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天涯道也把守甚严,但追暮秋竟然也亲自守着没有离开,这却是恨天没有想到的。
他不能用轻功,步法略重,也不敢凑的太近前。
看看地形,心里无数遍计算着各种情况下可能会发生的紧急状况,然后在林间和周围的山石布置了不下十处消息暗箭,这才又望了一眼那个月色下穿的花团锦簇,喝着酒赏着月光悠哉游哉的男人冷笑两声潜了回来。
回来后,正好赶上芍药和唐大刚醒来。
芍药见恨天这么早就起来了,且眼下发青,一副没睡好的样子。心下奇怪,却又苦于正装嗓子痛不能说话,只能拿眼神询问。
而大刚已经扎束整齐,在院子里嘿哈嘿哈的活动筋骨,走了两套拳了。
恨天对芍药点点头,又和大刚打了个招呼,三人一起过了早,又牵上那头驴出发了。
这时候太阳还没升起,天才麻蒙亮,按说出门也不用这么早赶路,可大刚想到那头走的还没有乌龟快的老驴,还是强烈提议早点出发。
这正中恨天下怀,天色越黑,他那些机关越不容易被发现。
眼看着天涯道那处关隘越来越近了,天又开始飘起了雨丝。
恨天突然在芍药耳边低语几句,然后对大刚说道:“大刚,你先带着你大娘过去,我到旁边林子里蹲个坑,有点闹肚子了。”
大刚答应着,牵着毛驴继续走,芍药依依不舍的牵着恨天的手,双目中瞬间盈了一层水光,仿佛盛着千言万语,看的恨天心中一痛,却还是狠狠心掰开了他的手指。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不允许自己失败,这是他和芍药最后的机会了。
他躲在林中一处消息旁,看着骑在驴背的人越走越远,在天涯道旁被拦了下来。
追暮秋淡定的在茶棚里喝着茶,心情看上去似乎极好,芍药的驴是他亲手拦下的,身旁刚要上前盘问的护卫吓了一惊,不明白教主为何突然会出手拦住这两人亲自盘问。
他暗暗观察了下,牵驴的少年一看就会功夫,但都不用试也能看出来只是个粗通拳脚的武师,还不值得教主慎重对待。
难道是驴背上那位老太?护卫就更纳闷了,这老太也看不出有内力的痕迹啊?
尽管芍药听从恨天的,趴在驴背上,尽量不抬眼睛,恨天说过,自己的眼睛会是最大的破绽。
但在追暮秋看来,芍药其实浑身都是破绽,他就那么趴在驴背上的时候,只是远远一瞥,追暮秋就已经认出他来了。
大刚知道「纪奶奶」喉咙有恙,连忙上前代为搭话:“二位莫非就是顿笔峰的朋友,我是唐大刚,要带……”
追暮秋抬手止住他的废话,径直望着芍药,看他垂着眼皮装作病倒的样子,问道:“这位婆婆,追某正好会医术,若是喉咙抱恙,不妨让在下给婆婆瞧上一瞧,说不定就能免了上下山奔波之苦。”
芍药心里这个气啊,早把追暮秋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他此刻深恨自己只是「喉咙病了」,早知道就该想个法子装耳朵聋了才是。
不能说话,可是又不聋,总不能不理会人家一片好心。
尤其唐大刚,闻言更是欣喜,连忙就劝纪奶奶让这位追先生帮忙诊治一番。
诊治你大爷啊!
芍药心里再不情愿,也不敢露出破绽,坏了恨天计策,心里忐忐忑忑的,无奈摘下脖子围巾,眼睛轻轻抬起,含怨带恼的瞧了追暮秋一眼。
追暮秋心中却如被锤击,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粒石子,荡起层层涟漪,继而引发滔天大浪,再难平静。
这双眼睛啊,哪个几十岁的老人会有这么灵动俏丽的眼神呢?芍药,你这易容未免太敷衍了。
追暮秋唇角笑意愈发的明显,伸出手指轻轻在芍药脖子上蹭了两下,无视这位老婆婆抗拒僵直的动作,笑道:“这个我能治,还请婆婆下驴来,到我茶棚中一坐,我配些药粉,撒上后立竿见影,喝一壶茶的时间便可痊愈了。”
芍药无奈的下驴,心中却十分焦急,暗想恨天怎么还不出手?眼睛却不敢随便乱瞟一下,生怕被追暮秋识破。
他却不知,自己早就被人看穿身份了,心不在焉的,下驴的时候一脚蹬空,紧接着便落入追暮秋的怀里。
追暮秋看着他好笑道:“婆婆腿脚不好吗?那追某抱您过去坐下吧。”
唐大刚挠挠头,总觉得这个追先生笑的有点不对劲,怎么有种调戏纪大娘的感觉,可他人比较憨厚,觉得可能这个追先生为人就是如此吧。
眼看芍药被追暮秋抱着走向茶棚,唐大刚被护卫拦住不让进,争执起来,引的追暮秋和芍药都转头相望。
就是现在!
迟恨天一拉手中绳索,昨夜埋伏的十来个消息机关连珠发出。
追暮秋耳边只听的一阵紧促风声,头也没回的,抱着芍药脚下一拧,身子一偏,一根削尖的竹子锋利如刀的擦着他胳膊飞过,刷的插在茶棚柱子上。
护卫们唰的将茶棚一个吊着熏蚊香的竹笼围住,并不来护他们教主,唐大刚也被那些护卫死死摁住不让过去。
这边追暮秋还没站稳呢,第二枚暗器又到,他又矮身躲过,一块拳头大的的峰角尖利的石块又乓的一下砸在方才那个柱子上。
这一次追暮秋终于知道来者何意了,这个目标压根就不是他,而是那根柱子,柱子上挂着的正是人面玉发草。
而护卫们守着的那个熏笼,这两发暗器理都没理,竟是从一开始就识穿了那不是解药。
好个迟恨天!
追暮秋心中暗赞一声,脚下黄泉飘萍步不断变换,身影如鬼似魅,又躲开三下暗器,刚要捻动指尖金铃,却被芍药死死抓着他的手,不让他动用音杀。
“芍药!”他惊呼一声。
那浓浓的心痛和失望听得芍药差点忍不住松开手,但还是忍住了。
追暮秋没有想到的是,最后的五下暗器竟然是对着芍药来的。
一蓬金针、一排竹匕、一团带着辛辣气味的毒粉、一柄钢刀、一个不知包着何物的印花包袱。
没错。五样暗器里竟然还有一个花皮包袱。
可追暮秋却根本不敢碰那个东西,天晓得这包袱里究竟装着什么。
自己双手被芍药死死抓住,只能用黄泉飘萍步躲开。
他不能让这些东西里的任何一样着落到芍药身上,哪一样都能要了芍药的命。
追暮秋的功夫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一脚踢翻茶棚桌子,脚尖一挑包住那一蓬金针,总算没有散开伤到其他人。
同时,身子猛地以常人绝不肯能做到的姿势,倾斜着膝盖顶飞那柄钢刀回头,打的那一排竹匕歪了方向,扑哧扑哧都钉如方才那根柱子上。
柱子摇摇欲坠,人面玉发草摇摇欲坠。
他刚深吸一口气,飘萍步法突然加快,打算卷起一阵风吹飞那阵辛辣的毒粉,却冷不防方才他没碰的那个花皮包袱落地的霎那,里头倏的弹出一枚飞匣金剑,对准芍药后心位置一剑插入。
“芍药!”他怒呼一声,毒粉忽然四散开来,护卫和唐大刚纷纷倒地。
芍药直觉后心一凉,双目中满是不可思议,惊诧、悲恨、绝望,泪水瞬间迷蒙了双眼,意识一下模糊,紧抓着追暮秋的双手软软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