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不落春>第263章 门主还是不死心……

  老爷子说完,思忖片刻,却又不太笃定,“虽然熟悉,却也不敢说十分相似。时隔太久,先帝那时又非盛年,况且……这毒又稀奇古怪,实在无法追溯。”

  那就要等侯府去皇陵查探尸骨的人回来,才能得到定论了。

  沈栖棠若有所思地去了一趟长公主府。

  端王妃也在府中赏花,听说她来,也迎了出来,“这风口浪尖上,你又从宫里跑出来做什么?外面人多眼杂,一不留神再伤着碰着。”

  “在宫外也有事要忙,又岂能一直关起门来躲清闲?”沈栖棠想了想,“是今日在外面听人提起一桩宫里的旧事,想着我能找到的人里,也没有比二位更清楚那些的了,所以就冒昧想来打听一二。”

  长公主不解,“是什么旧事?”

  “先帝病重时,可有什么异样吗?”

  “这可有些久了……”

  二人都不约而同地陷入了回忆。

  片刻,长公主道,“皇兄病重时我曾去探望,不过不比你们大夫,能瞧出什么异样来。不过,下葬倒是格外仓促。按理说,皇家的红白之事,都应由礼部主持,可那时却是柳太后一手打理的,礼部上下,只在最初做了些安排,后面就由太后和柳国公等人接手了。”

  这于礼不合。

  不过那会儿时局一片混乱,虞昼持与虞沉舟那两系斗得天昏地暗,就连神子澈都分身乏术,无暇过问先帝的后事。

  直到先皇后被逼自尽,众人回过神来时,一切都早已尘埃落定,先帝的棺椁也都在皇陵里摆了月余。

  众人死的死伤的伤。能得意的,不会去抓自己那一方人的错处;该失落的,不是思量今后如何立足,就是想着逃命,更无心去追究逝者的事。

  “确实,那时节太乱,宫里也时常有人无故身亡,就连先皇后都凤体抱恙,不能起身。”端王妃道,“而且最初还有好几个道士,在先帝驾崩后的第三日,于宫门前大喊宫苑内有妖魔横生,专害虞姓之人。所以几位皇子与亲王都前往行宫暂避,我们家王爷当时也是同行的,故而记得很清楚呢。”

  沈栖棠点点头,恍然。

  这些她都没听说过,不过后来的事倒是清楚的。

  阿姐卧病在床的日子里,宫中事宜都由几位太妃协助柳太后打理。

  后来,那几位参与其中的太妃,不是被打发去守了皇陵,就是销声匿迹音讯全无。宫中旧人凋零,若要动手脚,柳太后有得是机会。

  ……

  傍晚。

  这顿饭,沈栖棠吃得食不知味。

  神子澈替她夹了一块鱼,谈起皇陵那边的进展,“暗卫开了棺,尸骨的确是金色的,颜色已经十分纯粹了。”

  “可就算确认先帝是因这毒而死的,恐怕也找不到证据指认柳氏。”沈栖棠恹恹的,“这么大的事,以她的性子,总不可能留下马脚。如果没有证据,揭穿了反而福祸难料。”

  万一柳氏倒打一耙,那么他们不仅讨不到好处,说不定还会成为那对母子逃过这一劫的垫脚石,为此白送性命。

  神子澈却不这么想。

  他垂眸,轻笑着摇头,“越是这种事,越难瞒得住。只要当年她斩草除根时有一丝疏忽,这证据,就还能找得到。”

  更何况,就算找不到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王城之中,颠倒黑白的事太多了。

  等真正到了墙倒众人推时,捏造的证据,也一样能被当真。

  不过这些他没打算告诉沈栖棠。

  至少现在,她的手仍然还是干净的。

  两日后,阿扇下葬。

  皇帝无数次想追赠她名分,把柳太后气得不轻。

  最后名分没能赠成,虞昼持自己也未能送他这位“爱妃”。

  沈栖棠还是不死心,想找先帝被害死的证据。

  宫外有神子澈,她就又收拾了小包袱,躲进了锦鸾宫里。

  当然,在那之前,她暗中让百宝斋和各城的小掌柜们都各展神通,将天子宠妃身中奇毒惨死之事传了出去。

  再加上那些相熟的说书先生帮忙,不过月余,王都里众人便或多或少都知道了“停灯”。

  “中毒之人,骨骸竟会变成黄金色!就像暗夜中的明灯一般!”

  ——这类话,几乎传遍了王都远近。

  “不过,也不知道这究竟能不能管用。”沈栖棠没精打采的。

  太妃却气定神闲,“人言可畏,柳氏虽不怕这个,但如今身后没了倚仗,终究还是会要折在这里的。”

  虞驰霆因阿扇中毒的事,将朝中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都得罪了个遍。

  没了徐家那最大的助力,再加上前几年的积怨,他若不知悔改,这位置注定是坐不长久的。

  只是,就算他想悔改,他体内那令他动辄暴怒的毒也不允许。

  太妃望了一眼沈栖棠,笑了笑,“无论如何,近日发生的种种,对你我而言,都是值得高兴的事。学学你们侯府的老夫人,置身事外,只管躲在帷幔后看戏,多省心。至于那些明争暗斗,就交给年轻人去做好了,我们这把岁数的人,也该懂得享福了。”

  “……太妃,我今年二十一。”

  老太妃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瞧我这记性。”

  沈栖棠扶额。

  不能再这样意气消沉了!

  她踌躇满志,起身,才往外走了两步,又窝回了躺椅里,“不行。”

  “怎么了?”

  “我若是这会儿出去,太张扬了,柳氏的人肯定都会看到,什么都做不成!”

  ……

  宫中似乎很快有了新宠。

  猫儿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总之,不仅没再被关押,反倒还得了圣眷,在宫里来去自如,也没人敢管。

  某日夜里,她偷偷溜进了锦鸾宫,跳上了沈栖棠暂住的小楼。

  夜里风有些大,少女只当窗是被风吹开的,披衣去关,猝不及防瞧见个人影,差点没吓得背过气去。

  “是我!”猫儿关了窗,摘下斗篷吹燃了火折子,“小点声,你们这个皇宫,夜里有好些人呢!”

  “大晚上的,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沈栖棠都怀疑是自己还没睡醒。

  幸好太妃说她夜里觉得冷,将百岁叫走焐被窝了,要不然那小姑娘看见,还不得把刚好些的嗓子喊残了!

  她盯着猫儿闯进来的那扇窗户,不禁有些讪讪的,“你们做舞姬的,还当真都会轻功啊?”

  “是在北境的时候,沈川芎教我的。”猫儿道,“我来找你,是想问问你,这段时间,你见过沈川芎没有?上回他气我来着,我忘了问他入宫后要怎么联系他了……”

  “是怎么回事?”沈栖棠皱眉,“他为什么让你到这里来?”

  “还不是他们合谋,要弄出个暴君嘛……”猫儿熟稔地往沈栖棠被窝里一钻,将沈川芎告诉她的计划娓娓道来。

  她对许多事都不知情,故而自己也是一知半解的。

  不过沈栖棠倒是很快明白过来。

  清净翁固然能令虞昼持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暴君”,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他一旦毒发,就一定会以沈家为威胁,让沈栖棠给他解药。

  而猫儿,便是那蛊惑暴君的“妖妃”。

  她以妖物的身份入宫,又精通易容术,随时都可以假扮成阿扇的模样,用沈川芎给她的香露,给皇帝缔造一个美梦。

  只要沉沦在她构造出的幻梦里,虞昼持就不会感到痛苦。

  “这个皇帝,已经对香露欲罢不能了,我们暂时都是安全的。但是现在有一个坏消息。”猫儿叹气,“香露已经快没了,可是沈川芎大概也想不到这玩意儿会用得这么快。”

  “是什么香料?”

  “就是在百宝斋买的那个‘春桥渡’。我这儿还剩下一点点,你闻闻?”

  沈栖棠,“……”

  这哪里是想问她能不能联系上沈川芎。

  她根本就是来要香料的!

  难怪话还没说两句,人就先把她的床铺给占了!

  沈栖棠咬牙切齿,“下回别兜这么大圈子,有事直说行嘛!”

  “那就辛苦你了!我先睡会儿,你是不知道,我天天防贼似的防那个皇帝,就怕他对我动手动脚,可算是给我累死了……”

  女人嘟囔着,呼吸渐渐变得平稳起来。

  那可真是辛苦你了啊!

  ……

  沈栖棠熬了两个时辰,面无表情地掀了被女人裹成一团的棉被,将她戳醒,“可以走了。”

  猫儿睡眼朦胧,“这么快?”

  “再迟恐怕你就要被发现了。”少女一哂,将盛满了的瓷瓶交到她手里,低声,“分量不用太大,不然这种香,耗费是真的不小……”

  “那怎么行?”猫儿不大赞同,“要是分量用少了,他没睡过去,我多危险啊!看在咱们将来是亲妯娌的份上,别这么小气嘛!”

  “……是姑嫂。”沈栖棠纠正她,心累。

  天色确实也不早了。

  猫儿知道分寸,打趣了几句,便又从窗户溜了。

  翌日并未曾有特别的消息传来,沈栖棠才稍稍安心了些。

  大启每年都有祭祀,但今年有些不同,正值隔五年一次的大祭。

  因为前面有阿扇耽搁着,礼部着手准备祭典的相应事宜时,就已经有些迟了,拿着商定好的细节去找虞昼持,这位陛下却只管沉湎于温柔乡,诸事都不过问。

  礼部侍郎跑了两三回,眼看着时日越发近了,索性去找了神子澈。

  别的事都容易敲定,但有一件事,礼部不敢擅自拿主意,便在拟定的奏折之外,问,“国师,照旧有的规矩,这是先帝身后第一次大祭,尚在人世的后人都应前往拜祭,可三王爷那边……”

  若不安排虞沉舟去,那便违背了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是不孝。

  可若安排他去,这风口浪尖上,谁又敢触皇帝的霉头?

  神子澈明白他的用意,抿唇,“这就不是你我能做主的事了。万一陛下一时震怒,我们谁都逃不了。”

  侍郎哪里能不清楚这其中的利害,愁眉苦脸,“还望国师慈悲,替下官出出主意吧!”

  “若寻不到陛下,大人不妨去问太后娘娘。虽说也不合规矩,但总好过因为恪守成规丢了性命。”

  自从阿扇中毒的事败露之后,柳太后也有些沉不住气。

  她生怕有人趁机翻旧账,派了心腹去打听当初先帝那件事上所有相关的人,谁知心腹却迟迟未归,怎么想都是出了事。

  恰逢这时,礼部侍郎求见。

  “什么?!虞沉舟不仁不义残害手足在先,让这样的人去祭典先帝,岂不成了笑话?!先帝在天之灵,难道会觉得欣慰吗!”

  侍郎见妇人震怒,心中虽有异议,却也不再敢多言,连连点头称是,退了出去。

  “太后娘娘这是授人以柄啊。”答复神子澈时,他这般意有所指地感慨。

  青年垂眸,轻笑,“或许。”

  不过短短数日,消息再一次被散布出去。

  仍是沈栖棠拟定说辞,请了万象楼的几位说书先生,道是,“有人说那被幽居冷宫的三王爷,虽已心灰意冷,只闭门读书,但先帝祭辰,他这嫡子也想去灵前尽一份孝心。谁知宫里那位却死活不肯,明明都已经是个束手就擒的阶下囚,也不知道那帮人究竟在心虚什么……”

  至于百宝斋那边,悄然送出去的传闻却是这么说的,“一个是皇后所出,是名正言顺的嫡皇子,而另一个,却是占了母家便宜才飞上枝头的庶皇子。一个就算被软禁,也知道仁孝的道理,而另一个,坐在那般显赫的位置上,却只知纵情声色,残暴不仁。相形见绌,如何能不心虚?”

  这两道传闻在王都之中愈演愈烈,众人想起当初三王爷被幽禁的理由,也越想越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再加上有些好事者本就与沈栖棠交情匪浅,在前面开了个头,领着坊间纷纷为三王爷与沈家鸣起不平来。

  甚至还有些戏楼,索性将沈栖棠认罪跳祭台一事暗藏进了戏折子,从“因心爱之人移情别恋蓄意报复”,变成了“为护家族太平而忍辱负重”。

  没人刻意指使,居然还猜对了不少。

  晌午,沈栖棠不在锦鸾宫。

  百岁盯着春日的花树,低语,“这些话在有些人心里太过刺耳,只怕这些义士要受苦了。”

  就算皇帝没空管,太后和柳家也绝不会任由众人“诋毁”。

  太妃低笑着,摇头,“他们越想去堵,这悠悠众口就越不肯听他们的。否则,你以为栖棠这几年来究竟在经营些什么?”

  “……造势。”

  在太妃身边待得久了,百岁多少也能明白一些。

  沈栖棠要的,是大势所趋。

  而神子澈在做的,则是撑起她所营造的声浪。

  墙角新栽的海棠在风中簌簌,却开得绚丽夺目。

  良久,百岁道,“满朝文武,除了与柳家拴在一根绳上的,其他人大多都渐渐与这位陛下离了心。要是这时候皇帝那方人公然让众人闭嘴,甚至大肆杀戮,那就明摆着是将皇位往三王爷那里送了。现在进退两难的,不是我们了。”

  “看来,长进了不少。”

  太妃赞许地道。

  一个宫人在门外探头,正对上她们的视线,便远远行礼,快步赶了来,“五小姐托奴才向太妃娘娘捎个口信,今日府中有事,便不回来了,还请娘娘安心。”

  这些年长的宫人混得时日长了,也都懂得审时度势,明面上似乎什么都没变,可对锦鸾宫的态度却一天比一天恭敬起来。

  就连这些曾经拜高踩低的人,也都纷纷回头是岸了。

  太妃和善一笑,点点头,赏了他些钱,便打发他离开。

  “不会出事了吧?”百岁还是有些担心。

  “那丫头还巴不得柳氏耐不住性子,对她下手呢。”太妃一敲她额角,笑着摇头,“与其担心她,倒不如先担心我们自己。”

  福兮祸所伏。

  倘若柳太后气不过,要拿锦鸾宫撒气,可不在进退两难的范围之内。

  ……

  沈栖棠是跟着神子澈出宫的。

  上邪门的人找到侯府,说是必须见她一面。

  她有些担心秦寄风的处境,不过白少舟仍没回来,百宝斋盯梢的线人也没察觉异样,暂时应该平安无事。

  客栈二楼。

  右护法与沈栖棠碰了面,一见神子澈,不免有些警惕,“不是说了只见她么,国师跟着来做什么?”

  神子澈无动于衷,“今时不同往日,想要她命的人不在少数,还望见谅。”

  话是客气,目光却沉冷。

  沈栖棠用指骨叩了叩桌面,打断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尬笑,“护法这么着急找我,是为了什么?”

  “哦,逮了个人。门主说,这人想必你用得着。”

  这是什么见了面才能说的事么?

  少女愣了愣,挑眉,“秦寄风又要和我谈价码?”

  “确实有那么个条件……”护法挠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那什么,他的主意我也是不赞同的,但他是门主,门主有令,我不得不从,所以还是得当面和你说一声。”

  好像不怎么靠谱的样子?

  沈栖棠默然,片刻,“你说吧。”

  护法下意识扫了眼神子澈,挪到少女耳边,尽其所能压低了嗓音,“门主还是想让你认他做义父,然后由你来做下一任门主……”

  “???”

  第264 国师是个隐患

  在这件事上,秦寄风的执念还真不是一般重。

  沈栖棠暗自腹诽着,摇头,“认亲是不可能认亲的。不过若是他非要将上邪门拱手相送,这我倒是无所谓。”

  反正,以秦寄风跳脱的性子,他俩谁给谁送终还真挺难说。

  护法无奈提醒,“接手上邪门,就意味着要接替他的职责,完成老门主的遗命。”

  “什么遗命?”

  “取代武林盟,称霸江湖。”

  “……你们老门主的遗命是真的没什么创意。”

  “是吧,不仅没创意,还不切实际。”护法叹气,像是对此积怨已久了,“奈何这是规矩,所以啊,自从几年前老门主离世,门主就琢磨着,怎么一边给老人家一点交代,一边寻一个新门主来接走他这肩上的‘重任’,思来想去,才将主意打到了百毒经卷上……”

  所以才会有后来这么多麻烦。

  “你是说,秦寄风其实自己也不乐意谋算这些?”

  护法咂咂嘴,感慨万千,“闯荡江湖嘛,如果不是身不由己的,谁不想快意恩仇?整天谋划这个谋算那个的,又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沈栖棠自动补全了他后半句话,沉默片刻,“既然都不乐意,不如解散了吧?”

  “……”

  可惜了,不能揍她。

  护法按捺着脾气,耐心地解释道,“老门主的遗命,是不能违背的。我们都是在他临终前发过毒誓的。总之,门主说了,他提的那两个条件,您任意答应一个以上,就能把人领走了。”

  “两个?”

  “就,义父那事儿……不同意也行。”护法摸索着下颌,偷觑了眼国师波澜不惊的神色,小声,“我估摸着,就算您答应了,他也不敢,就嘴上占点便宜罢了。”

  沈栖棠了然,笑了笑。

  答应做新门主,原本也没什么,若这王都的事能有个好下场,完成这所谓的遗命,也不过就是朝廷一句话的事。

  秦寄风这种时候拿着这样的条件来找她,多半,也想赌一把。

  她挑眉,“谈价码要开诚布公,你总得告诉我,你们抓的是什么人吧?”

  护法压低嗓音,“宫里的人。”

  他们不是进不了皇宫么?

  怎么抓的人?

  护法见她茫然不解,便取出了一份账簿。

  他翻到的那一页,记录的是一次贩卖停灯的线索。买主的名字是假的,但却留下了手印和收据,“这账簿上记录的,都是老门主在世时,上邪门在王都暗中经营的一部分生意。”

  沈栖棠倒抽一口冷气,“你们老门主不简单啊。”

  何止是停灯。

  沈栖棠甚至还在上面找到了清净翁,算时间,正好是皇帝中毒之前。

  “……所以他老人家才会有那样的野心。”护法有些怅然若失,“他若多活几年,称霸江湖说不定还真有可能。可惜他离世时,门中内乱,一部分被门中诸位长老分走,只留下一半归属于门主。也就是你们运气好,这账簿是留在一家小医馆的,长老们当时都瞧不上,否则也就看不到这份账簿了。”

  “怎么就内乱了?”

  “长老们不服气呗,门主虽说发了毒誓,但对这些是真不感兴趣,所以半推半就,就……”

  “……”

  也就是这世道没还魂一说,否则老门主当场揭棺而起。

  护法想起了什么,“对了,说起这个,上次你们不是问那位长老的事么,我向财堂的弟兄打听了,那位长老说不定还真在王都有不小的势力。当初他分走的那块生意,正是现如今的黑市。上次在义庄追杀你和少舟的黑衣人,也是他手下的。”

  “!”

  “所以,门主说的条件,您意下如何?”

  沈栖棠点点头,“可以。不过帮人帮到底,关于这份‘停灯’的买主,还有更确凿的证据么?”

  “哦,我没说明白。我们抓的就是柳太后宫里的,还是她的心腹。最近事闹得太大了,她们约莫是不放心,就派了这个心腹出来,想确认那些陈年旧事不会走漏风声么,结果就正好被弟兄们抓住了。”

  护法挠头。

  他们本来还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儿,见一群人鬼鬼祟祟在据点附近转悠,就趁势跟着他们,在茶楼瞧见了个阔绰贵气的女人,还带着太后宫里的腰牌。

  于是他们就顺手把人抓了,让影堂的弟兄一拷问,结果就白捡了这么个大便宜。

  这对秦寄风而言,是白给的筹码。

  正好,对沈栖棠来说,也是。

  她听护法憨憨地讲起这事儿,憋了半晌笑,脸都憋红了。

  若换了往常,天上平白无故掉个馅饼,她一定会觉得是陷阱。

  可这回,证据确凿,她都不敢不信。

  当着神子澈的面,护法决定多给小妖女几分颜面,免得这位大国师又误以为他们对沈栖棠不怀好意。

  他想了想,试探着,问那二人,“东西都在这里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人关在城郊的据点,随时能提走。你们先验验货,三日为期,给我们答复?”

  “不用。”神子澈接过账簿,略翻了几页,笑,“假的也无妨。”

  只要抓的人还能张嘴说话,就足够定柳氏的罪状了。

  接下来,只要静待时机就好。

  ……

  皇帝为阿扇的死,盛怒之下,杖杀了不少人。一众妃嫔噤若寒蝉,都不敢再闹什么幺蛾子,从未如此安分过。

  太后宫中,众妃清早来问了安刚走,国公府便派了个女眷来探望。

  “现在外面的风向不妙,按国公的意思,倘若太后再不松口,允许三王爷去皇陵拜祭,只怕那些流言蜚语不会消停啊!”

  “本宫看哥哥他也是老糊涂了!这时节,群臣与皇帝离心,维持原状还勉强能安分些。倘若此时将虞沉舟放出去,他在先帝灵前一哭二闹,朝中那些老顽固再吹捧他仁孝,拿礼义逼着皇帝赦免那祸害的罪,那就成‘放虎归山’了!”

  一旦那帮人找到了机会,三年五年十年,迟早是要反了天的!

  到那时,不说皇帝和柳家,首当其冲,沈栖棠那妖女就不会放过她这个杀姐仇人!

  “可如果照这样下去,流言愈演愈烈,到那时再想抚平,可就难了。”国公府的命妇叹气。

  太后越想,就越觉得烦心,狠狠地道,“依本宫说,早就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虞沉舟给毒死!都怪哥哥妇人之仁,总说什么后果后果的,拖延至今,如何还能收场?!”

  “话也不是这么说,若给他下毒,反倒授人以柄了。”命妇皱眉,意有所指地道,“况且,姐姐,你仔细想想,就算没有了三王爷,也一样还有别的麻烦……”

  “别的麻烦?你是说端王梁王那帮老不死的,还是诚王之流短命的?”

  命妇摇头,“都不是,这些一贯喜欢粉饰太平的能成什么气候。只是,您别忘了,眼下可还有一个更大的麻烦。比起他来,就连三王爷都不值一提了。”

  柳太后愣了愣,犹如醍醐灌顶,“虞澈?!”

  的确!

  三王爷被幽禁,多年未曾与朝臣来往,可是国师却终日在朝中总揽朝纲!

  “早年间此人不足为虑,是因为他即便有异心,以臣下的身份,不可能得到朝中那些老臣们的支持。可今时不同往日,而且,哥哥还怀疑,这次的闹剧,弄不好都与这位国师有关……”

  “这倒是提醒我了。”柳太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此人万万留不得,但眼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柳家,不宜亲自动手。不如,借刀杀人?”

  “借谁?”

  “沈栖棠。”

  ……

  冷宫偏院。

  沈栖棠来找溯娘,一推门就瞧见后窗外躺了个人,走近了才发觉,虞沉舟正躺在木椅上晒太阳,似乎有些低落。

  “在想什么?”她问。

  虞沉舟被吓了一跳。

  一惊一乍的,连窝在他脚边的小野猫都被吓跑了。

  “别突然吱声啊,吓死个人。”虞沉舟哀怨地往她一眼,“眼看着就要到祭典了,外面闹得那么凶,柳氏竟也沉得住气,完全没有要放我去皇陵的意思。”

  “别去了。”沈栖棠拍了拍他的头,“祭典上要出事,你去了,反倒让旁人多想。还是在宫里待着等结果。”

  虞长洲皱眉,“可这也是母后的忌辰。”

  “阿姐不会在意这种没意义的事。若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纪念,而影响最后的结局,她反而不会原谅我们。”

  她垂眸,那只被惊走的猫儿在不远处寻了个安适的所在,又懒洋洋地躺下了。

  阳光正好。

  外面处处是惊涛飓浪,唯有这里还宁静祥和。

  “锦鸾宫的太妃……她疯了。”

  她的嗓音放得很轻,若有似乎的,虞昼持无从判断她的情绪,只是觉得诧异,“她那么与世无争的人,怎么会这么突然?!”

  “也不是真疯。”沈栖棠摇头,“是前天受了太后训斥,惊吓过度,便‘时疯时醒’,不能继续留在宫中了。所以她在‘清醒’的时候,向太后请命,打算趁这次祭典,离开皇宫,去守皇陵。”

  “……这也在你们计划内么?要在皇陵里做的事,需要她疯?”

  “是她自己的决定。”

  太妃向来都是个聪明人,先帝在时,争宠的人里并没有她。先帝走后,她更是收敛锋芒,将万事都当作过眼云烟,绝不做旁人的箭靶子,偏安一隅,不争不辩。

  虞沉舟从没想过她那样的人,居然也会参与这种冒险的事,“看来,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柳氏的行径太过火了。她只想安稳度日,但她与我们走得近,现在这种时候,除了装疯离开,无法自保。”

  或许,并不全是为了自保。

  大概也为“故人”。

  沈栖棠来时,听几位老宫人闲谈,说起太妃从前与慕花裳惺惺相惜,和阿姐也交情匪浅。可惜三人中有两个都死于非命,剩下这一个,也不得善终。

  那只小野猫打了个滚,肚皮朝上,像是在撒娇。

  溯娘准备好了替她缓解毒性的蛊,从厨房回来,沈栖棠也就没再多说。

  只是突然觉得,就算阿姐的心愿得以实现……

  虞沉舟大概也不会觉得快乐。

  ……

  她在入夜前赶回侯府。

  老夫人破天荒没在她的小院子里颐养天年,反倒出现在了前厅,满脸忧容。

  “小棠,你总算回来了!”她连忙迎上来,“皇帝下旨,急召你前去,只怕是场鸿门宴。可阿澈下午才出城,今日不回来。倘若你此时孤身前去,实在难以放心。”

  沈栖棠愣了愣,“皇帝?”

  虞昼持那里有猫儿守着,就算香露失效,猫儿也一定会设法提醒。

  更何况,她刚从宫里回来,虽说拿的是神子澈的令牌,但走的却是正门。

  如果皇帝下旨,怎么可能还大老远送到长毅侯府来?

  可是她现在已经回来了,得到了消息,若不照做,也会旁生枝节。

  暗卫虽神出鬼没,却不能进宫,她这一去,的确危险。

  沈栖棠想了想,抬手招了个暗卫,低声,“去沈家一趟,让阿怜将此事转告柳赴霄。”

  但愿柳大人在这种时候,是友非敌。

  内侍引路,却不是往皇帝寝宫去的。

  沈栖棠抬眸望了眼凤梧宫的匾额。

  门开着,两位宫人站在出来接引她进去。

  天色已晚,殿内的烛火幽微,看不清女人脸上的神情。

  沈栖棠不动声色地皱眉,行了礼,才问,“所以,是娘娘找我?”

  “沈姑娘至今也还是无拘无束,不必被诸多规矩束缚,本宫……很是羡慕呢。”皇后只穿着一身里衣,未梳起的黑发散落在身上,雪白的肌肤点缀着些许暧昧的痕迹。

  大概,是吻痕。

  就算皇帝没有终日沉迷于香露,也做不成这种事。

  沈栖棠蹙眉,点点头,“娘娘是想让我开安胎药,还是麝香红花?”

  “放肆!”

  “不是为了这个么?”少女挑眉,满眼无辜,不明所以,“娘娘眼下这情状,很难不让人多想。若有冒犯,那对不住。”

  “……”

  皇后不悦地抿唇。

  身旁,贴身宫女冷笑着,道,“五小姐误会了,娘娘召你前来,并非是找你看病的。只是想让你知趣些——”

  沈栖棠打断她,“我自幼不学无术,言行粗鄙,所以向来不主动招惹娘娘,这还不够知趣么?”

  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凤舞宫内外看起来并无异样,她们似乎也没做什么手脚。

  既然没打算动手,那么就是想攻心了。

  沈栖棠自认心内不算太坚定,若她们要攻心,她还真有些紧张。

  女官皱眉,没理她,继续说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让你知趣些,别与国师走得那么亲近。这也算是高抬贵手,放你们沈家一条生路,否则,将来国师执掌大权,沈家,又或是三王爷,都绝不会有好日子过。”

  沈栖棠,“……”

  啊?

  “怎么?看样子,沈姑娘还不知道国师真正的身份呢。他只不过是在利用你们罢了,将来等他荣登大宝,身边的人,只会是本宫。”

  少女茫然,挠头,“利用我?”

  “傻姑娘,自然是利用你,骗取三王爷的信任,然后让这位先皇嫡子成为众矢之的啊。你还不知道吧,他也一样流着先帝的血脉,如今更是大权在握,又怎么会容忍你们觊觎呢?”

  皇后轻笑着,看起来颇为得意,见沈栖棠沉默,又道,“我看你还是别抱有那些幻想了。本宫也实在看不下去情郎与一个行为不端的女人逢场作戏,所以,你该离开了。”

  沈栖棠揣度着她的口吻,“您这是觉得,我在您面前,会自惭形秽?”

  宫女嘲笑道,“笑话,娘娘可是王都第一美人,你又算得了什么!”

  “……”什么时候的事儿?

  沈栖棠沉吟片刻,不与傻子争论,敷衍地点点头,“行,那一切就都按照娘娘说的办!放过我,也放过沈家,谢谢您!告辞!”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溜了。

  门外居然还没人拦着,就离谱。

  刚到宫门,正与柳赴霄撞了个正着。

  不远处。

  阿怜正躲在一家酒楼窗口等,谁知点的茶都没上,沈栖棠就已经坐在了她对面。

  柳赴霄也神情复杂。

  “怎么回事儿?”小姑娘没懂。

  “我也还没想明白。”沈栖棠揉着太阳穴,“先容我缓缓。”

  皇后这番举动看似古怪,但想来,应该还有别的用意。

  千灯宴一过,皇后被皇帝疏远,再加上阿扇入宫就更不被看重。

  诚王府没落后,她的母家也接连败落。

  她已经没有筹码了,如果没人指使,怕是没胆量做这种事,毕竟身为皇后与什么人……的事一旦传出去,无异于急着把命交给阎王。

  若说眼下,最有可能下这种命令的人,那就是柳太后了。

  可柳太后想做什么?

  “还没捋清楚?”阿怜给她倒了杯茶,“这事儿居然那么严重吗!”

  “照理说,应该是不太严重的……”沈栖棠看向阿怜,将事情的本末一分不改地讲述了一遍,“你说她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要说是冲着虞沉舟和沈家来的吧,私下里‘敲打’,没什么说服力,要说是对阿澈有什么想法——那也不是这么着啊?”

  柳赴霄默然,半晌,“……你有没又想过,她们可能是为了告诉你,国师对沈家是个隐患?”

  沈栖棠挠头,“哪里说了?”

  阿怜,“……”

  哪里都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