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纨绔揽细腰>第29章 牵手

  藏青色的轿帘下头, 一张清丽姣好的面孔正细细打量着外头林立的酒楼。忽然拐角处一家小摊跃入眼帘,荣澜语赶紧道:“宋虎,就在这停下, 我在这等大人。”

  “您不进去了?”宋虎问。

  荣澜语摇头:“今日不知是什么人与大人一道吃酒,我不方便进去。你找个地方停下马车, 再找找周平,他不会远走, 肯定在附近。”

  “好, 那您就坐这。一会无论找不找得到, 我都过来陪着您。现下天黑了, 乱七八糟的人多着呢。”宋虎嘱咐道。

  荣澜语嗯了一声, 走到小摊前头,果然见到还是那位卖面老人被笼罩在炊烟里头。此刻已经是秋分之后, 天气一点都不暖和,好在这小摊摆在避风处, 四处都是高高大大的酒楼,总算能挡些风。

  裹着厚厚的披风, 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精致小脸。她抱着软垫放在油亮的木椅上, 像周寒执一样喊道:“师傅,先来一碗热汤,不要面。”

  “得嘞。”那绑着汗巾的老者连连点头, 又笑道:“我认得这位夫人, 您是周大人的家眷吧?”

  荣澜语有些诧异, 吐着舌头道:“师傅的记性真好。”

  卖面师傅笑得和蔼:“怎么能记不住呢?周寒执在我这吃了两三年的面了。可他只带过一个人来吃面,长得又跟天仙似的,我怎么能记不住?”

  荣澜语被他夸得有些羞赧。但卖面老人的年岁实在不小,被这样的长辈夸着, 心里只有温暖。

  “您要卖到什么时辰?”

  “天冷咯,站不住咯。”老人熟练地用勺子舀起一碗热汤,加了胡椒粉和葱花在里头,笑道:“等你接到你家相公再说。”

  荣澜语垂下眼眸,双手捧在汤碗上,小声道:“我是有事找他。”

  老人嗤笑。“吵架了吧?”

  荣澜语瞪大眼睛看他,他笑得越发厉害,又端了一碗面给远处一桌的客人,才回来道:“小两口过日子,不吵架就奇怪了。越吵架,感情才能越好。我是过来人,你听我的,准没错。”

  荣澜语觉得他误会了自己和周寒执的关系,却又不好开口解释,只好把注意力都转移到眼前的这碗热汤上。

  热汤飘着油花,和那碗吃得热汤面比起来,只差了里头的一坨面条。

  老人又端来一块点心放在旁边,也坐下来道:“我晚上也没用膳,正好胡乱吃一些。”

  荣澜语瞧着老人,心里莫名觉得亲近。似乎是因为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大概父亲流放的情景,也与眼前老人每日的境遇差不多吧。

  她鼻尖一酸,赶紧捧着热汤喝起来。

  却不知老人瞧着她,也像看自家闺女似的,不由笑道:“说说?因为什么事生气了?”

  荣澜语动动嘴唇,觉得大庭广众议论自家的事不太好,可见周围吵吵闹闹,其实根本没人瞧着她们,便轻声道:“府里多了一位妾室,他摔了门就走了。”

  “哈哈哈哈哈。”老人笑得胡子都抖起来。

  “您笑什么?”荣澜语又羞又急。

  老人一口将盘子里的点心吃尽,又干了一碗热汤道:“小姑娘,你住在人家心尖上呢。这个节骨眼,你张罗给人家纳妾,人家怎么能高兴啊?你不是摆明了告诉人家,你心里不在意他吗?”

  “可我们……”荣澜语急道:“不是您想的那样的。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们根本……”

  “我都说了,我是过来人。”老人收拾了自己的盘子碗,不再跟荣澜语说话,噙着笑意又去忙活开了。

  留下荣澜语一个人怔怔地对着眼前的半碗汤发呆。

  戊时刚过,周寒执与一伙人作别,一人照例往小摊的位置走。

  连周平都习惯了主子每每饮酒后都要过来喝上一碗热汤,或是吃上一碗面。也不知是酒楼里的饭菜不好吃,还是跟那些人用膳,根本吃不好。

  出了门的周寒执紧了紧衣领。今日的秋风格外冷,像是在昭告冬的来临。

  卖面的师傅早已换上了厚厚的袄子,可他身边那桌的小姑娘却不知为何就穿了一件银鼠披风。

  周寒执略瞥了一眼就准备绕到另一桌,周平却扯着他的袖子道:“大人呐,那是夫人吗?”

  周寒执抬眸,正好看见荣澜语抬眸,一脸惊喜地望向自己。

  像被泉水洗过一般似的,她的笑意那么透亮。

  “周大人,我们一块用膳,可好?”

  这个场景熟悉而陌生。熟悉的是,它在周府已经出现过多次。陌生的是,今天这句话出现在了这个小摊边上。

  往日一人吃面的场景与眼前的场景交叠,让周寒执有些失神。

  旁边的卖面师傅就笑道:“周大人,你这位家眷可是等了你快两个时辰了。再不坐下吃一口热的,只怕都要冻坏了。”

  其实并没有冻坏,荣澜语是靠着热热的炉子坐着的,桌上的热汤也没断过。

  周寒执的眉心却蹙了蹙,如数日前的那个夜晚一般说道:“两碗汤面,一份牛肉。”

  荣澜语笑了笑,望着对面的周寒执道:“你是不是有好事告诉我?是宁哥儿的事?”

  周寒执莫名不耐,从身上脱下外袍扔在荣澜语头上道:“那你倒是也给我说件好事听听?”

  荣澜语从他大大的衣裳里钻出来,蹙眉正要说不冷,但见周寒执面无表情地瞧着自己,就咽下了话茬,乖乖把衣裳披好道:“你为了秋浓的事生气?”

  周寒执懒懒笑,又摇头道:“我就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荣澜语也起了火气,从厚厚的外袍里挣出来,直了腰板道:“你让我怎么想呢?从盛京城里头看,哪个当官的不纳妾?这是人之常理,官之习惯。从你们周府的绵延上看,老爷子盼着能有人给你生个孩子传宗接代,盼得双眼都冒星星了。你姨母就不提了,可娘亲还在天上看着呢。我自认能照顾好你的饮食起居,可有些事,我真是做不到。”

  “周寒执,我是你的妻子,虽然咱们半点感情都没有,往后也未必能像人家一样恩爱,可我要对得起你的父亲母亲,对得起你们周家。也要对得起你。二姐夫纳妾,好好的书生,乐得像弥勒佛似的,眉眼都开了。我就想你也该乐意吧,又怎么会不喜欢……”

  荣澜语跟撒气似的说了这么多,对面的周寒执反而眉心散了散。

  大手重新择了一双筷子,语气冷淡道:“一会看盛京城,一会看周府,你怎么就不看看你自己呢?”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坐着呢。”周寒执笑。

  “我怎么没想我自己。我就是想了我自己,才把她放到花房去。花房是什么地方,是园子旁边,那是离我最远的地方,我不想瞧见她。”荣澜语气得鼓着腮说道。

  “这就对了。”周寒执颔首。“可你做得还不够。你要把她撵出府去,这样才是彻底瞧不见。”

  荣澜语怔了怔,回过味就笑,反问:“你不生气了?”

  周寒执瞧着眼前的两碗面,淡淡一笑。

  “为什么喝了酒就要过来吃面?”荣澜语不明白。

  周寒执瞧着碗里的油花,默然许久,才道:“母亲来盛京的第一年,我还没拿到官职的时候。我指着赏心楼说,拿到俸禄,第一件事就是请母亲吃饭。母亲摇头,指着这小摊说,吃碗面就行了。”

  气氛忽然冷下来。

  周寒执舒了一口气,看向荣澜语道:“可你知道吗?母亲什么都没吃到。第二天早上,我家的一处庄子出了事,母亲饿着肚子出了门……”

  他没再说下去,荣澜语已经心疼得不行。

  周寒执反而笑她:“你的眼圈怎么红了?你又没见过我母亲。”

  荣澜语拿帕子擦了眼,别扭着说没有。这会,周寒执又扯过被她抱在怀里的外袍,替她裹在了身上。

  “走吧。”二人吃过面,周寒执道。

  “不坐马车了?”荣澜语问。

  周寒执点头。“不想坐马车。”

  “那我们走回去。”荣澜语毫不犹豫道。

  两件披风都裹在荣澜语身上,衬得她小小的身子总算丰腴了不少。可跟周寒执颀长挺拔的身躯相比,她依然像个小孩子似的。

  二人并肩走着,荣澜语便央:“秋浓的事怎么办?”

  周寒执嗤笑:“是你自己要把人留下的,你自己想。”

  荣澜语就别扭起来,磨磨蹭蹭地不肯快走。周寒执又气又恨,拿手戳着她的眉心道:“这会想到我了?安排荣安宁去尚文阁的时候,怎么还求外人呢?”

  “你又不认识翰林院的人。”荣澜语呐呐道。

  可眼前的男人很快甩了一张文书给她,冷冰冰道:“这是入学文书,三日内准备好东西,让荣安宁搬过去。”

  荣澜语高兴地差点蹦起来,双眼冒着星星道:“真的?”她又翻开那张文书认真看,果然见下头有印章,真真错不了。

  她高兴地一把扯住了周寒执的袖子,兴奋道:“大人怎么这么厉害!快告诉我,怎么做到的?”

  周寒执被她扯住袖子,整个人感受到往下坠的力量,不由得蹙蹙眉,把她的手从袖子上掰下去,淡然道:“还要多谢你二姐夫。”

  荣澜语的手被挪下来,不由得有些羞赧。她是得意忘形,却没想到周寒执的界限这样分明,一时不由得有些讪讪。

  可没等多想,那只大手已经伸过来,毫不犹豫地把她的小手捏在手心里,懒懒道:“路不好走。”

  荣澜语唔了一声,又缩了一下手,但随即身子便一歪,右脚顺着地面上的坑滑下去。她才要惊呼,整个人却已经被周寒执托起来。

  “说了路不好走。”他语气不耐地看着她站稳,又松开了手。

  荣澜语愈发讪讪地垂下头,呐呐道:“那你也不能碰我呀,没道理。”

  周寒执却没听着,自顾自地往前走,又说起荣安宁的事。“你二姐夫的策论,找了不少尚文阁的代笔。可代笔一事,本就违犯大盛律例。此事若真事发,谁都免不了责罚。这事的证据落在了我手里,我当人情送给了翰林院。翰林院投桃报李,允了你弟弟入学。”

  荣澜语点了点头,心里却明白,这件事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办的时候一定也费了不少心思。她心里热乎,不知不觉便又扯上他的袖子,低低道:“多谢了你呀。”

  周寒执觉得自己的衣裳又往下坠去。

  他叹口气,反问道:“这会秋浓的事,你能不能办?”

  荣澜语像下了好大的决心似的,用力点了点头。

  周寒执被逗笑,又抓过她的手放在手心里,道:“你放心,我爹那,我自有应付的法子,你不用在意。”

  荣澜语本想挣开手,可自己冰冷的手指被他的大手紧紧包裹着,实在舒服极了。她一时不舍得,索性任由他抓着,又继续道:“二姐夫请代笔的事,参议大人知不知道?”

  周寒执的脚步滞了滞,反问:“你想让参议大人知道?”

  荣澜语略略思量一番,便摇头道:“二姐夫这件事做得不对。但我却不觉得,咱们该是跟参议大人泄密的那个人。你去泄密,若参议大人以为真,会觉得你是告密小人,动机不纯。若参议大人不信,我们就是枉做小人。”

  周寒执点点头,笑了笑。

  “有什么可笑的?”

  “你想得多,有时候也有些好处。”周寒执道。

  荣澜语哼了一声,却忽然想到方才卖面老人说的一番话。他说两个人越吵,感情便越好。当时自己还觉得人家可笑,可转念想想现在自己的手被人家紧紧握在手里,却半点抗拒的心思都没有,可不是感情更好了吗?

  她这样想着,耳根就又红了起来。好在两件披风的帽子堆在一起,厚得足以遮住耳朵,总算没人瞧见。

  等回到周府门前,二人便各自散去,也就没人再提起牵手不牵手的事。

  这会时辰已晚。可清韵新荔都没睡,瞧着荣澜语过来便问道:“宋虎和周平早早回来了,说您是和大人一道走回来的,可是真的?”

  荣澜语点点头。“大人吃多了酒想走走。”

  又看二人担心,她忍不住笑道:“没事,话都说开了。”

  “我瞧着也没事了。你瞧咱们夫人脸色好的。”新荔大大方方道。

  清韵推了新荔一把,示意她说话收敛些,可自己也高兴,笑着道:“只要大人和夫人好,咱们就放心了。对了,秋浓还在花房呢,哭了一晚上,说不想走。”

  “我们去看看。正好瞧瞧厨房里有什么,明早好安排早膳。”荣澜语心情好,连衣裳也没换,便拉着二人往花房去。

  那么巧,周寒执也从书房走出来,正要往偏房里走。

  二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明白对方是去做什么,不由得就笑了一笑。而这一幕落在新荔她们眼里,便是郎情妾意了。

  待进了花房,才瞧见屋子里头已经很不像样子。大伙都知道秋浓是被白妈妈惯坏了的人,一向什么都做不大好。可谁也想不到,她才进了花房一日,就把花房弄得一片狼藉。

  桌案上的碗碟没收拾,火腿云片汤上的油都凝了。旁边扔着用过的手帕,上头泪痕斑斑。而美人榻上,新换的锦被早已打成团。旁边的几朵茉莉花不知为何被抽坏了叶子,现下长得十分可怜。

  荣澜语不由得叹气,拿帕子掸了掸椅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坐下道:“秋浓,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做了什么,惹大人那么生气?”

  秋浓瘫在榻上,一张脸哭得抽抽巴巴道:“夫人,我知错了。我,我抱了大人。”

  “怎么抱的?”清韵问。

  秋浓指了指桌案,丧气道:“我原本是坐在碧影纱里头的,大人瞧见我了,却没吭声。我有些高兴。然后,大人背对着我站着,似乎在看桌案上的什么东西。我就,我就冲去纱帐,从背后抱住了大人。”

  “然后呢?大人做什么了?”清韵急急问。

  “大人似乎笑了。”秋浓不解道。

  “笑了?你确定是笑了。”清韵诧异。

  秋浓点点头,双眼望着桌案,陷入了回忆。“那倒也不确定,毕竟大人是背过去的,也可能是我听错了。可当时我真的以为大人笑了。我更高兴了,以为,以为大人喜欢我。我就抱得更紧了一些。可大人不知为什么,忽然就生了气,掰着我的手指将我推到了一边。”

  说着话,她还伸出自己受伤的十指来让荣澜语瞧。

  新荔推了推清韵,低声道:“你看,她染了指甲。”

  清韵恍然大悟,凑到荣澜语耳边说了些什么,荣澜语推着她说别闹,又转过来冲着秋浓道:“大人一言既出,我不能违逆。周府留不下你,你想回邱府吗?”

  “不,我不要回去。协领夫人整日指使我和我娘干这干那,我做不好,她就整日骂我。我才不要回去。夫人求求你收留我,您让我在周府管管后花园,还像从前一样,成吗?要是,要是能让我娘也回来就更好了。您不知道,她如今整日后悔,说自己不该对不起您。”秋浓委屈巴巴哭道。

  荣澜语没应声,清韵便接道:“你连大人都抱过了,咱们又怎么能让你看园子。我替你求个情,让夫人赏你十五两银子,你走吧,愿意去哪就去哪。”

  “我不想走。我什么都不会做呀。”秋浓的十指纤纤白白,一瞧就半点委屈都没受过。

  荣澜语笑了笑。她想起母亲当初走的时候,也是哭着对自己说:“怎么办,你什么都不会做呀。我不放心你。”

  她现在很想告诉母亲,她会做,她什么都会做了。于是她把当时应对母亲的话交给秋浓:“只要愿意学,没有什么不会做的事。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我说过,你要感谢你娘亲把你养得这么好。现在你娘亲老了,到了你用自己的双手养你娘亲的时候了。”

  “那夫人,您让我去您的铺子里好不好?您不是有好多好多铺子吗?”秋浓问。

  “谁说的?”

  “协领夫人说的。”秋浓苦笑,自己也知道郝玉莲说话没个准头。

  “我不是财主。”荣澜语笑笑。“你不要总想着依靠别人,要自食其力。我给清韵面子,会送你十五两银子。若是这十五两银子用得好,你也能找到谋生的法子。没准还能接出你娘。旁的,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了。”

  说完这番话,便吩咐清韵帮她收拾东西,自己则带着新荔回了房。

  房间里并不安静。是因为偏房那边,传来了争吵的声音。可没等这边二人出去瞧,那声音很快偃旗息鼓。

  转眼又是半月过去,老太爷周茂岐领着小厮回了宁州城。

  府里,便又只剩下荣澜语和周寒执两位主子。

  而这些日子也不知怎么着,周寒执几乎每晚都要赴宴,又每次都折腾到子时才回来。真真成了大婚前人人口中的酒鬼。

  这一日,周平傍晚时分就来回话,说主子不回府用晚膳。

  荣澜语瞧着桌上的饭菜怔了怔,看着周平道:“又是三舅舅?”

  周平擦着汗,垂首:“是,是三舅舅。”

  荣澜语就冷笑:“虽是表舅舅,可也沾着亲。怎么就这样好意思,整日里拉着外甥喝酒取乐?大人也不见怪?”

  周平不知如何作答,一时脸色便有些赧然。

  但荣澜语很快反应过来,周平曾说过,这位三舅舅有些了不得,他的宴不可不去。

  可一位买卖人做什么让一位当官的觉得了不得?荣澜语忽然心里一个激灵,指着周平问:“你说实话,大人是不是有把柄落在他手里?”

  周平便叹了口气道:“夫人冰雪聪明,但这事您还是别过问的好。大人正是因为心疼夫人,才不教奴才把这事告诉您。不过夫人大可放心,这样的日子要不了多久了。”

  “也好。”荣澜语笑笑。

  周平听见这话总算放了心,但转瞬又听夫人道:“马上就到初一了。你过来随我给老夫人上柱香吧。”

  这是孝敬的事,周平自然不会拒绝。更何况老夫人曾经对他的好,足够他念一辈子了。

  可才进祠堂的门,便听见新荔叭的一声把门扣紧。周平吓得一抖。

  但荣澜语镇镇定定,像没事人一样,跪在祠堂里头,如往常一样祭拜。周平便压下心里的疑惑,陪着在后头跪下来。

  周家祠堂里供着的人其实并不多,许是因为搬迁,又是旁支的缘故。周母的牌位摆在正中央,前头的瓜果点心个个新鲜,香炉前后也没有半点香灰落在外头,显然是常有人收拾。

  周平叹了一口气,想起那个菩萨似的老夫人,心中喟叹不已。

  这会,荣澜语插完了手里的香,便站到一旁,轻声问道:“周平啊,你说老夫人对你如何?”

  周平虔诚点头。“老夫人把奴才从难民堆里领回来,又给奴才吃饱穿暖,是奴才的救命恩人。”

  荣澜语颔首,却忽然板了脸道:“你既然感恩老夫人的恩德,为什么又做对不起大人的事?”

  “我没有!”周平顿觉委屈,高呼冤枉。

  荣澜语呵呵冷笑,站在侧面,如菩萨身边的精致童女,肃道:“大人整日吃酒到子时前后,每每回来都眼底血丝遍布,步伐踉跄。你身为大人的贴身小厮,却视大人的身子于不顾,帮大人瞒着骗着,这难道不是对不起大人?”

  周平被骂得怔住,抬起脸茫然地看着荣澜语。

  荣澜语趁机指着老夫人的牌位再道:“你也想想,若是老夫人在天之灵,瞧着自己的儿子沉湎酒汤,年纪轻轻便落得一身酒鬼的毛病,老夫人能瞑目吗?你也见过酒桌上那些醉生梦死的人,多少人从酒楼里抬出去,直接就进了医馆。医馆救不及,人都已经走到奈何桥了!”

  周平如遭雷击地楞在原地,浑身瘫软下来。

  他不敢想。

  不敢想周寒执进医馆的那场景。

  可一壶壶酒饮下去的场景还在眼前。

  周平的脸彻底白了。

  荣澜语见他往心里去,示意新荔扶着他起来,又软声道:“我知道你是个忠心。可忠心也要有个尺度。无论三舅舅拿捏着大人的什么把柄,你说出来,我或许能帮大人。府里的事你不是瞧不出来,我若是个没本事的人,也不会跟你说这番话了。”

  这般软硬兼施下来,周平哪里熬得住,三言两语便说出了事情的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