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归鸢>第42章 诸国

  穆靖没在嘉州停留,直接回了东夷,带着一身怒气,刚进仁政殿就扔了手串,嗤笑道:“了得,果真了得!”

  得了信的齐寻提早在殿内候着,见他如此发怒,吓了一跳,忧心道:“王上去了趟大魏,怎如此气恼?可是魏尧口出狂言不给王上面子?”

  穆靖坐下静了静,冷笑道:“倒不至于,只是也没答应。”

  齐寻一心为主,一听没答应,眉头皱成了小山:“黄毛小儿实在猖狂,王上打拼时哪有他魏尧的事,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祥丰帝那样,也难怪有将领如此。”

  眼下穆靖的心思已不在魏尧身上,经宁清那么一激,真让他记起了往事。

  孙胤是已故南蛮王妃的儿子,前南蛮王孙祯重情,一生所爱两样,公为南蛮万民,私为内院发妻,夫妻俩鹣鲽情深,可惜王妃早薨,她死后,孙祯一门心思都在王妃唯一的血脉上,为此暗地引了多少庶子的嫉恨,若孙胤有能倒无妨,可他偏偏是个无德无能之辈,才德登不上大雅之堂,心胸更是狭隘,仗着世子之位欺压兄弟。他的所作所为孙祯都看在眼里,直到后来也动了立贤的念头。

  其中一位庶子确实出色,穆靖也曾见过,那孩子比孙胤小两三岁,可人却聪慧许多,是庶子里最得孙祯喜爱的。那时候他和孙祯提过一句,只是孙祯念着亡妻,一时没下决定,穆靖也不急,谁想正值壮年的人突然便没了。

  孙胤的说法是积劳成疾,可孙祯薨逝前一个月他还见过,神采奕奕,哪有半点油尽灯枯的样子。他原也怀疑,将此事同北狄王提了,北狄王说孙祯那样疼爱嫡子,难不成孙胤真能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他也觉得孙胤虽平庸,也不至于做出弑父这样出格的事,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今日猛然提及此事,的确加重了他的疑心。穆靖仔细想想,彻底查清此事,不管是何结果,也算了了他一桩心事,这么做虽是顺了魏尧的意,但话说回来,东夷与南蛮的交情,天下谁能不知。若非魏尧那边真知道些什么,又怎会从这点入手呢。

  齐寻正寻思他在思索什么,能如此入迷,自己半晌不敢出声。穆靖手里把玩着手串,动作一动一顿,后来索性不动了,他心下断然,将手串置于一旁,说道:“你替孤办一件事,切记小心,莫走漏了风声。”

  “是。”齐寻轻声应道,仔细听着穆靖的吩咐。

  ——

  南蛮,玄武殿。

  嘉州被收,钱越被俘,孙胤这几日脾气上来便砸东西,伺候的宫人无不惶恐,一边战战兢兢,一边又得仔细着,免得在这关头出了错。

  谢楚玄日日进宫,没几刻真在想法子,纯粹是去受训,让孙胤宣泄怒火。

  “十万兵力!仅仅一个嘉州,投进十万兵力简直是大材小用,怎料到你们这帮无能之士这样都能败仗,无用至极!”这几日每每想起,孙胤依旧气急败坏。

  谢楚玄跪了一个时辰,腿脚起初还酸麻,如今已全然没了知觉,王上开了口,他这做臣子的总不能一言不发,劝道:“王上息怒。眼下还有一事,大魏抓了我方几个将领,别的都还好,只是钱越将军最是资历深厚,从前为南蛮立下不少战功,若就…”

  “行了。”孙胤烦不胜烦,皱着眉头打断他的话,“别提钱越,先前孤也十分敬重他,以为他是个人物,想不到正是他让孤丢了这样大的脸面,你还敢指望孤替他向大魏皇帝说话?不管是廉颇老矣还是别的,总之是他自己技不如人,战败被俘怨不得他人,大魏要拿他如何便随他们。老的走了,年轻有为的才有用武之地。”

  最后这一句刺到了谢楚玄心里,不是滋味。他心想劝也劝过了,王上听不进去也无法,他要这样做,死的不是一个钱越,而是所有老臣的心。

  “说起来,东夷王说是替我去周旋了,可他肯,人家还不一定愿意接受,这不是许多天了也没个消息吗?呵,或许他真觉得自己有这样大的面子吧,殊不知四国之中,最孤立无援的便是东夷,若不是有我南蛮同他交好,他哪有底气同大魏硬气。”

  孙胤说这话有些沾沾自喜,谢楚玄心里已是百般嗟叹,心道盛世不复,昏庸之人当道,嚣张一时痛快一时,如何能长久。

  钱越一行到帝都次日便当众斩首,以扬大魏国风,消息传遍了南蛮的大街小巷,钱越在民间享誉盛名,他如今被杀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记恨大魏之风见长。与此同时,发生了一件怪事。

  许多先前失踪的男丁突然回到家中,家中爹娘先前寻找不得早已无望,想不到还有团圆这一日,心中无不感恩戴德,待细问了之后才知,儿子是让人绑了去,充作兵力去了嘉州打战,街坊邻里一传才发现,这样的情况不是孤例,粗略一数都有百十数,一个小县都如此,更不必说其他地方。到此,那些失了男丁的家中才恍然大悟,可惜十万军去七万人回,其余的全成了家人心中的伤痛。至此,风头大转,南蛮民间因此酿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

  北狄,宝德殿。

  南蛮战事告终,布那找两个儿子前来议话。

  “南蛮王此次败得一塌涂地,实在是丢脸,白费了父王给他的二十架新炮,儿臣想想都觉得心疼。”巴奇那愤愤不平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战败的是他。

  布那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抬眼看陶吉,问:“陶吉,你觉得呢?”

  陶吉一惊,撇开巴奇那不善的目光,说道:“儿臣以为,事起南蛮,南蛮王输了此役,不论有何损失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总归与我们无关。”

  布那轻笑道:“说的不错。”

  巴奇见父王夸他,对陶吉的敌意更重三分。

  “今日找你们来为的不是此事,快到七月二了。”布那脸上没什么情绪,可巴奇最懂这点,忙道:“儿臣明白,快到王兄的忌日了,前些日子已让人照往年安排了。”

  “做的不错,陶吉,你也跟着一起打理。”

  大王子的忌日事宜一向是巴奇在安排,怎么今年平白要加上他,陶吉一瞬惊诧,本想推脱,不想布那对他的想法拿得门清,没等他开口便道:“都下去吧。”

  果然方出殿不久,巴奇的怒火便按耐不住了:“你是越发会讨父王欢心了,父王近来尤其看重你,做什么事都有你的一份。”

  陶吉微笑道:“王兄在父王心中的地位哪里可以撼动,不过是近来事务尤其多,父王也是担心王兄过于疲累,才想找个人分担一些。”

  这么一说,巴奇果然好受了些,只是嘴上依旧咄咄逼人:“油嘴滑舌。我倒是想起来,从前王兄最看不惯你,那时候你的日子哪有这般好受啊,也是我仁慈好欺负,才由得你在我面前放肆,要换了王兄,我看你敢?”

  陶吉闻言微顿,微微笑道:“我对两位王兄的敬意都是一样的。”

  巴奇斜睨一眼,冷笑着对随从道:“我们走。”

  回宫殿的路上,陶吉从前的记忆被勾了出来。巴奇说的不错,从前的世子,也就是大王子苏保,一向看不惯他,因为出身的缘故,他在宫里本就不受待见,只是苏保尤甚,从到北狄王宫起便时常受他的训诫,那些日子都得想着法子避开他走。七年前衢原一战,魏尧将苏保杀于帐前,无形之中让他解脱了出来,巴奇虽嚣张,可雷声大雨点小,所思所想皆暴露在外,都无需刺探揣摩,比起苏保的确好上太多。总归王位不会是他的,谁当世子都无所谓,若是巴奇这样的倒也不差。

  从前他不过是跟在一群人后上一炷香,今年却要亲自操办事宜,布那这么做不知是忘了苏保从前不喜他,还是另有他想。

  说是一同操办,可大部分事还是巴奇经手,陶吉不过是被安排些零碎的琐事。好在苏保的忌日郑重却不铺张,无非是几个王子去佛堂待上几个时辰,布那去后他们便可以走了。

  陶吉和巴奇等一众王子从清早待到黄昏,也不做什么,不过是坐在地上听大师们诵经,听得昏昏沉沉的大有人在。巴奇实在无趣,便时不时地刺陶吉一句,不过陶吉一向低眉顺气,他试了几次了无生趣,最后也安静了下来。

  “你们累了一日了,都回去歇息吧。”布那突然不知从何处进殿,惊得一众人忙起身行礼。

  人退了大半时,布那叫住了陶吉:“你留下陪陪孤。”

  从前布那都是等他们散了,一人在佛堂待到夜深的,今日怎会…

  既然布那开口了,他便不能推辞,硬着头皮在巴奇敌视的目光下应了下来。

  布那坐在佛堂前,说道:“别拘束了,坐在孤旁边。”

  陶吉小心翼翼地坐在他身后,听他说起话来。

  “你应该很好奇孤为何派你操办忌日事宜吧?”

  “儿臣的确不解。”

  “你们的事,孤也知道一二,因为你的出身,苏保不太看得惯你,毕竟事情过去许久,人老惦记着陈年旧事总不好。”布那瞥了他一眼,说道,“世子之位空悬依旧,朝中大臣提过无数次,孤都推下了,一是困于苏保之死,二是苦于没有人选。原先几个儿子都还小,倒不急着这个,这两年你们都大了,谁装腔作势,谁隐忍不发,孤都看在眼里。”

  陶吉闻言心惊,已有所预感,却不敢相信。

  “陶吉,世子之位给你如何”

  布那说得轻描淡写,可陶吉明白他是认真的,正是如此才更不敢妄言。

  他起身跪地道:“谢父王垂爱,可此举只怕不能服众,还请父王三思。”

  “能者居上,论才德、论品行,在兄弟们中,你是孤最属意的。”

  “儿臣惶恐,父王正当盛年,立储一事可再缓缓。”不论如何,陶吉依旧不改口风。

  布那看着他,轻笑一声:“既然你如此执意,孤便再缓缓。”

  沉寂良久,布那道:“你下去吧,孤一个人待上片刻。”

  “是。”直至陶吉出去,关上了殿门,布那抬头望着苏保的灵位,眼里的情绪渐渐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