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春秋二三事>第十九章 息姑丧母

  

  当姬息姑得知姬寤生和周王室不和这件事时,他有些意外。不过他也没有过多惊讶,周王室日益衰微,诸侯在态度上也就是表面的恭敬罢了。

  只是,姬息姑为周朝太子姬狐深深叹息,姬狐的纯孝行为实在是太感天动地了,没有人不敬佩赞赏的。

  若不是姬狐太过敬爱自己的君父,他就会好好地活下去,成为下一任君王。

  “周太子之心着实赤诚,吾辈不及也!”姬息姑感慨道。

  近臣胥垂眸道:“周太子若能有寿,必是贤明之君,悲哉痛哉!君上,郑国既然与周王室有隙,于我国却是有利的。自郑公继位以来,郑国国力上升,人口加多,若是将周朝政务牢牢抓在手里,无异于第二天王。”

  顿了顿,胥接着说道:“相反,周天王宠信虢公,郑公就不敢继续打着周天王旗号,失去了周天王这棵大树,周围小国又怎会继续献媚于郑呢?”

  听到这里,姬息姑忍不住咬了咬牙,邾国国君曹克就是因为郑公在周朝是说一不二的卿士,掌管了周朝的政务,才巴结郑国的。不仅如此,还用计让公子豫出兵。若是郑公失去了周朝的职务和权力,曹克自然不会再做出这样的事来。

  姬息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胥的说法。

  前段时间虢公刚刚得到周平王赐给他的一点儿权力,就逼走了祭伯。祭伯走投无路之际,逃到了鲁国,幸被鲁国收留。

  现在,祭伯听闻虢公已经在周朝站稳了脚跟,夺得了大量的权力,他自知已是回朝无望了。

  他仰天叹道:“虢公一日在周,吾一日不能回朝,若苍天见怜、祖宗保佑,望大王早日识破虢公险恶之心,恢复微臣残躯之清白!”

  祭伯身边的小童忍不住摇了摇头,他知道大夫在周朝受了委屈,可是如今虢公势大,几乎一手遮天,怕是数十年也改变不了这个定局。

  等祭伯回过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今周朝势微,诸侯强盛,再难复昔日面目矣!”祭伯无力地垂下了头,眼睛中写满了迷茫。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已入夏,天气转热。

  在一天夜里,声子突发急症去了。

  姬息姑没想到声子会毫无征兆地离开,一时不知所措。

  细想这些年来,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令阿母满意的儿子。阿母的许多心愿他都没有达成,和姬狐相比,是多么的不孝啊!

  有时候,只有失去了才懂得了珍惜。

  “阿兄,你动一动,莫要吓我!”姬允慌乱地不停地摇晃着姬息姑的手臂。

  他看着姬息姑已经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很长时间了,他心里有一股莫名的慌乱,总感觉那一刻似乎失去了什么。

  “阿兄,别难过,你还有我!”姬允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只好重复着姬息姑曾经劝他的那番话。

  “等我长大了,由我来保护你!”姬允一遍又一遍地诉说着,希望姬息姑能够看自己一眼。

  过了一会儿,姬息姑猛然回神,他在姬允那张天真烂漫的小脸上,竟然看到了哀求之意。他的阿允啊,何曾向他露出过如此弱势的表情?

  看来,姬允真的很在乎他。对此,姬息姑相当满意,一股暖流蔓延在心上,让他颇为动容。

  “阿允,为兄只是一时无法接受,只是心里发闷。”姬息姑急急说道,他要在六神无主的时候让姬允安心。

  姬允咬了咬下唇,他虽然年幼,却在短短的两年内经历了双亲的亡故,他理解姬息姑的这种感受,他也为阿兄难过。

  同病相怜最能引起人的共鸣,姬允现在觉得阿兄和自己处境是一样的,他们只能彼此依靠,做彼此最亲近的人。

  对姬息姑来说,他失去了父母和爱人,所幸他没有彻底成为孤家寡人,他还有阿允,只要阿允在他身边,他就不会孤独。

  平稳的日子再一次被打破,姬息姑又伤心了很久,逐渐变得更加沉稳了。

  因为声子并不是先君的夫人,所以没有什么尊称。但她却是国君生母,于是一些臣子想定了一个称号,上下皆呼为“君氏”,意为“国君之母”。

  丧事一切从简,不能像仲子薨时发讣告给各路诸侯,也就姬息姑及一众卿大夫为她安葬。她的神主被姬息姑送到一处僻静之所。

  姬息姑脸色凝重,然后长叹一声,纵使无奈也只能如此了。身份有别,他虽然身为国君,却不能不分上下尊卑,罔顾礼法将阿母的神主送到祖庙。

  “阿兄,君氏会变成最大最亮的星星在天上看着你的。”姬允观察着姬息姑的神色,决定做出一个善举。于是他伸出两个小手臂抱住姬息姑的大腿认真地说道。

  姬息姑正待说话,却听到姬允说了这样一番孩子气的话,显然是愣住了。

  过后,他点了点头,温声说道:“阿允,兄长相信你。”

  姬允又撇了撇嘴,这语气分明是在哄他的,难道他说错了吗?阿母不会骗人的,阿母曾对他这么说过,这话一定是真的。

  看着姬允认真地小模样,姬息姑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姬允的小脸。

  “对,阿允说的都是对的。”姬息姑如是说道。

  听到了满意的答复,姬允骄傲地扬起小脸,他认为自己成功地安慰了阿兄,不由得对自己赞赏不已。

  伤痛总会随着时间的逝去逐渐冲淡,姬息姑已经受了多次伤痛,已经习惯了忍受。他现在是一国国君,必要要尽快从伤痛中走出来。

  至少在外人面前,他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若说有什么改变,那就是越发稳重了。他有他的底线,若是别人越过了这个底线,等待那人的必然是姬息姑的怒火。

  是的,姬息姑从来就是个正人君子,还是个有脾气的正人君子。

  四月,鲁国基本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姬息姑闲来无事,将手下人递来的竹简仔细查阅了一番。这上面汇集了郑国的各种小道消息。

  据说姬寤生在周朝受了一肚子气,他认定周天王都是出尔反尔的人。他明明为周朝做了很多事情,处理了各种繁杂的事务,到头来却被周天王猜忌,把权力都分给了虢公。

  不仅如此,周天王还慢待于他,分明是想把他赶出周朝!

  姬寤生可不认为自己是个善良大度的好人,就凭过错在周天王这一面,他是有理的,怎能被人欺负了不还手?这可不是他素来的作风。

  他越想越生气,决定要给周朝一个教训,让周朝上上下下的人看着,他姬寤生可不是好惹的。人犯他一分,他绝对要返还十分!

  一个计划已经隐约生形,既然周天王敢来暗的,他就敢来明的。说来周天王之所以出尔反尔,还不是惧怕郑国的强大吗?

  既然周天王翻脸无情,不念旧情,半点儿颜面也不给他,他也就没必要顾忌周天王的脸面了。

  他召来心腹祭足。

  祭足是个亲近国君的臣子,他是姬息姑一手提拔的大夫。

  “请大夫为我收获温地之麦!”姬寤生挑眉说道。

  温地,是王畿之地。这个季节麦子已经熟了。

  祭足对国君的命令向来是最先拥护的,他立刻回答道:“臣必得到温地所有的麦子,不留一颗麦子给周朝!”

  当新任周天王姬林得知郑国的大夫祭足带兵割光了温地的麦子后,他气得摔了几个青铜器物。

  “此子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幸亏他已离开洛邑,祸患已除,否则不谷之颅都不知被他何时砍掉!”姬林胆战心惊地拍了拍胸脯,自我安慰道。

  姬林以为此时就算过了,从此周郑互不相欠。

  谁料,姬寤生并不肯就此罢休。

  秋天,他又派又祭足割了成周之地的谷子。成周也是王畿之地,在洛邑东四十里处。

  姬林原本就憋着一肚子火,眼下见此情景,更为恼火。他气愤地说道:“姬寤生真贼子也,不谷恨不能将之赶出郑国,让他成为野人,饱受饥寒,乃至绝望而死!”

  鲁国。

  姬息姑收起了手边的竹简,召来他的近臣胥。

  “周天王与郑公,孰对孰错?”姬息姑发问道。

  胥略一思考,答道:“蒙君上信赖,胥自当将心中所想呈现于君。周郑彼此都有错处,从交换人质之事就可看出二者诚心不足。若心存信誉,行必践言,纵使双方均无人质,何人能间之?野草、野菜、竹器、积水皆平凡可见之物,尚能献鬼神、进王公,何况君子互相取信、依礼行事,人质岂非毫无用处?《诗》中有很多重信之言,比如《国风》中《采繁》、《采蘋》,《大雅》中《行苇》、《泂酌》等篇。周郑若读斯书,岂不见羞?”

  姬息姑对胥大加赞赏,他欣喜道:“胥真乃君子也,君子之言不谷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