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御史惊华>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第二日,早朝。

  隆康帝刚坐稳龙椅,便有内侍禀报,文华门外,几百名士子跪地恸哭,要为死去的三名士子讨回公道。”

  隆康帝昨晚没睡好,吃了方士的丹药,这几日头风症虽好了,每晚却噩梦缠绵,让陶仲文作法也不甚管用。

  再加上这几日朝堂内外都有事端,整个人瞧着疲惫得很。

  闻言,隆康帝沉吟半响,不耐道,“朕不是已经让裕王重新主持会试,严阁老和景王也领了责罚,他们还想怎样?”

  皇帝不悦,内侍看了看左右才道, “他们要求严惩陈公公,否则他们长跪不起。”

  “竟敢威胁朕?”隆康帝的脸色沉了几分,看向身后立着之人,“陈忠,你干的好事!”

  陈忠扑通一声跪下,俯身道,“万岁,奴婢有罪。”

  陈忠就不明白了,他明明已经领过罚,那些文弱书生为何揪着他不放,难道有人煽动不成?徐资刚领了会试主考官的差,难道是他?

  陈忠拿不准,徐资素来行事低调,与他也没旧怨,大家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可除了徐资,满朝文武谁还有这个胆子?

  隆康帝一连叹了几口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西北战事刚消停,会试又出了这等乱子。一群文弱书生,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徐资,你怎么看?”

  群臣把视线都聚集在徐资身上。

  严阁老不在,皇帝决事多倚重徐资。趁着严信“养病”,徐资却支棱了起来。皇帝每有疑问,他总能提出决策,不得不让严党的人忌惮。

  众目睽睽之下徐资拱手出列,他本就身高腿长,这会背脊笔直,行止有度,往御前一站,再不是从前那个一问三不知容易让人忽略的存在。

  “皇上,依臣之见,东厂和宦官都该严惩,堂堂大周士子被锦衣卫和宦官打死,传出去,有损我大周国威。锦衣卫本是禁军,自当当起巡防宫廷内外要职,保护皇帝安危,他们却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大打出手。东厂目无法度,横行霸道,所到之处,民怨载道,百姓颇有微词。万岁,不如趁此机会重新整顿一番,也好给亡者一个交代。至于宦官在宫内械斗更是违背祖制,此乃陈忠管教不严,约束无方。臣斗胆举荐顾昀担任锦衣卫指挥使,并监管东厂,已平士子心中之愤。”

  顾昀之父顾行也曾担任过锦衣卫指挥使,他御下严格,在位期间,锦衣卫风评不错。

  这番话下来,满朝文武脸色皆变。

  谁说徐资一问三不知,谁说徐资是严信的跟屁虫,人家心知肚明,只是不说罢了。

  这番话把陈忠所有罪状说得一清二楚,他统领的东厂和宦官都是罪有应得。末了,还不忘举荐顾昀。

  陈忠头埋得更低,心里把徐资骂了千万遍,千防万防,他怎么就漏了徐资这只老狐狸。

  隆康帝本还想偏袒陈忠,毕竟是他从世子府带出来的老人,跟了他二十几年。

  但嗅觉敏感的文武百官没给他这个机会。

  陆湛最先出列,“臣附议。”

  接着又有几个人出列,最后整个大殿文武百官都附议。

  陈忠横行已久,权势滔天,这是夺了东厂的最好机会。

  隆康帝不好再说什么,深深地看了陈忠一眼,虽有不舍还是道,“既如此,顾昀接任锦衣卫指挥使,兼管东厂。”

  顾昀,“臣谢万岁隆恩。”

  “至于陈忠……”隆康帝一顿,接着道,“罚俸一年,出去领50板子。”

  群臣一惊,真是风水好轮回,平日都是陈忠监督锦衣卫行刑,今日却轮到他自己。

  不领板子,文华门外跪着的士子怕是不饶。

  陈忠被拉出去执行庭杖,外面的棍子声此起彼伏,殿内早朝继续。

  魏池有事启奏,“臣奉命安置三名士子身后事,发现三人均是冒籍参考,一查之下,本科竟有12人冒籍。臣不敢独断,特起奏陛下!”

  一科12人冒籍,这可不是小事。

  群臣窃窃私语。

  前面两科会试由礼部尚书徐资主持,并没出过冒籍事件。这一科,隆康帝让景王主持,会试从头到尾都是严信把关。

  如此,竟出了冒籍的事。

  隆康帝面色更加阴沉,“查,给朕彻底地查,把近10年参加科考的中了进士的,都查一遍,朕要严惩。今科这12人验明身份,发配岭南,终身不得参加科考。”

  陆湛面上无波,第一个想到的是沈若的身份,礼部没问题。吴江那边上次骗过陈忠,不知这次皇帝会派谁去查。

  他得早做准备,不能让沈若身份暴露。

  徐资此时却想起另一件事,于是道,“万岁,臣有一事禀告。”

  “说。”

  “姚炳案已经平反,姚大人沉冤得雪,臣启万岁,追封姚大人。”

  “准了。”隆康帝这次答得非常爽快,抚慰忠臣,千古留名的事,他愿意做。

  “还有一事。”

  “你说。”

  隆康帝语气终于缓和几分,朝臣们也都松了口气。

  “姚大人尚有血脉存活人世。”

  徐资这话说完,满朝文武震惊,姚炳全家一十三口都被刘安所杀,怎又有血脉尚在人间?

  隆康帝面色微霁,迫不及待问,“现在何处?”忠臣遗孤,还是要照顾一下,彰显皇帝仁慈,“年纪多大?是否读书?如果读过书,可举荐他做官,以正其父威名。”

  “万岁,姚炳之子隐姓埋名,本就在朝为官,他是姚炳养在外面的青梅竹马所生,因此躲过一劫。”

  群臣面面相觑,真够狗血的。

  时下,男人三妻四妾正常。

  但姚总兵惧内,家里有个河东狮,只得她一个正妻,连小妾都无。却原来背着正妻在外面养了外室,也幸亏养在外面,这才留了这一点骨血。

  隆康帝一听来了兴致,问了文武百官都想问的问题,“哦,是谁?”

  “正是吏科给事中张吉,请万岁莫要治他隐姓埋名之罪。”

  群臣都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联想当日张吉为替姚炳伸冤,投河死谏,就能理解了。

  身为人子者,当为父平反鸣冤,再正常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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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严府。

  陶仲文把今日朝堂之事说与严信,严信靠在躺椅上半响没吱声。

  到底是他低估了徐资,以为是只兔子,没想到是只会咬人的狼。是他麻痹大意,养虎为患,如今徐资得到隆康帝重用,他自己也有责任。

  “阁老,现在我们怎么办?景王……”陶仲文知道二人关系,但仍不吐不快,斟酌道,“他这副样子,如何继承大统?隆康帝多疑自负,怎会把皇位传给他?”

  严信对陶仲文有引荐之恩,因此,这些年一直追随严信,以他马首是瞻。

  严信沉默半响,整个人又慵懒地陷进躺椅里,他望着窗外夜空中的明月,道,“如今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说什么都晚了。景王是我学生,老夫还能舍弃他支持裕王不成?那老夫还有何脸面立足朝堂?以后这种话,不可再说。”

  陶仲文也知自己说错了话,态度更加恭谨,“首辅说得是,贫道愚昧。今日陈忠失去大半势力,阁老以为,他是否还会东山再起?”

  严信闭上眼,良久道,“陈忠今日栽的跟头不冤,东厂那些鹰犬确实太过猖狂,这回让徐资借题发挥也算他倒霉。不过东厂在陈忠手里,我们多少能借力,到了顾昀手里,就是我们的敌人!”

  陶仲文点点头,果然与他想的一样,顾昀不是他们的人。

  于是又问,“贫道一直不懂,陈忠他不支持裕王,也不像支持景王,贵妃的儿子也已失势,难道他支持淑妃儿子?”

  严信闭着眼睛摇头,“老夫也看不准,表面看他亲景王远裕王,但实际他谁都不亲。皇帝不喜裕王,他断不会支持裕王,但他对景王也没提供过什么助力。此人我们还得留意,别让他憋出什么大招,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顾昀只是暂时接管东厂,哪天陈忠把皇帝哄高兴了,东厂又是他囊中之物。倒是景王这边,劳烦天师多费心思,尽早让皇帝回心转意。裕王城府深,如今徐资大张旗鼓支持他,必会有人暗中投向裕王。”

  “阁老担心的是,贫道也正有此意。下月初八是万寿节,贫道准备让景王献上祥瑞,扭转危机。”

  严信颔首,“皇帝最信这个,你好好准备,务必让景王拔得头筹。听闻沈鸿运最近和皇帝走得近?”

  提到这个,陶仲文老脸一红,很是气愤,“沈鸿运可比沈正元难缠多了!贫道几次设计,都被他轻松躲过,不敢再冒然出手,怕被他察觉。这几日隆康帝日日噩梦,虽让贫道做法驱鬼,却让沈鸿运随侍左右,就连陈也疏远了。我们可以借陈忠的手,除去此人。”

  “你看着办,别让他破坏我们的计划。丹药可给皇帝服用了?”严信睁开眼,眼底已是一片清明之色。

  “服了几日,暂时看不出端倪。”

  “好。”严信抚掌道,“局势有变,我们的计划要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