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九州沐血>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一杆长篙分伯仲,双臂轻起挑木排。

  大家各奔东西,小龟的父亲有了确切的消息,他自然要往郓州去了;段练的病请涅槃和尚用竹杖一捅,便杖到病除啦,两个老头子也不用陪他去少林寺了,可他们耐不住寂寞,又突发奇想要随郭岩三人去渤海国,登一登太白山,观一观龙之子。其他人不一一细说,总之各忙各的事,都像脑子里置下罗盘,早就编排好了行程方向。

  

  到了洛阳,小和尚齐己先行告辞,要往城内宜人坊菏泽寺住上几日,那里是禅宗七祖神会大师驻锡、大行南宗禅法的地方,然后再西去长安参访。

  

  一封帖子加上枢密使杨复恭的名头,递到河南尹衙门真是立竿见影,一切不可能全都迎刃而解了,二话不说派给五个人一艘官船,尽孝敬之能事,有吃有喝好招待,顺永济渠一路向北直奔幽州。

  

  历经近四千里的水路,虽说一天比一天暖和了,可越往北走越感到凉爽宜人呢,就连呼出的哈气都愈加得痛快舒畅,比以往要喷送得更远些。

  

  这日,他们抵达幽州地界,听艄公讲,前面离岸十里便是州治蓟县了。望着浑浊湍急的河水,和一付付顺流而下的木排,唐老爷子责怪道:“朗拐子搞的?要出事呦!莫棱个横冲直撞,龟儿子毛椒火辣,利边要撞翻船噻。”他又向掌船的提出要求,要在离州治蓟县城最近的码头靠岸,只为了省些脚力。

  

  艄公为难地解释道:“官爷,府尹特意吩咐过,你们是上宾,让我们好生侍候着。小的不敢偷懒耍滑,这么远的路都送过来了,还差这几里吗?可真的是力不从心实难办到啊。再往前走是行不通的,水道淤积无法行船,只能在前面的渡口靠岸啊。”

  

  “不会吧,水势这么大,怎么行不了船呢?”郭岩看着激流勇进的河水有些不信。

  

  艄公显出满脸的真诚,“小爷,过了这个渡口再往前去,走不多远便是卢思台(西山八大处)了,那里是过不去的。最早在太宗征东时,馈运使韦挺就是因为那里的河道不通,延迟了漕运军粮,被贬为了庶民。而那这一段又没有渡口可停,想要离县城近些下船是办不到的。”

  

  雷子望着越来越近的渡口问道:“为什么偏偏要在这里设渡口,上游和下游不适合吗?”

  

  “官爷,您有所不知,是再往上游去,河岸陡峭,水流湍急,无法摆渡。而往下游走,河面宽广,这桑干河又叫无定河,水道不定,无法设渡口,只有此处最是适合。”

  

  “看!那里有渡船,渡来渡去好麻烦的,为什么不架桥呢?”郭岩抬眼望见行至河中央的大木船。

  

  雷子提醒他,“人家不是刚说过嘛,这河叫无定河,河流经常改道的。”

  

  “那就用铁牛镇上嘛,像蒲津渡用铁牛把这条河镇住,《易经》里说,牛象坤,坤为土,土胜水。脑子笨没有奇思妙想,还不会照葫芦画瓢吗?这样无定河不就成为永定河了嘛。”

  

  还没等艄公表态,雷子不待他说完反对道:“那得耗用多少铁来铸啊,你这个主意太奢侈啦,还不如造座石桥,在每个桥的望柱上雕刻石狮子,狮子也有震慑辟邪之用。”

  

  突然,唐怀义指着那只停下来的渡船惊叫起来,“出事咾!渡船高头的和尚灯儿啊当啊的,栽泌头儿,还把个女滴拉下去咾,他是要搓夹夹噻。”

  

  “应该不是自己跳下水的,和尚在水里呼救呢,你看他的胳膊伸得有多长啊,没见过有这么长胳膊的人。不好,动手啦!船上的人撕扯起来了,难道发生了什么争执?我们过去看看吧。”在雷子的建议下官船向木船划去。

  

  此时的渡船上正在演着全武行,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伙子与一个青年人大打出手,小伙子赤着双脚,年纪不大也就十五六岁的光景,却有着结实的体魄,浑身凸凹的肌肉突突直抖,像只趴在地上运气的大蟾蜍。

  

  与其对阵的年轻人可就逊色多了,看上去要长上几岁,身材矮小,不足七尺,脸色蜡黄,骨瘦如柴,活脱脱是个弱不禁风、有今日没明朝、无可救药的垂危病人。

  

  病小子体格上亏缺,可家境却似殷实富足,从他头上的虎皮头巾,下身的豹皮裤子来看,应该是个不差钱的主儿。

  

  “小子!就差你们两个人啦,快把银两交出来,一吊钱就放你们过河。”发难的小伙子威胁道。

  

  “一吊钱,对本太保是小事情,我这钱袋子里的金铤子闲得叮当作响嘞,可它们不是给你们这些强盗的。”病秧子说起话来并无半点颓废之气,口齿伶俐,堂音还是蛮足的,“原来你这是条黑船,船上的百姓任由你们欺负,可对我不成,不服气咱们试试看。”

  

  “你们两个小艄公,太没有眼色了,两个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啊。”船头坐着位白发老者,头戴缎子风帽,身披着大红色的斗篷,精神健硕,不怒自威,“王不过项,力不过霸,能打得过他的只有项羽、李元霸,可惜他们都不在世上,若是能轮回转世,真应该让我徒儿和他们一决高低。”看来他还真有此心,对无缘相遇甚是遗憾。

  

  “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什么话都敢往外讲。老家伙,他是你的徒弟?体格倒是酷似李元霸,不知有没有恨地无环、恨天无把的本事,今天让我王彦章见识见识。”他举起手中的大铁篙狠狠地向对方打去,“吃我一篙!不交出买路钱,就把你像那和尚踹到河里去。”河水里奋力挣扎的出家人还在大声呼救着,他还用力托着个老妇人,看来他应该识些水性,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被激流吞噬。

  

  面对裹挟着风声劈头打来的铁篙,青年人不慌不忙伸手牢牢攥住,强盗小子哪里肯放手,使出浑身气力去夺,却恰似蝼蚁撼树一般纹丝不动,“彦童!快来帮我,这回碰上硬茬啦。”

  

  被召唤的少年窜了上去,满脸的不屑不信,“大哥,还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来跟你比力气吗?你自命天下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的。”他们哥俩合力去抢大铁篙,可还是占不到便宜。

  

  “敬思,不要再戏耍他们啦,若是还不发力,水里的那和尚可要葬身鱼腹喽。”泰然自若的老者轻声催促着。师父的话刚说完,病青年便奉命行事,只见他轻轻松松地用手一拖,把那两个兄弟瞬间甩到半空之中,连人带篙摔进河里。

  

  青年人不去管那落水的强盗,而是招呼着乘客们伸手援助出家人,“哪位会划船啊?把船靠过去,看老和尚与老夫人风烛残年的样子,都得有个□□十岁了吧,快撑不住啦。”人们都在面面相觑,十几个人竟然没有一个懂得此道的,再说,篙杆在强盗的手里,用什么来撑船呢?

  

  船上的乘客不止一个人在叫嚷,“不好啦!木排冲下来了,挨得这么密啊!他们四个怕是活不了啦。”可不是嘛,十几付木排前后相抵齐头并进,以排山倒海之势碾压而来,直奔只露出脑袋的落水者,“潜水!潜水!”有聪明人出着主意大声喊着。

  

  “救命啊!救命!你们两个挨千刀的,图财害命啊。”老和尚可能是年纪太大了,脑筋反应迟钝,或是自认为潜下去憋不住气的缘故,他只顾双手胡乱拍打着水花,拼尽全力呼救着。

  

  “两个老人完了,没救啦。”这是在场之人一致的想法,可谁也没有想到,那两个已经潜入水中的小伙子又探出头来,披头散发的哥哥大喝一声,手持铁篙双膀给力,迎向冲过来的木排,硬生生将其拨向两边,一个又一个破开一条水道,将两个老人从必死的境地拉了回来。

  

  “呃,这孩子好有力气呀,虽然步入歧途,心眼尚未坏透。”船头的老者看在眼里,露出赞许的笑容,“敬思呀,此人的臂力只在你一人之下,略微加以□□,他日必能成就一番作为。”

  

  “你们看!远处的木排又漂下来啦,事不宜迟,把水里的人救上来啊。”官船此时已经靠了上来,雷子眼见如此危急的场面,不由分说吩咐着领头的艄公。

  

  水中的老和尚已经虚脱了,没人来救时尚能勉强支撑,一旦看到有人伸手救援,他却似泄了气的皮囊筋疲力尽啦。唐怀义使劲挥着拳头为他打着气,“来不起咾,要雄起!”

  

  哪儿还有力气雄起呀?就是篙杆伸得鼻子底下,口号喊得再响亮,对于出家人也是无济于事的,他连老妇人也托不住啦。“水都没脖子啦!哎呀,哎呀,没顶啦,冒泡了,还是我来救你们吧。”扑通一声郭岩跳到河里,毕竟是岷江边上长大的孩子,水性还是蛮不错的。

  

  “哟豁!你们看他长的像哪个嗦?哥佬倌,是从惠陵里爬出来的噻。”似落汤鸡般的两个老人被救上了官船,瘫软如泥大口吐着河水,唐老爷子一见是惊奇不已,不禁叫出声来。

  

  刚上船的郭岩闻声去看,老妇人一付鹤发鸡皮、蓬头历齿的样子,长得没什么出奇的。可老和尚却让他瞠目结舌了,“是像,刘备!汉昭烈帝刘备,和武侯祠里的塑像是一模一样呦。”

  

  只见这位古稀老人,生得身长七尺五寸,两耳垂肩,双手过膝,目能自顾其耳,虽然上了年纪,却保养得非常到位,面如冠玉,唇若涂脂,可能是长年修行的善果吧。他长嘘着气劝慰自己,“心态要放平和,遇事莫生气,我向谭忠保证过。善哉,贫僧长得像老祖汉昭烈帝吧?那就对啦,谁家的孩子不像爹妈啊?我乃中山靖王刘胜一脉,汉昭烈帝二十二世孙。”他连连向老妇人赔着不是,解释着是一时慌乱拉她下水的。

  

  那受害者只是用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自私自利!”怒斥一句便不再搭理他啦,而是转向郭岩那边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