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敢。”老板悻悻点头，目送着他们又都离开，大队踩得楼梯咯吱作响。腿一软，老板就瘫在了地上，伸手招来仆役，“快，去州府把这些报告给知府大人。”
再次出了客栈，外面倒是飘起了小雨，可甘霈的神态却放松不少。他把府兵分成五队，对其中四队下令，让他们去各个城门口守着。自己则亲自带着另一队人马。
雨滴轻轻掉落下来，秋雨冰凉，却让甘霈愈发清醒。身后的府兵们只看到自家侯爷突然大笑两声，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而越走，府兵们越面面相觑，这前面，可就是青楼了啊！难不成侯爷有什么雅兴，带着府兵逛青楼？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甘霈就是没有停，径直往青楼里冲。风月场所，何时见过这样的场景，姑娘和客人们都吓得不敢动，盯着奇怪的那一队兵。
管事的妈妈也吓得带着几个名气较大的姑娘过来，未及看清就甩着帕子假哭，“诶呦，官爷呀，不知我们犯了什么事，竟然都带兵过来，难不成咱们姑娘并没能讨到你们的欢心？”
眼看着她边说边往人的身上蹭，甘霈退后半步，站到几个府兵的后面。被磨的没有脾气，最前面一个小兵蹭得拔剑警告，吓得妈妈脸色一白。
这才认真打量了一圈这些带刀府兵，妈妈就立马收了说混话的念头。站到这里，还能个个目不斜视，来者定是不能随意惹的。
回头看自己的姑娘们一眼，妈妈率先收了风尘气，转而客气地笑着上前，“不知这位爷是？”
“我乃文靖侯甘霈。”轻拭袖边的雨滴，甘霈收敛视线，“今日事出突然，这样冲进来，乃是本侯之过。若是扰了几位的生意，明日自可去侯府领钱。”
妈妈和姑娘们俱是一愣，这青楼中也不是没有过闹事的人，可对她们这样客气的，倒还真是头一个。妈妈粲然一笑，微微俯身，“早就听闻过侯爷美名，却未曾得见，今日无论侯爷想做什么，想找谁，都是小人的福气，您请。”
“你，真的是侯爷啊？”就在妈妈的话音落下，跟在最后面的一个姑娘，突然有些胆怯地说。
这才闻声抬头，甘霈的目光定在她的面庞上，微微皱眉。眼前这个姑娘，似乎颇有些眼熟。
见因为自己的话，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不等妈妈提醒，那姑娘就站出来。“我知道侯爷想找谁，侯爷可随我来。”
在脑海中搜寻良久，甘霈才辨认出来，这就是宁若菡上次来的时候，同她一起喝酒的姑娘。当时她还妄图调戏自己，怪不得如此心虚。心中有了数，甘霈从她的话里也听出来，自己找对了，“姑娘请带路。”
使眼色让自己周围的几个姑娘留下来照看大厅，安抚众人的情绪，妈妈亲自跟着上去。
在二楼的一间房前站定，姑娘低声道：“夫人，就在这间房中。她来的时候小心，应当并没有人看到，若是日后有人问起，民女也会想办法遮掩。”
“那就多谢姑娘了。”本也没多在意许久之前的事情，甘霈颔首道了谢，又看向青楼的妈妈，“既是家事，就不便多留二位。本侯说了，明日可去侯府拿赔你们的钱，倘若你们不方便，我也可派人送来。”
受宠若惊地低着头，妈妈笑道：“侯爷言重了，那小人就先退下了。侯爷放心，无论如何，我们定当对今日一切守口如瓶。”说完之后，妈妈也不多看，直接带着那位姑娘快步离去。
“所有人听令，守住周边，不准任何人靠近。”沉声下完令，甘霈在门口默立片刻，缓缓推门。
里面坐着的人在他打开门的瞬间，举起一面团扇，遮住自己的脸。
但甘霈就是知道她是谁，回手关上门，他轻轻一笑，“原来夫人也忌惮，不要被别人看到了脸啊？也是难得，还记得我说过，官员不准狎妓。”
“你也是难得，还带了府兵出来，闹这么大动静！”咬着牙放下团扇，宁若菡刚才听到了外面的一切声响，“这要怎么收场啊！”
而甘霈却是因为她的动作，眼前一亮。宁若菡身穿一件胭脂色长裙，还配了一件珍珠白披帛，云鬓边斜插着他送的步摇，眼尾绯红，唇上还染了胭脂。
喉头滑动两下，他过来坐在宁若菡对面，为她斟一杯酒。“既是来接夫人回府的，这样的架势还小了些呢。我还有四队府兵在城门口，可要一起叫过来？”
“你疯了，这么大动干戈！”如今是彻底没了之前的玩闹心思，宁若菡急忙道。
抬手将酒杯递给她，甘霈软软一叹，“因为我以为，你真的要走了。”
将手中的团扇扔在一边，宁若菡接过酒一饮而尽，红着眼凑近他，“我是走了啊，我和你也是真的和离了。”
“若菡……”
抬手止住他的话，宁若菡又给自己斟一杯酒，把怀中的和离书拿出来。“我接了你的和离书，也离开了侯府，所以之前两年的所有恩怨，我们一笔勾销了。”
酒香漾在空中，甘霈隔着一个桌子看她，忽得轻轻一笑，仿若是初化的霜雪。
而看到了他的笑，宁若菡也不免弯着唇角，“你记住了吗，我们和离过一次了。”
“我只记住了，往后我们都要好好过日子。”抬手抚上她鬓边的碎发，甘霈轻声问，“为何不走呢？”
还真是没有信心，就非要她把话挑明，宁若菡歪歪头。
“没办法呀，你又闷又不会哄人开心，还让我受了那么多委屈，可我就是偏爱你啊。比起所谓的恣意放纵，更偏爱你。所以拿到了和离书，我也不会离开你的。我家没有自信的傻侯爷，你明白了嘛？”
眼角迅速滑下一滴泪，甘霈脸上的笑容却更深，喃喃回道：“明白了。”
“往后，可以毫不顾忌地相信我对你的情谊了吗？”抬手擦去他眼角的泪，宁若菡也是鼻子一酸。
甘霈倾身向前，落在她的唇角低喃，“好。若菡，谢谢你。”
他的尾音，还带着颤抖，宁若菡心中低声一叹，应和着他的亲吻。轻缓温和的缠绵一吻，片刻后便停下，甘霈又贴了贴她的额角，才笑着坐回去。
“你今日闹出这么大动静，到底该怎么解释啊。”后知后觉地害羞，宁若菡低垂下头，手指在桌案下交错。
勾唇一笑，甘霈追逐她的目光，“这算是什么大动静。你知道我带全部府兵出来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吗？”
他今日的举措也委实惊到了宁若菡，不由好奇地问：“什么？”
“不管你去哪里，都不能让顾君承单独跟你走。就算是隔着远远的，我也得带兵跟着你。”语气中带入那时的坚决，甘霈淡笑着回答。
小口啜饮杯中的酒，宁若菡啧啧称奇，“原来你也并非只是会说些好听话啊。”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笑着帮她再倒一杯酒，甘霈故意眯着眼，“我是见惯了勾心斗角的，能陪着陛下从太子成为皇帝，我就有的是手段。”
身体突然一顿，宁若菡眨巴两下眼睛，“要是我今天玩脱了，你会带兵把我抓回去？”
“那当然不会，任凭我有怎样的手段，都是在京城时的事情了。况且对着你，我怎么可能忍心让你有一丝不悦。”这才收了脸上故意摆出的一丝狠绝，甘霈又柔和看着她，“故意逗你的，是你自己的意思，要我把所有面都呈现给你看。”
对着他一笑，宁若菡手指偷偷往和离书处摸去。
伸出指尖按住和离书，甘霈笑着挑眉，“嗯？”
“我觉得这样珍贵的东西，我还是得收好，万一什么时候咱俩又过不下去了，还是能拿出来用。”宁若菡看着他讪笑。
扑哧一声笑开，甘霈松开手指，“真吓到你了？”
“你都把那么多兵带出来了！”一把将和离书贴身藏好，宁若菡才笑瞪他，“记住了啊，和离书还在我手上，以后不准再让我生气了。”
笑容顿时僵住，甘霈低垂着眼角，委屈地看她，“你说过的，你偏爱我，拿了和离书也不会离开我。”
大笑着倒一杯酒，宁若菡十分豪气地拍拍他的肩膀，“你看你，情动时说的话，也能当真。”
“……原来如此，夫人只是诓骗我的，看来还是有很多事情在你心中比我重要。”
毫不心虚地咧着嘴笑，宁若菡点头，“那当然了，比情爱重要的东西多的是。”
“……本侯突然想起，门外还有我的一队府兵。”
原本攀在他肩膀上的手，顿时滑向他的面颊，宁若菡讨好地笑，“这说了的话，就得算数才对！”
低着头笑了许久，甘霈觉得困在自己心中许久的浊气，总算是尽数排出。牵着她的手站起来，目光柔和，“好啦，回家吧。”
“不行，外面那么多人呢。”宁若菡也偏头笑，尽情拉着他的袖子撒娇，“我可不能让人看到。”
真是会磨人，甘霈点点她的唇角。
又拉拉他的袖子，宁若菡转一个圈，“而且你就没有发现，我今天不太一样吗？你不该夸我漂亮吗？”
“我早就知道夫人漂亮，一直是最漂亮的。”他的语气肯定，眼中的欣赏再不隐藏。
顿时又缩了回来，宁若菡偏头，咬唇轻笑。
“你等我一会。”轻声叮嘱一句，甘霈又走到门口，拉开一个小缝安排府兵，“一盏茶之后，你们自行离开，去将城门口的弟兄们也唤回来，切记不要惊扰到别人。”
“是！”
安顿好了外面，甘霈才重新回来，打开临街的窗子。又将自己的斗篷解下披给她，“外面下雨了，要穿好。”
戴好帽子，宁若菡探头看一眼外面，心中有些打鼓，就这么跳出去？还没做好准备，甘霈的手就揽在了她的腰间。随后足尖在窗边轻点，借力就直接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