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 那就派江恕去看看能不能将覃陟给截下来了。”严景倾闭上眼睛,缓缓将手上的东西给全部放下。

  远处江岸边有野鸟飞起,湖上泛起了涟漪。严景倾只是望了一眼, 却见湖面上有少数鱼类跃出了水面。他站起身来, 忽然道:“要下雨了。”

  与覃深的兵将僵持了快两周, 本平静的天气忽然变天,仿佛是一种征兆。严景倾心想这也许是天意的暗示,便连忙起身离开了两人。

  他直直的往前去, 身后留朝言和覃越不知所措。

  但是……严景倾是径直来到了这几个大将所在的地方,将专心吃饭的江恕给喊了出来, 低声道:“你率领一千兵马从斜后方绕路过去,堵在那条路上,以防让那些人趁我们不注意进了城。”

  严景倾的确是将京城外唯一一条直路堵的水泄不通,但有句话说得好,天无绝人之路。万一覃陟准备走小路偷溜去怎么办呢,总该想个对策。

  这边人还在吃饭呢, 也没管他吃饱没吃饱,但军令如山江恕马上听命。虽说是江枕的儿子, 但一旁倒是有其他人忧心忡忡:“此行还是凶险了些,也不知到底会如何。”

  太子就这般站在这里, 长身玉立, 一旁的江枕望着这位年轻的未来君主,从内心就感受到了不小的魄力。看来这几年的失忆并没有让一个人的内心从此改变, 反而像是锻炼了为人处世的能力。

  见严景倾都如此沉稳和镇定,江枕也没法说不, 于是下了死口:“我相信玉知这一行绝对能带来好消息, 而且……此战必胜!”

  *

  一天后, 大雨倾盆。

  因营帐有部分靠近江边,江面暴涨,严景倾怕雨水会覆盖这几个地方,便让他们直接冒着雨转移阵地。水路泥泞,他站在营帐里看着外面连绵不断的大雨陷入了沉思。

  身后的朝言有些乏累,正趴在他的桌子上闭目养神。

  严景倾看雨看够了,回头见他都快睡着了顿了一下。他走过去想将朝言弄去床上,省得下雨着了凉。但还没推醒他,朝言忽然听见了什么似的,猛地睁开了双眼:“景倾哥,雨里好像夹杂着很重的马蹄声……”

  这一句话让严景倾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下着如此大的雨,声音本就嘈杂……朝言又怎么会听见马蹄声呢?他还在震惊当中,低声说道:“阿言的耳朵,当真还与以前一样敏锐到能听四方?”

  “应该没有听错。”朝言很笃定。

  他的态度让严景倾放下了心,于是果断拿起伞带着朝言往营帐外的方向走。还没到地方呢,就听远处驻守的士兵大声喊道:“禀太子殿下,是少将军回来了!”

  严景倾眼神亮了起来,马上与朝言一同前去等着江恕回来。远方果然有一大批兵马过来,为首之人的确能看出是江恕本人。

  马儿踩在水路上溅起了不少的泥巴,但江恕离阵营还差两三步就下了马,声音非常高兴:“禀太子殿下,末将已将覃陟原路打退,他们的兵马损失了一半,再也攻不进来了!”

  他说话时,从脸上流下了几滴鲜红的血液。

  这颜色让严景倾一惊,连忙看着江恕的脸上,只见他左眼到眉心有一道细小的刀痕。他将江恕扶起,连忙让旁边的将士搀扶着带去军医那里疗伤。

  对方走远的时候,严景倾能看见他的腿似乎也有些不便。

  知道此去凶险极大,他心里转念又想,覃陟兵败一事必定马上传回覃深耳朵里,不如趁此机会直接攻进去。

  而正好天公作美,雨势逐渐变小,这些动作无疑不都是提醒着他速战速决。严景倾和朝言对视一眼,低声道:“开战吧。”

  约莫快至傍晚,天还有余光之时,严景倾的兵马杀入了京城。

  远处那群精兵也立刻做出了防备,两边兵马厮杀在一起,严景倾也上了马匹领军开战。彼时京城门终于打开,放出了里面众多的兵马。

  两军正不可开交之际,严景倾看见覃深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在一群将士护送下来到了阵前。他还未出声,对面覃深眼神忽然冷了下来,暗暗咬着牙:“怎会是你?那时见你不过是一个农民,看在阿言的面子上放你一条生路,难道你早就对姜国有谋害之心,所以演出了这等大戏?”

  这一通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懵了。

  姜国的小兵当然不知道严景倾背后有怎样一段传奇,但他自己可清楚明白的很。见覃深有这种思想也不奇怪,他只觉得好笑。

  在覃深的脑补里,严景倾就是丘国派来的一个大奸细,隐藏在了人群当中。正因为关注着他们姜国皇室,所以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将覃言的心都给夺走,以此来借机进入皇室谋取机密。

  于是严景倾反唇讥讽:“难为你在深宫处心积虑了那么多年,所以看谁都是充满算计的。我可没你那么有闲心,这一切……不过说来巧合罢了。”

  说话时,严景倾注意到覃深身边有两名大将,的确看着魁梧雄壮,实力不容小觑。他想起了覃越的话,便在心里盘算着等会儿得找个机会让覃越去游说他们。

  这种争执没有太久,覃深知道不能拖下去,所以让这两人先行出战。

  他思考了一会儿,派出了尉迟崔与统领前去会会这两人。

  不消多时,几个人打的不分胜负,眼看覃深着急起来了要派出兵马支援的架势,严景倾才命江枕带着将士直接出战。

  这一刻才是真正的厮杀,他默默抬起双眼看着夜色即将笼罩这座皇城。

  这边那两员大将纵然力大威猛,但敌不过三个猛将的合力袭击,眼看要溃不成军人头不保时——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覃越跟在严景倾的马后面,对着那两个人远远说道:“二位宁愿相信五弟的一面之词,也不愿听我太子的命令吗?!”

  这一道声音将那两个人吓得愣住,随后惊道:“太子殿下没死?”

  见这两人态度还算是忠诚,覃越便知晓他们在想什么,于是一字一句对着覃深说道:“就算有兵符有玉玺又能如何,强取豪夺拿来的东西就妄想号令天下,难道各位都是认物当主,而摒弃真正的主人吗?”

  “孤与母后濒临绝境,被他逼得毫无退路可言,如今有一线生机当然不能放弃。若你二位还算是父皇的忠臣,那就……将覃深给我捉拿下来!”覃越伸手指向被保护的很好的覃深,往日里那敦厚儒雅的模样再不复,竟被狠辣而取代。

  见这种态度,他二人对视一眼,似乎在叹息。于是尉迟崔和江枕等都放下了自己的武器,亲自送他二人出了重围。

  这两位大将先前是没办法,左右皇宫里也没有再当大事的人,他五皇子手持兵符又带着玉玺,不听也得听。现在太子和皇后都在丘国阵营,就算不明白也得听命了!

  覃深差点气急攻心,旁边守着的武宁候依旧还想反抗,拿着长剑指着四周:“大胆!你们还算是姜国的子民吗,现在太子不过是被丘国的贼人蛊惑了,带头篡夺姜国的皇室,千万不要中了奸计!”

  然而一切只是徒劳,尉迟崔手拿弓箭,趁他们不备时直接朝说话的人射了一剑。武宁候只觉心口一凉,随后再也无法言语,当着覃深的面倒了下来。

  这一刻覃深知道自己再无退路,也没有再一次选择的机会了。

  周围的兵马更大都是听命于这两位将军,他已无法调动他们两个,自然也知道了结局。覃深有些苍凉的笑了一声,有些心冷道:“我今日算是葬送于此,再无机会。罢了,若我拿哥哥是个能成大器的,如今也不会落到这么个下场。”

  只可惜……覃陟是真的没出息。

  没等来他的救兵,自己也搭进去了。

  数日的长途跋涉终于落下了帷幕,严景倾收了自己的剑,默不作声的望着覃越的背影。他知道此时的那位太子在沉思,自己该如何做。

  猜疑也好不放心也罢,他能做到的也就是现在,覃越没有理由不尊重他。

  更不敢不尊重他。

  于是丘国的人马将覃深给带走押了下去,城门大开,姜国士兵跪倒一地。他们在恭送太子回京,但每一个人也都在忐忑又将迎来什么样的局面。

  严景倾还是给了覃越机会的,众人一路无话的回了皇城。直到真正入了皇宫,覃越才低声道:“丘太子殿下,想要什么?”

  这是诺言,严景倾为他们姜国做到了,兑现承诺的人便成了覃越。李蕙也被恭迎回到了宫里,见着这一局面心里无比哀伤。

  仿佛在他们母子眼里,这一刻仿佛就是与虎谋皮,但又有可能被虎反杀。

  但严景倾只是摇了摇头,望着覃越说道:“姜太子不必做出这副表情,孤当初说过兑现的条件。”

  “孤代表丘国向你说明,不会去索要姜国的土地,但要你清楚,日后对丘国俯首称臣。若两国真的休战交好,为证明你等忠心,两国联姻、财物往来不都是……必需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