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九州沐血>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人多口杂治顽疾,三言两语献奇策。

  “这孩子得的是羊角风啊,是吧,陶太白?”瘦高的老汉弯下腰看那昏迷的孩子,拿不定主意去问身旁的同伴。

  

  矮胖老汉并未听他说话,正忸怩地卷着衣角,向苗条女子的背影望着,“太白,你听我讲话吗?老毛病又犯了。”

  

  “她长得真好看。”听到朋友的责怪,痴迷者这才缓过神来,“尹子虚,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的是他。”瘦高老汉指着躺在地上的段练,“他抽的是羊角风吧?”

  

  矮胖子不再去想苗条女子了,也俯下身子端详起病人,“嗯,像!像是那病。”

  

  “对于这病,我倒是有个偏方。”又瘦又高的老汉显得十分自信,“母驴的紫河车可治这病,焙后研成粉末,一日一钱,三次服下,保你不再复发。但要加小心,不用的紫车河千万不可随随便便扔在河边,只要沾着水草,就会迅速地生长起来,形成可怕的水草。这水草有鬼性,能嗅出水中人的气味,专门去缠人的脚踝,令其溺水而亡。凡是被它溺死的人,都会成为水鬼,而且更为歹毒的是,冤魂不得转世投胎,除非再把别人拖入水中溺死,他才能得以解脱。”

  

  矮胖子不赞成他的方子,“你这法子不中,太瘆人了,还是用活蜥蜴的好。你们听我的,把蜥蜴抓来放入瓦罐内,盖压后用明火烤,再取出放在瓦上焙干,研细成末,每三条为一包,一日一包,二十天便见效。”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所说的都是土法子,贫僧也听说过,只是治标不治本啊。而且段练的病是胎里带的,不好治呀。”柳和尚漠然地摇着头。

  

  “尹子虚,要不,给他吃松柏子,延年益寿,也许管用。”矮胖子又提出其他建议。

  

  “陶太白,你别乱出主意啦,再吃出一身绿毛来,根本是两码事。师父,刚才你说他是被黄王救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瘦高的老人好奇心还蛮强的。

  

  和尚看了一眼草军统帅,两个人用眼神彼此交流后,出家人这才娓娓道来,“施主想听,我便讲给你,前年黄王率领义军横扫中原,大军兵临邓州城下,他骑马到城外勘察地形,只见潮水般的老百姓涌出城来,其中一位妇人背着包袱,一手拉着一个年纪小的男孩,另一只手却抱着年纪大些的男孩。黄王感到奇怪,就下马相问,一问才知道,百姓们被官府所欺骗,说他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乃佛陀弟子目连尊者下凡,为救出阿鼻地狱里受难的母亲,打开了地狱的大门,无意间放走了八百万厉鬼,这些孽障转世投胎散居天下,尊者此次下凡就是要带他们重回阴间的。所以草军见人就杀,杀红了眼,一定要凑足八百万的人数。”

  

  “一派胡言!这帮贪官污吏乌龟王八蛋才是恶魔呢,把好人都逼得活不下去了。”朱存气得骂出声来。

  

  出家人接着讲道,“在一再追问下女人如实告诉黄王,她怀里抱的是大伯家唯一的活口,手里牵的才是自己的儿子。万一情况危急时,她宁可丢掉亲生骨肉,也得为大伯家留下一支根苗。”

  

  小和尚齐己听了颇为感动,“善哉,这逃难的女人是个女菩萨,有慈悲心肠啊。”

  

  柳和尚同样是感慨万千,“是啊,黄王也是被她的善良打动了,便劝她快快回家,一个妇道人家还带着孩子,兵荒马乱的流落在外,更容易发生不测。还告诉她,草军杀的是贪官污吏、奸商恶霸,是从不惊扰老百姓的。而且第二天便是端午节了,让她回家该包粽子包粽子,该滚鸡蛋滚鸡蛋,告诉她用菖蒲和艾草插在门口,这样草军就不会伤害她啦。”

  

  “她按照吩咐做了吗?”雷子直替这一家人着急。

  

  和尚点头称是,“女子见黄王器宇轩昂,一身正气,便相信了他的话。返回邓州城后,女施主不但自己按照吩咐做了,还告诉了左邻右舍的街坊们。待草军攻入城里,只见家家户户,无论是贫民百姓,还是富户官绅,门上都挂着菖蒲艾草。为了信守诺言,黄王无可奈何只得空手离去。”

  

  草军统帅突然开口打断他,“柳师父,在邓州可不是空手而归啊,我得了这个小棋童嘞。据他婶子讲,段练的父亲在世时是棋待诏,围棋、象棋样样精通,这孩子受家庭的熏陶,也是下棋的好手。”他又心事重重地紧皱眉头,“当时他婶子告诉过我,段练天生患有痫症,我并没有往心里去。他在嵖岈山时犯过一回,又在围攻宋州时犯了病,我也找了很多郎中,都说是顽疾无能为力。接着是几天前在光州,间隔是越来越近,看来病情有加重的趋势啦。”

  

  “对头,硬是不好咾,要搞紧找名医噻。腿杆打闪闪,不得怪地不平;医术不高明,豆说是绝症哦。”唐怀义看不惯地插嘴道。

  

  学究黄璞对他说的颇为赞许,“这位老哥说得精辟,天下没有治不好的病,只是你没有找到对症之法,找对治病之人。对了,我猛然想起个人来,他名叫周朴,字见素,乃江南大儒,是我们福州人。老先生无功名之念,曾隐居嵩山,寄食寺庙中当居士,常与山僧钓叟相往还。我和他是诗友,听他说过在嵩山少林寺有治病的高僧,能医治百病。”

  

  矮胖老人抢着说:“我知道!我知道,那是禅武医,密不外传。少林寺里的和尚熟悉人体的经脉,擅长点穴治病,取嵩山参熬汤调剂身子,嵩山参形如娃娃,有起死回生之效,你们可以带孩子去那里试试。”

  

  瘦高老人补充道:“只是寺里的方丈行筠大师年纪大了,气力匮乏,眼下主事的是慧觉禅师。”

  

  “你们说的周朴先生我认得,当年在莫干山张老庄主家,他是教书先生,我给人家看家庙,后来他随高僧去了嵩山,他的话不会错的。”柳和尚记起了往事。

  

  “在嵩山吗?竟然有如此的名医,段练这孩子可有救了。”黄巢得到这个讯息非常高兴,“黄先生,您那姓周的朋友也应该是博学多识之士,有机会黄某定要拜望他,我这就安排人送段练前去诊治。”

  

  “大王,还用别人吗?我们哥俩正好要去东都,就由我们送他去吧。”陶太白还是个热心肠,主动请缨要陪孩子前往。

  

  尹子虚跟着表示,“交给我们去办好啦,登临天下的崇山雄川是我们哥俩的平生志愿,嵩山是五岳之中,虽然我们曾经去过,故地重游又何妨?”

  

  “那是太好不过了,就辛苦两位走一趟啦。”统帅喜不自禁地感谢道。

  

  有人从寺外跑进来,还嗯嗯地清着嗓子,黄巢头都没回对黄璞说道:“是我那外甥林言,他的报事嗓子又在打鸣喽,八里地都能听得见,一听就知道是他来了。”

  

  来的不仅是一个人,不时发出怪声的小伙子只是四个男人之一。走在最前面的抱拳行礼道:“黄王!我们回来了。”这位长着个挖苦脸,下巴上长着几根孤立无援的胡须。

  

  黄巢看着前面的两个人,“葛从周、朱温,你们俩个回来的好快呀,和州、宣歙水军的情况摸清了吗?”

  

  “禀报黄王,我们带回来个知情人,他是我侄子,刚刚从江南过来的。”另一位是个方脸浓眉,鼻尖无肉,耳后腮骨突出明显,上身略微前倾的青年人,他指着身边披红色布斗篷、身材高挑的男子,看年纪比他大了十几岁。

  

  这个人长得奇瘦,别人的肉是往外长的,可他却往骨头里去,皮肤泛着褶褶的亮光,手里拿着面平鼓贴在胸前。他向黄巢鞠躬施礼,并向方脸青年惊呼道,“小叔叔,这位就是冲天大将军黄王吗?我总算找到大将军啦。呀,真是器宇轩昂,英伟不凡啊。我周冰得见英雄,真是幸运之至啊。”原来他比青年人还小上一辈。

  

  “这位周英雄是朱温的侄子?英雄前来找寻黄某,应当是有重要的事件喽,请不吝赐教。”草军统帅恭敬地回礼道。

  

  “大将军,我是来为您献计的。正是!九言劝醒迷途仕,一语惊醒梦中人。”他居然伸手投足旋转身段,拿腔作调娓娓唱来,“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且听军情报如何。”

  

  黄巢见他舞得有模有样,唱得字正腔圆,猜想一定是登台献艺的戏子角儿,“你侄子是唱戏的呀?”他见对方正陶醉在造型上,孤芳自赏呢,便偷偷询问着属下朱温。

  

  “咦,二叔也在呀?”那位一个转眼,眼仁从下向左,向上,向右,再向下转了一圈,又认出了人群里的朱存。

  

  “冰冰,我周陌二哥、芰荷嫂子还好吧?”挑水的草军嘻嘻笑着走上前。

  

  “挺好的。”

  

  “我二侄子挺好的?”

  

  “周凌他挺好的。”

  

  “海山伯伯还好吧?”

  

  “我爷爷,他好着呢。”

  

  “我周阡大哥也挺好的?”

  

  “我大伯在襄阳也挺好的?”

  

  “大侄女袅儿呢?”

  

  “她也应该很好吧。”

  

  “周老爷子呢?”

  

  “周世贵周老帮主啊,我也有日子没见啦。”

  

  两个人亲密无间地攀谈起来,能想到的全提及一遍。

  

  方脸青年看他们黏黏糊糊,扯东扯西地没完没了,急忙提醒道:“周冰,二哥!你们待会儿再唠呗,先说正事。”

  

  “说正事,说正事,二叔,我们待会儿再唠。”瘦干儿意识到跑偏了,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大将军,我是专程来给您拨云见日的。在巢湖边上我遇见了二叔,他说要去和州刺探军情。我把他俩拦回来了,和州是万万去不得的,淮南节度使刘邺在那里布下了口袋,专等你们往里面钻呢。我这消息及时吧?是不是老龙正在沙滩卧,一句话惊醒梦中人啊?”

  

  “英雄,你带来的情报太及时了,否则,草军冒然行事,又要损失惨重啦。和州向来是块难啃的骨头,之前就吃过它的亏,在那里我们损兵折将,被迫北上无功而返,结果在中原被官军团团包围。前几日有消息说,和州的兵马调去润州围剿曹师雄了,历阳城内空虚,不知是真是假,这也是我让葛从周和朱温去打探的原因。”

  

  “放弃吧!和州不要去,什么调去润州啦,曹师雄早就被镇海节度使裴璩、宣歙观察使王凝、都监杨复光杀得片甲不留,尸首都找不到了。和州兵是虚张声势,人家放出的烟雾,意在撒下香饵钓金鳌,你们再去把鸡蛋往石头上撞,不是要重蹈覆辙吗?我说趁早放弃这个念头吧。”

  

  “你是不赞成我们攻取江南喽?”黄巢意识到形势的严峻。

  

  “您呐,错,错,错,长江一定要过的,这是解开乱麻的唯一的一招,有这样才能跳出重围再图发展。中原已经没有留恋的价值了,连年征战赤地千里,贫瘠不堪。而太湖之滨鱼米之乡,富足的江南才是草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重生之地。而且先有曹师雄的铺垫,打得官军晕头转向;近日又听说江西洪州的王重隐兵败战死,其部下徐唐莒接替了他的位置,挥师东进信州,有染指宣州的企图,那个太监杨复光正带着大军前去抵挡呢,此时宣州一带正好有机可乘。大将军,要当机立断杀出重围,越大江,图江南,大事可成矣!”对方是滔滔不绝一番筹划,说得豪气冲天,信心满满。

  

  草军统帅却是一筹莫展,“我们也打算进军江南,可和州布有重兵,路被堵死了,我们想到的,刘邺同样会想到,他会让我们轻易过江?而且,江上还有宣州的水军阻拦。”

  

  “将军,你好糊涂啊,条条大道通长安,去江南也不是只有一条道。至于宣州的水军嘛,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统领水军的樊俦是个志大才疏、刚愎自用之人,水军早晚要毁在他的手里,将军不足为虑。”瘦干男子眼珠一转诡秘地笑道,“这里耳目众多,不便详谈,大将军请借一步说话。”于是,他们两个离开月台,走进大殿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