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血

  季明舒看着那碗打胎药,又看了看凌北辰,一时间好似不认识他了。

  她蹙眉,“这是什么意思?”

  凌北辰道,“舒儿,喝了这碗药,我会让明远配合施针,将蛊虫引出你身体。明远医术高绝,以后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季明舒心头一凉,所有人都只当她肚中是未成形的胎儿,只有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是一条生命,他的脉搏与她连为一体。

  无论如何她也做不到放弃他,她冷硬地回答凌北辰,“这碗药,我不会喝,若是你执意如此,不如先杀了我!”

  凌北辰没有意外,他有些自嘲地牵了牵嘴角,“你知道的,我不会勉强你。”

  季明舒觉得他今日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凌北辰没有看她,他目光悠悠地望着远方,凤眸倒映着云朵,声音带着说不出的悲凉,“我明白你不舍得这个孩子,甚至愿意为了他付出生命的代价,可我又如何能做到,让你在我眼底下丢了性命?我以后又如何面对这个剥夺了你生命的孩子?”

  末了,他声音低低的,带着某种压抑,“舒儿,你真的很残忍……”

  季明舒有些难受,这些事情她何尝没有想过。可是,她真的舍不得这个孩子,“辰,我……”她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她并不准备改变主意。

  凌北辰突然凑近她,从她头上拔下白玉簪。她打扮向来简单素净,只用一根簪子挽起长发。

  而这根白玉簪是他送她的,除了簪头雕琢着星月的形状,再无别的修饰。

  三千青丝如瀑般滑落,她怔愣地看着他。

  他看入她的眸中,字字戳心,“既如此,我宁愿你和孩子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哪怕今生不复相见。”

  季明舒满脸迷茫,实在不解,他为何说出这种话。

  猝不及防地,凌北辰握住簪子,插入自己的胸口。

  一瞬间,殷红的鲜血便晕透了他的白衣。

  季明舒大惊失色,“凌北辰,你做什么?!”

  “我没事。”凌北辰应了一声,随即将簪子拔了出来。

  季明舒看着白玉被他的鲜血染红,心猝不及防地抽痛了,她慌忙按住他的伤口,让鲜血不要流出来,幸好,簪子细,伤口不深。

  凌北辰拉过她的手,在她迷茫的眼神中,将带血的簪子对准了她手腕上的水晶镯子。

  紫云母水晶手镯,当世唯一一只由紫云母水晶材质制成的手镯,当初是他在琼花宴上赢得,又亲手为她戴上的,传说中,这只镯子一旦戴上便不可取下。

  除非将为女子戴上此镯的男人的心血头滴在镯子上,方才能取下此镯。

  此刻他取了自己的心头血,想要为她取下这镯子。

  季明舒下意识想缩回手,她才发现,当初自己有多抗拒这只镯子,现在就有多不愿取下它。

  而今,这个镯子仿佛已经与她融为一体,她早已习惯了它,当初她在北夏国被青冥折磨,他便是通过此镯认出了她。

  可是凌北辰却紧紧抓住了她的手,不让她缩开。

  季明舒看着簪子,眼见着鲜血逐渐汇聚到簪子尖端,形成血滴的形状。

  她的心颤了颤,仿佛随着那滴血滴下,将会带走她一大半的生命力。

  可是她再抗拒,那滴血还是缓缓滴落了下去。

  鲜血准确无误地滴在了紫云母水晶手镯上。

  只听「嚓」的一声,镯子松动了。

  凌北辰取下了镯子,顿时皓腕空空荡荡,再无一物。

  随着镯子被取下,季明舒的心也跟着空了一大半,怀孕确实让她脑子变得不够用,她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她跟去西山让他不高兴了,可是她不信他会为了这种事便这么对她,她眉心紧蹙,“凌北辰,你——”

  “舒儿,我们和离吧。”

  季明舒脑子嗡嗡作响,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和离两字的含义,可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如此,她抓住他的手,“究竟怎么了?”

  凌北辰没打算隐瞒她,“谢无渊来宜安城了。”

  季明舒明白了过来,“原来如此……”

  凌北辰默默看了失神的她片刻,而后起身到了书案边,抽出一张纸用镇纸压住,提笔便写。

  季明舒知道他在写和离书,她追至书案前,看了他好一会儿,而他的目光始终都在那纸面上,她闷声道,“凌北辰,你不要我了吗?”

  凌北辰收了笔,深深地看着她,“舒儿,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不会变,我凌北辰此生只会有你一个妻子,无论你在哪里,你和孩子永远是我最深的羁绊。”

  季明舒突然间理解了,当她决定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保护胎儿时凌北辰的感受,大抵和她现在的心情差不多吧。

  是牵绊,却又无可奈何。

  和离书通常是两份,夫妇双方各自留存一份,但凌北辰只写了一份和离书,他按好了手印,随即递给了她。

  季明舒无声地接过和离书,见上面写着,“夫 凌北辰,妻 季明舒,自愿立此和离书,从此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任其改婚,永无争执。”

  季明舒转过身,紧紧握住和离书,她让自己深呼吸,好控制住撕了这张纸的冲动。当然她不会这么做,她能猜想到,这是谢无渊的要求。

  凌北辰静默地看着她的背影,良久无言。

  书房里安静了下来,连落针的声音都可以听到。时间变得很慢,慢的每一刻都十分煎熬,时间又似乎很快,快的让人不得不面临下一步的决定。

  待季明舒转过身时,她朝他露出一个笑,笑着笑着眼睛就朦胧起来,“我明白,这是能保住我和孩子性命的唯一办法。”

  她缓缓走到他身侧,轻轻拥住他,“我亦明白,你不肯对我承诺,是怕误了我。可是,我相信你,我会保护好自己和孩子,等你来接我们回家。”

  凌北辰轻轻抚摸她的长发,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了两个字,“舒儿……”

  季明舒随即在和离书上按了手印,这对于她而言不过是废纸一张,只是应付谢无渊的工具而已,她不会认为这会对她和凌北辰的关系造成什么影响。

  在她的要求下,凌北辰没有去送她,她自己前往谢无渊所在的清风茶楼。

  被留下的人总是更伤感的一个,她不想凌北辰承受那种痛苦。

  谢无渊坐在茶楼大堂里,一见她进来,嘴角上扬,“望舒,好久不见了。”

  季明舒冷冷道,“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