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瘦成一把干柴的芍药,被罗刹鬼面黑衣人扛在肩头一路轻功急行,直到天亮才停下休息。
路上芍药几度昏沉的晕过去又醒过来,最后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处温暖的客房内。
之所以认识是客栈,是因为那家具上无处不在的刻印着的同福客栈四个字。
房内炭火很足,暖暖的,那个救人的罗刹鬼面人正放飞了一只鸽子,想必是给他们教主回消息的。
“这是哪里?”芍药开口询问,“我不会跟你回一寸天,若是让我去那里,请就在此处杀了我吧。”
鬼面人回头恭敬道:“此处已经出了苍岩峰主势力范围,且并无追兵而来,公子请放心,我们教主有交待,此番只救人,不问公子行踪,若是公子信的过在下,在下也可以护送公子到您想去的东方。”
芍药这才放下心来,长长的松一口气,沉默许久后才低低说了声“谢谢。”
鬼面人连忙摇手:“公子不用谢我,这都是教主的意思,在下只是公子安插在苍岩峰内部的暗桩而已,这次接了公子的亲手密信,按令行事而已,一切都是教主的恩情。”
一寸天内部的人从上到下都知道他们教主追暮秋对芍药的倾慕,更知道这位医术高明的小公子乃是当年的魔铃双使之一的申夜儿的儿子。
而当年教主对申夜儿有多痴情,他们可都是有目共睹的。
因此对芍药都格外尊敬,也都希望芍药能多念着他们教主的好,说不定哪天真的就能回一寸天了,陪在教主左右与他双宿双栖倒还是其次。
最主要的是,这位公子医术高明,他潜伏在苍岩峰可是亲眼所见的。
若是能为一寸天所用,那一寸天就又多了一员得力大将了。
芍药冷笑一声,“我不会谢他,他救了我,可却也害了我,害得我家破人亡,救我多少次我都不会感谢。”
鬼面人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好选择沉默。
芍药说完这句,也觉得自己对个听命行事的下人说这些也没什么用。
于是便语气和软了些道:“既然出了苍岩峰主势力范围了,余下的路我自己走就是,不麻烦这位兄台了,客栈中修养三日我就能行动。”
鬼面人见芍药说完已经闭上了眼睛,显然并不想和他做多交谈,于是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三日后,芍药果然身体已无大碍,鬼面人遵照芍药的意愿,把准备好的一行囊的衣物干粮交给他后,便告辞离去了。
他走的这般干脆果断,倒让芍药有点不自在起来。
想不到追暮秋这件事做的很是君子,自己方才在客栈还想若是被用强逼着前去,该怎么引起众人注意,该怎么脱身呢,看来都是多此一举了。
他从包裹里摸出一两银子来,看着里面沉甸甸的两个五十两的银元宝,淡淡一笑,脸上总算浮现出一点满意来。
只要有钱,这一路上能免去不少辛劳了,只不过一百两也太多了,怀揣这么多银钱,只怕反倒会招来杀身之祸。
思来想去,抱着一百两银子,芍药反而犯了愁,最后才决定租了一辆马车,和两个武师,晓行夜宿的,整整走了半个月才回去。
望着越来越近的永州城,芍药整个人都紧张到不行,这才切身实地的体会到了那句「近乡情更怯」的意思。
妙义山的村民死完了,可万一还有活着的呢?自己若是被认出来,要怎么面对,怎么解释?
要不要戴个斗笠?
那马车夫和护送的两个武师正把厚重的大毛衣服丢进车里,嚷嚷道:“真不像十冬腊月的,南方这么温暖,老子长这么大,头一回看到冬天遍地绿树红花的,长见识了。”
另一个武师对他使个眼色,故意抬高声音道:“兄弟,咱们这不是为了赚点过年的钱么,不然谁会冒着风险千里万里的这么远跑过来?”
芍药一听已经明白他们的意思,从包裹中取出那两个银元宝,一脸不舍的丢给他们,“辛苦三位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朝着妙义山而去,他怕回头了忍不住去抢回那两个大元宝。
进了城后,芍药想了想还是买了顶斗笠戴在脑袋上,也恢复了男儿装扮。
然而他被妙义夫人的药物束缚,男性特征被压制,就是穿了男人衣服,也过分清秀,骨骼纤细的,还是很像个姑娘。
反正有斗笠遮住脸孔,这都没什么关系。
随着妙义山的接近,芍药已经忍不住开始流泪,这里有过他和小光玩耍的影子。
再往上,村民们早出晚归,牵牛背筐,多少次迎着朝阳,踩着夕阳忙碌在那几分山间梯田。
如今却都荒无人烟的,连一只狗都看不到了。
村里大牛他们练功的广场上长着齐腰深的荒草,芍药扶着那些木桩沙袋,哭的泣不成声。
当初的追暮秋占据妙义山顿笔峰,可也并不曾如此残忍的杀尽当地村民,迟恨天,他就是个恶魔啊!
自己瞎了狗眼了,才会喜欢他,还帮他设计了攻山车害了自己乡亲。
没有回到这里的时候,芍药还没觉得自责心这么重。此时此刻,望着荒芜的村落,他才真的会很大无以复加。
不能原谅自己的过错。
寻着练武场又走了一个山谷,一块刻着孙小光之墓几个字的木牌立在一块土丘上。
芍药抱着那简陋的木牌哭的肝肠寸断,小光那么好的女孩,那是自己唯一唯一的朋友,从小到大的朋友啊。
他哭着哭着,忽然有人在他身后粗声粗气的问:“妙义山的村民?我怎么没见过你?”
这谁?
芍药又惊又喜的回头,面前的人一身粗布短打扮,戴着草帽,手里拿着一把钢叉,络腮胡子几乎盖住了整张脸。
这人他认识,是小光家隔了一户的邻居,好像是姓王,叫王富贵。
他哭着问道:“是王富贵,王大叔吗?”
王富贵已经从芍药面貌辨认出他来了,只是他们村的芍药是个姑娘家,平时也不怎么见人,如今抱着小光牌位哭的却是个小子。
他一时间不敢认而已。
此时听芍药一问,王富贵才惊疑道:“你是妙义娘子那个叫芍药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