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侠骨清风路>第二十章 岂供狼舒意

  天空突然簌簌地响,一个巨大的阴影,在苏阳离开后出来了。它落在书经堂的屋面上飞移,很快地到了石坪场上。

  众人都惊得抬头仰望,见到落叶夹带着石沙纷纷洒下。

  有一黑袍客,大鸟似地从崖壁上飘了下来,疾降到董锷边上,一把提了董锷,带着他又飞了上去。众人尚未看得分明,眼目俱被石沙所迷,待再睁眼,已不见了董锷、黑袍客的去向。心中无不惊骇,想来若非妖魔施术,纵使历练百世之高手,也无这手段。

  夏圣平、何奂雄等,即做防护,以免自己被黑袍客再下来掳去,或者加害。其实也自知不用多防,以来者所显之能,挡无可挡。又希望这黑袍客不是董锷的人,否则,他们可当是见到阎王了。便提着心等着。

  黑袍客再没见下来。又过了好一阵子,太平无事。

  秦暮秋的目光方落到了崖女的尸身之上。他本不愿看她,但见她已死去,方多看了一眼,又瞅了瞅死在一旁的假儿秦硕。始觉摆脱一身的污秽。慢慢的静心,调息运气。

  邢千老者一咳嗽,感到能说上几句了,冲着江正山沙沙哑哑地道:“小山子,你今天做了好大的事业,不虚此生了!临死前还有什么要讲讲的吗?”已含清理门户之意。江正山的心里一翻腾,真不舒服。

  他更愿跟董锷聊聊,或者跟五岳派中的其他几位掌门聊聊——至少大家的骨子里都一样。他深恶自己虚情假意的一生,临死前可愿逢个知己,畅叙真面的人。时运却将他推向了这个满口仁义道德的老者。他忍不住自己的笑,又呸地向地上吐了一口苦水,道:“你们懂什么,以为这些事都是我要做的?我的武功大多废了,你们可知?四岳派一意霸夺嵩山,我们根本无以力敌,唯一的出路就是投靠朝廷,可我的武功大多废了,朝廷一经利用,定有察觉,不会再使一个无用的人!他们会把我扔出去,让我变成一条丧家犬!我不想死在四岳派的手里,不想狗样一生,唯一的出路就是自强!不练成满月天功,能行吗?”

  “世事逼人,很多事情我都是不得已而为之。虽说下手黑了点,可在这个江湖上,又有几个人不在使用暗手?野游侠算好了,你们对他敬若神明,可惜他也不够光明。我这部《满月天功》便是从他那里搜到的,难说野游侠留在本派,只是为了根治那伏阴三十六掌的阴毒,他看来也要借本派之力,吸取逸阳内力,练出绝世武功……”

  正说着,场地上新来了一位拄拐的老人。他一脸皱皮、乱须,一身补丁素衣,泛着白——像邢千老者的须发一样醒目。直走到了江正山的面前,道:“小山子在讲故事呢?”

  江正山惊得目瞪口呆,答不出话来。

  老人怒道:“别怕,你不妨仔细地说说,如何得我《满月天功》?怎样把我碎尸万段?”江正山依然无言,眼神中的光芒都暗淡了不少,似乎有一些计划,又行不通了。

  秦暮秋并未见过这位老人,但听其话意,也猜到他是野游侠无疑。果见邢千老者道:“想不到野老莅临此地,我们都要失礼了!方似回过神来。夏圣平忙道:“野老前辈有不平之事,尽可直言,也好让我们听个分明。”仍与邢、何、秦三人盘腿坐地,不便起身,自然也没法多礼。

  野游侠方呵呵一乐,道:“我也太火了些!算了,就当真有个故事,我来说给大伙儿听听。

  何奂雄一听可笑了。他小时候最爱坐地上听故事,如今年过半百,经岁月变化、情势非常,依然饶有兴趣。余者自无此等闲情。

  野游侠说得轻巧,可不从容,倒似有人逼的,即道:“记得那时候我还住在嵩山东顶,见到小山子正从西侧路过,我便用一把火将周围都点着了。自先隐藏,没让小山子见到。待到烈焰冲天,火势已无法可救,我才现了身,顺着预先设好的防火通道冲进了火海,好似不顾一切,从烧红了的屋内抢了一个书盒子出来——就算给小山子看了个稀奇。当时小山子一定是看到了,不过他没有声张,还乖乖地躲了起来。

  “后来,我般到撵子洞去住了,将书盒子也带了去,故意地藏到了洞顶之上,等着小山子来找。他还真来了。有一天我假装出了撵子洞,书盒子便让他偷了去。不过小山子偷了书盒子还不罢休,过了一阵子,又带着宇力弩来找我。见到我正要翻崖而逃,他举弩便射。连放了七八箭将我射死,还不放心,又用刀将我剁烂了,扔进山野,喂了鸟兽。接着他找了个亲信,扮成我的样子,住在洞内——好像我还没死。只是他没想到我真没死——他射死的那个野游侠是我用恶徒扮的。

  “他之所以这么做,就因那书盒子里有一部《满月天功》,记载了吸取逸阳内力的练功之术,有功成之后无敌无上的论述,太让他动心了,他熬不住,要独占此功。其实满月天功哪有此厉害——它不过是我编写的名目,内载了一些吸功小术,夸饰而成。专门用来骗小山子的——无奈之举!

  “我之所以这么做,就因小山子太坏了,不骗他不行了。

  “你们嵩山派立下誓约——凡练成逸阳真功,用内力帮我除去伏阴三十六掌之害者,即可成为派中掌门,原掌门必须让位。我却发现小山子心术不正,图谋高位,先暗杀掌门,假设脉气穿胸之症,假书掌门遗信——陈夤息脉气之害;又使习练脉气者服下暴恶灵毒,自相残杀;小雄儿侥幸避过,他又暗随小雄儿外出行侠,自致一恶户满门死绝,极力陷污小雄儿……”说着直叹气,怪自己发现得太晚。

  何奂雄坐在地上止不住地点头。不似听故事了,深感十余年蒙冤之真相,今日方得为人所识。

  江正山自觉隐恶被揭,好不自在。

  野游侠又道:“可我当时无凭无据,功力亦失,对他也没有办法。接着我便得知,御天士似已重现江湖,更是急得夜不能寐,担心嵩山派与我都将朝不保夕。苦思数日,才想出了法子,将小山子骗了。以使他为练天功采吸内力,竭力于逸阳真功之所成,派中才可出大能人物,化险为夷。

  “如今总算计成,御天士也到了。我刚见他挟着董锷,又从上面的山洞里出去了,不知何故。但愿他不要立时回来,待苏阳先到,才好应对。”

  众人方知,刚才的黑袍客,便是当年横行无忌,差点灭掉嵩山派的大魔头——御天士。无不惊讶。

  夏圣平、何奂雄等,各加紧运气调息,备战大敌。虽知无能,待死不甘。

  江正山已冷静了好多,脸上又挂上了一丝怪笑。饶有趣味地注视着众位,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

  一声呼哨,东边跃上来两人——竟是赵史明与刘鹤洲。同时,西边亦有叶汉童、杨凌现身。他们可都是冲着江正山来的。

  原来,这四位于树顶之上,接了夏云一书简,打开一看,上面居然写有逸阳内力不变经流、玄旻功法必呈脉象——寥寥数语,尽含学理,无假作之嫌。四派掌门也不得不信。先不明夏云之意图,后一琢磨,方悟满月天功乃吸逸阳内力而成,满月经流自合逸阳不变之形,与玄旻脉象皆有提澜之势,极易导致武学上的丹元大害,必须运气隔脉才能避险,而运气隔脉之时,定为对手可趁之机。才知是夏云有意请他们去把江正山灭了,为双方除害。自愿前来。

  其实他们还没料到,江正山已至坐运六气之境。

  夏云博览武籍无数,江正山虽将玄旻功法视为奇珍,不示他人,但因其出自派学,夏云自能从本派武籍中窥得一二,加之逸阳内力的经流早由野游侠在派内公示,不算稀奇,夏云也记得清楚,当时从天盆谷一逃,跑到外面,小脑筋直转,先已感到了江正山做鬼,琢磨来琢磨去,将逸阳内力与玄复功法合起来一想,就把江正山的闷葫芦打开了一半,里面藏什么药,她大多能数落。便寻四派掌门,设计除害,救人。只是也没想到江正山都要坐运六气了,否则她定不会去请那些坏蛋,而要独自过来把江正山杀了,便于救人。

  其时石坪上死了好些人,四派掌门也不及多顾。见夏圣平、何奂雄等也在那里盘腿而坐,倒使他们略有所虑;又见几位在运气调息,才不放在心上。在场尚有一位拄拐的老人,他们也不认识正是野游侠,没瞧在眼里。四人分成两路,呼哨一声就上。

  此际,但见刘鹤洲小脸紫涨,赵史明尖嘴咬牙,各铆足了劲,奔来了。两人比俩狼还凶,疾至江正山左侧前后。叶汉童大吼如雷,杨凌鼻涨眼暴,各攒了八辈子狠劲,狂扑到了江正山右侧前后。四人猛推八掌,尽要索命。

  这也是他们事先算计好的。怕江正山会溜,后患无穷,便行围封杀戮。各不使兵刃,只是不想近身误伤同伴。即以他们四派掌门之真功,起掌上之雄劲,出平生大力。量江正山再有几条命,也都该交出来了。

  江正山不笑了,真没想到这四位朋友还会回来招呼他——不带一点客气的。登时双目一亮,眼珠子都差点跳了出去,一张嘴似要说个话。八只手掌已贴上了他两侧的前胸后背。

  在前面的人,能看到江正山闭了嘴。他似觉不妙,接着一闭眼。没把耳朵、鼻子都闭了——办不到了。那地方便见了血。八掌之力加身,神威方显。江正山身上的一根根毛毛管都张开了,有血丝上冒。立刻形成血雾腾腾。即见血花飞射,江正山皮开肉绽。

  四派掌门竟用内力把江正山挤裂。

  邢千老者虽觉此徒该死,也有点看不下去。其他几位亦感此举过于凶残。

  夏云突然奔了来,是要赶着救人的。疾至夏圣平身边,道:“爹爹快跑!”夏圣平冷不丁地见到女儿,先是一喜。已被女儿拖起,他方道:“苏阳呢?”一望不见,难免大急,想那苏阳正是去找他女儿的,此时未至,两人可能错路,这一错路忒坏,说不定苏阳还在外面瞎找,这里可要大难临头了,别说御天士要来,就说眼前这四岳派掌门,已非他们所能应对,一时也很难跑掉。

  夏云听不明白。夏圣平又急问女儿:“可曾见到苏阳?”夏云真未在外面见着苏阳,听得可傻了,赶紧地找,当是爹爹真喜欢那兔崽子,逃命也要带着他,但愿他没死。然而苏阳早已离了此地,她哪能找到,恨道:“不见了!即见了何奂雄,赶紧去拉,道:“何叔叔快跑!”也是要救的。

  何奂雄一下子也被这丫头拽起来了,偏受了伤,不能走,还挺忠心的,拖住了自己的师父,要带上。邢千老者起了身,不比徒儿少义气,一把便拉上了秦暮秋。

  夏云一看,乖乖不得了,一拉一大串,还都似挪不动步的,可怎么逃?忙着打一呼哨,要她的千里飞云驹上来帮忙。

  四派掌门围着的江正山已成了一团血糊。四人也溅了满身的血。这血还算干净。眼看着再挤下去,江正山的花花肠子都要暴出来了,他们才住了手。正满意着,听到了夏云的一声呼哨。四人一转头,见夏云正拖着一大串要逃。赵史明先来了精神,道:“别跑!”杨凌则不觉大瓮一声:“你们跑不了!”二人先上。刘鹤洲、叶汉童赶紧跟上。

  千里飞云驹已跃上场地,奔向夏云。四个血腥满面的掌门自添可恶致极。夏云未曾料到,他们能速胜强敌。千里飞云驹可比他们快,瞬间即至,机灵地又在主人面前伏身。夏云先道:“爹爹上马!”将父亲往马上送。三人又坐了地。

  夏圣平一手按住了马背,硬是顶住了,不上去。忽然哈哈笑了,道:“苏阳,你可来了!”

  夏云一时心急火燎,没顾得上往别处看,此际眼中忽地闪入了一个影儿,往对面一瞅,方知苏阳真来了。

  他本来被马身掩着,马儿一伏,才露了形。这会儿正喜滋滋的,抚弄着马儿的鬃毛,又望望夏云、又看看马儿,对这两样都似喜欢得紧。

  夏云还没法将爹爹推上马,想来爹爹真当苏阳是个宝,不让那小子上马,爹爹也是不会跑的,急探过了身,一把将苏阳的前襟抓了,往马上拖。只当他重伤未死,武功大概也废了,嘴上不客气道:“你小子上马!”猛见着赵史明已然逼近,方道:“小心!”将苏阳往一边抓拉。

  赵史明是要来抓夏云的,跑过来正见苏阳,也不怕,嫌他挡着碍事,自将金片小刀一抽而出,要削苏阳的脑袋。

  夏云岂能容他下手。她软剑被毁,早又换了一把硬剑防身,即抽剑出鞘,急如星火,不顾自身安危,猛刺上前。剑带身形,整个人都蹿过了马背。

  苏阳才似见着了一把小刀杀来,慌得将手一举,要挡。手上没家伙。正看到一剑飞临,他也不管此剑是在谁的手上,急忙一抓,那手便跟夏云握到了一处。夏云不撒手,仍往前刺。苏阳看她刺得也准,只道:“扎!”帮着使劲。

  赵史明可见到这剑快了,入他前胸,扑哧——透气。他都来不及削人家脑袋,先死了。

  夏云已跟苏阳肩并肩地站到了一处。她傲然一笑,当是自己功劳,焕发无限英姿。自思她习练蝶燕剑术多年,一直以软剑迎敌,只当自己功力未至使硬剑之境,不料今日软剑被毁,她被迫施以硬剑出招,即如石破天惊,致衡山派一代掌门于死地,她的蝶燕剑术真不知已到了何等佳境。

  北岳派掌门杨凌疾至。他的手中也已握了把长剑,要来行凶。忽见赵史明被刺,惊得他虚晃一剑,假刺苏阳,暗擒夏云。

  夏云没看出这一剑是虚,忙着将苏阳往一边推。两人一歪,躲过了杨凌的剑锋。夏云拔剑又刺杨凌心坎。杨凌的一只毒手便抓向了夏云的下腰。夏云还没看见,苏阳见了,一把握住杨凌的手,好不亲热。杨凌都似傻了。夏云一剑将其刺中。

  苏阳忽地又迎向一大物件,正是泰山派掌门叶汉童的粗掌。他才要赶来助上一臂之力,亦落进了苏阳之手。

  夏云转瞬之间又杀了杨凌。确信自己英雄了得,可能天下无敌,更要大显身手。正见苏阳与叶汉童握手,还当苏阳被抓了,她自做姑奶奶似的,要护着那崽子,掉转剑头,疾刺叶汉童。

  叶汉童早不能动了,但将眼睛一瞪,亦被夏云一剑穿膛。

  苏阳却像吓着了,往夏云的怀里躲。夏云又似姑奶奶,关怀备至,抱着他一挪步,避开血花。发现了华山派掌门刘鹤洲,正看着他俩发呆。人都说“只羡鸳鸯不羡仙”,他俩搂搂抱抱的好,似乎也令人羡呆。

  其实刘鹤洲是吓呆了,不知进退,还举手呈拍打之势。苏阳见了,将手藏的一石子一弹,击中了刘鹤洲,又道:“扎!”显然是在求着夏云的。夏云一看刘鹤洲也没倒,当仁不让,真扎他——一剑翻飞去,取下性命来。那剑就又扎到了刘鹤洲的胸上。

  一时间,四派掌门都让夏云弄了个透心凉,尸身全都倒地。夏云傲立当场,想来如此手段,天下再也无人能及,她今朝定将一剑扬名,从此以后备受江湖仰慕,走到哪里都受到追捧,虽是光彩,倒也讨厌。不禁又喜又忧,含笑皱眉、昂首摇头,真不知如何是好。

  何奂雄、秦暮秋等自有分明。他们都见过苏阳的厉害,看到夏云杀敌的头一剑,便知是苏阳之功;见他连握了两派掌门之手,也能猜到他骇人的内力足以将二人震杀,不过留着俩命,容夏云补上一剑而已;最后他飞弹一石,将人控住,夏云取命更易。

  夏圣平看着女儿的傻样,道:“丫头,还臭美呢?”何奂雄道:“让她高兴高兴。”夏圣平道:“我怕她乐坏了,要战御天士!”

  夏云听了,自道:“御天士又奈我何!”将手中剑一舞。看了看众位的脸色,又将剑耍着,刺向一树枝。但见枝摇叶晃,夏云也变了花容。毕竟是聪明人,她气了,只向苏阳瞪眼。

  夏圣平道:“对呀,这不就试出来了,你有几斤几两!”何奂雄还道:“这几招战御天士可不得了,苏阳也不用帮她!”

  苏阳直对着夏云的脸,凑上去道:“难道你没看出来,我总是在讨你欢喜。可让你尝到了第一高手的滋味?”夏云恼道:“你就跟我近乎着,我也不稀罕——你鼻孔里有毛毛!”

  苏阳道:“我不信,别人比我好!”便去看夏圣平。夏圣平登时摇起头来,道:“任性,任性!要拿什么事,当事儿!”苏阳突然按住了他的脖颈,道:“别动。”对夏云道:“看你爹!”夏云急跃一步,将剑架上了苏阳的脖子。夏圣平忙道:“没事,他还想用点气功给我疗伤。”夏云才收了剑。

  夏圣平又对苏阳道:“你今日早些出手多好,可救命啊!”何奂雄便接话道:“夏兄不必怪他了,看来他心肠不差。此次出手晚了些,定有不得已之处。”

  苏阳听了这话,可觉得肉麻,道:“你这光头真如市井婆妈,我就是一个任性而为的叛徒!”何奂雄由不得开怀一乐,道:“不是!我看你办事算计得紧,这次你是琢磨透了,出手的早,我们死的人会更多。”

  苏阳道:“你们死光了倒不要紧,你们死不光,我才倒大霉呢!我算计得紧!柳义要吸我内力,江正山要吸我内力,不知谁还要吸我内力!我的化魔燠气可对付光了,接下来还有个屁!我算计得紧,就不该躺在这儿练逸阳真功!”大自懊恼:“刚才忍不住,刚才忍不住!多管闲事,多管闲事!出家人那么厉害都不管了,我管个屁!我管个屁!”

  何奂雄恍然大悟,道:“原来出家人还是有本事的!”夏云正在自想心事,顾不得说明。夏圣平道:“难道逸阳真功是在这石坪上练成的?”

  苏阳道:“是在石坪上运气而成。练成逸阳真功的最后一步,倒被我想出来了!倒霉啊!”望着站在一处,一声不响的野游侠,又道:“逸阳真功是野老起创的,吸取真功内力的满月天功,想来野老前辈也不会不懂吧?”

  野游侠未答,邢千老者先已笑出了声来,道:“苏娃子猜得倒准,满月天功确实跟野老有关,不过乃是野老自编的一本武籍,内载了一些吸功小术,夸饰而成,专门用来骗你这个心术不正的师父。方才野老早已说明,不必担心。”

  苏阳道:“不对,江正山在武学上何等造诣,岂能被一些吸功小术蒙骗——《满月天功》定然不假。不过野老既然有意要骗江正山,将此武籍做做改动,使之难以练成,倒有可能;而野老自己,当然是练得成的。本可上来吸了我的逸阳内力,只因刚被刘鹤洲用暗器射了行穴,动不了腿,才老实着。不信看看这书。”说着苏阳已走向一处,捡了董锷留在那里的《满月天功》。扔向何奂雄。

  何奂雄亦武学奇才,苏阳将书给他,知他定能分辨。但此事实在突然,有冒犯野老大圣之嫌,何奂雄接书后竟如木呆,看又不是,不看又不是。

  秦暮秋一直旁观到此,深感事态紧迫,才道:“何兄更待何时!”只顾摧着他,话中之意是要他速看此书,却不说出来,怕得罪了人。何奂雄更感为难,方去打量老友夏圣平的态度。

  夏圣平面对着德高望重的野老,真也开不了口,不知该说什么。邢千老者可忍不住了,忽地冒起了火,道:“糊闹,还不把书撕了!本派当年若非野老相救,早受灭顶之灾,今日岂能行此不敬!”何奂雄就望着师父,滴滴嗒嗒的,将下巴上的汗都落到了书上。像要听从了,又似另有打算。

  秦暮秋大急。权衡利弊,已想到此际在场之人以苏阳武功最高,苏阳品行,对他们有益无害,尚有可能帮他们除去董锷;而若野游侠暗藏野心,吸了逸阳内力,练成满月天功,变成武功最高——阴险得力,定生大害。即道:“邢老过虑了,我量野老乃有大胸怀,非是小肚肠,不会计较这点冒犯。——何兄难道不知,看的害大,还是不看的害大?”真为大谋,秦暮秋也不怕得罪邢千了。何奂雄正有此意,顾不得师父的反对,急览手中武籍。

  野游侠似哑巴一般由着众人说道,这时才叹了口气,道:“多防着点,没错!世道是越来越坏了,娃儿说得也有理儿,大家都得小心。——此部《满月天功》第二章就得细读,窍要都由此出。我连小山子都骗了,若将小雄儿也蒙了过去,一张老脸可擦不干净了!”

  夏云在这时走到了何奂雄一处,拍着何奂雄的肩道:“野老前辈尽可放心!我的何叔叔,细读过一本《鉴功辑要》,乃高人遗作,对分辨武籍之真伪记录得一清二楚,今日何叔叔只须看上数页《满月天功》,便能说出个道理。”何奂雄一听,可愣了,心道:“我都沒听说过《鉴功辑要》,哪里读过,小丫头怎么满口糊言?”才要抬头看那夏云,即觉背后一疼,被她一拧。方有所悟——丫头早向着苏阳了,竟把自己也拉了过去,连野游侠都诳。自也不便说破,仍低头看书。

  野游侠道:“如此甚好。”就像是有些担心,抬着头往上看高崖峭壁,又道:“就怕御天士先来了,单凭逸阳真功已难应对!”邢千听了也急,道:“若先解了野老身上的伏阴三十六掌之阴毒,我们便不怕御天士了。不知苏娃子意下如何?”居然有意要求苏阳先用内力推遍野老周身大脉。

  苏阳道:“老糊涂!”没好气,不理他。夏云道:“叔师爷着什么急,御天士又没来。”

  野游侠忽然摇头苦笑,道:“是啊,他又从上面晃了过去!”夏云不禁拍手,笑道:“说得好,说得好!我还以为你会大叫一声,不好,御天士来了!没料到你没叫,就这么不动声色,真是老谋深算!”显然不信,已经不敬。

  夏圣平不得不喝住女儿:“丫头,休对前辈无礼!”夏云抬着头向上看着,道:“我怎么没瞧见御天士晃了过去?”几乎直道野游侠说谎。

  邢千老者斥责道:“丫头的眼力,怎能与野老相比!”夏云道:“是吗,那苏娃子可得盯紧了点,别让御天士又从上面晃了过去,还不知道。”说着笑望苏阳,直眨眼睛,好是亲切。

  苏阳可算是明白人家的好了,硬是站在自己一边呢。但他头一次听到夏云叫他苏娃子,像是突然长了他一辈,便直愣愣地瞧着夏云,别扭。夏云又道:“苏娃子,往上看,听话。只要御天士不下来,何叔叔马上就有分晓。”

  野游侠道:“御天士身怀田耕派野龙腾行之功,善借云影飘忽,潜身形于万物,他若不想被人看出模样来,你们还真见不着。老朽熟知他的身手,才能勉强看上一眼。想来他离我们已经不远了,又要来杀人了!

  “几十年前,他想把你们嵩山派全杀光了——怪你们收蔵了青平居士,要你们交出来,你们没交。今天你们也不能把青平居士交了,不知上哪儿去找青平居士;就算找到了人,嵩山派也不该把骨气丢到要卖义求存的地步;若还实言相告,没有收藏御天士,让御天士搜查,不顾山上女眷的安危,让他搜去,你们又做不到。做不到,只有跟他拼了;拼了,打不过,最后只有一死,全部死光!

  “当然,老朽又忘了,还有人可能来救你们。几十年前,老朽来救过你们,为此受了伏阴三十六掌之毒,几乎成了废物。你们承诺,培养派中高手修成逸阳真功,以其内力推遍我周身大脉,除老朽身受之毒。现在你们有人练成此功了,却又反悔了;而御天士又要来了,老朽还想要救你们,无能为力!有什么办法?你们让老朽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