是牵制谢西暝的棋子。

  怪不得谢西暝这两年都乖顺的很,虽然在军中威望极高,但朝廷却并没有如同对待其他带兵之将一样百般忌惮刁难,而谢西暝也表现的非常忠贞,就算有其他的将领不服朝廷管束或者一些举措,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助力朝廷铲除。

  柔之先前还以为谢西暝只是尽忠职守、忠君忠国而已。

  原来还有这么一重缘故。

  原来她沈柔之竟然还有这么大的“作用”。

  起初柔之有点懵,有些伤心,还有些失望。

  但她很快地“清醒”了过来。

  柔之终于决定,由自己的心做一件正确的事情。

  当初谢西暝离京的时候带她去过那长记寿材铺,并告诉她若情形紧急便过来递消息,他千山万水必然赶到。

  那时候她只是嗤之以鼻,以为自己是永远不会再去第二次的。

  但她终于还是去了,而且是为了自己挑选寿材。

  柔之笃信,不管谢西暝在哪里,他一定都会得到消息。

  ——他会知道,他的长姐要死了。

  而他……就算是只剩了最后一口气,在听说这个消息后,也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赶回到她身边。

  事实证明,柔之赌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6 21:20:24~2020-10-27 22:3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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