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九州沐血>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高湘借驴搬救兵,天罡地煞起妖风。

  “前天遇见时,据他说,杨玄价没几天就一命呜呼了,他本想找那使双钩的回纥人,报那踢胸之仇,可找遍了长安城也未见其踪影。他又担心暴露了行踪,引来仇家的追杀,于是,便离京四处游荡去了。听说要回西九华山妙高寺看望年迈的师父,我知道的就是这些啦。” 讲完事情的原尾,白衣青年望着略有所思的高顺励。

  

  “令超禅师,事不宜迟,只好请您把首级送回饶州了,我即刻奔往西九华山,一定要追上梁思服,把杀害我师父的黑手揪出来。”他主意已定说走就走,与众人告辞向北而去。

  

  老和尚见他走远,回头吩咐着白衣教徒们,将麻袋悉数搬到沙平船上去。

  

  东西被拿走了,明教人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呀,“大哥,白忙活了,都被他们拿走啦。”董乙眼巴巴地看着,不服气地抱怨着。

  

  “还能怎么的呢?谁让姓高的是陆仙姑的哥哥啦,我们惹不起人家呀。”毋乙同样是心有怨气。

  

  弟弟阴沉着脸低声嘟囔道:“回到南岳庙,我得跟仙姑说道说道。就剩这两个死人啦,要知道是这样就不赶马车来了。”

  

  “两个就两个吧,虮子虽小,也是肉啊,把水边的那个抬上马车吧。”明教头领无可奈何地说。

  

  “费那个力气干嘛?我们又不是天竺人,留着身子有什么用?割下他的脑袋就行了。”董乙说着话直奔岸边的节度使,他狠狠地踢了尸体一脚,然后踩住高湘的前胸,一把薅起散乱的头发,“你是江西节度使?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干了多少缺德事?呃,你睁着眼睛瞪我做什么?”

  

  “小伙子,我瞪你,是因为你薅我头发啦。而且说的话极其不妥,官员中绝大多数是好的,都曾立志报国,公而忘私,尽职尽责。只是官场污浊不堪、腐化之气盛行,使得清白之士上行下效,逼着你不得不随波逐流,同流合污啊。”死人突然开口说话啦,这可够瘆人的,吓得董乙差点没坐在地上,手里攥着节度使的头发呆若木鸡了。

  

  “哎呀妈呀,诈尸啦!”贺正使带头惊叫起来。

  

  “看你的打扮应该是摩尼教徒喽,你们不是讲三封和十诫嘛,明令是不杀生的,你怎么犯戒杀人呢?难道是加入草寇啦?”高湘凌然正气地质问着。

  

  董乙胆战心惊地辩解着,“我,我没有杀人,我是要割死人的脑袋。”

  

  “我是死人啊?死人还能与你说话?放开手,让我起来。”他打落对方的手,一骨碌爬了起来,“方才是谁说我昧着良心任人唯亲的呀?说我偏袒照顾邵安石中进士,真是血口喷人,辱我清白,是可忍,孰不可忍?气煞我也!安石是我慧眼识珠挑选出来的,诗词歌赋、文韬武略样样出类拔萃,正是我大唐急需的栋梁之材。你们都是些什么人?不会是草寇吧?”

  

  “节度使说哈嘛呢?喃说谁是草寇呢?把俺们当成哈嘛银了。败把豆包不当干粮,俺是货真价实的渤海国贺正使,来大唐朝贡的。”高特使首先不乐意了。

  

  “噢,你是渤海国的贺正使?呃,听你的口条是渤海国人,可用什么来证明你是特使呢?现在骗子太多了,我是不信啊。”江西节度使打量着对方,固执己见摇着脑袋,“草寇头子王重隐也是这么诓我的,说是饶州的官军溃败来投,诈开洪州城门夺了府治,我连官服都没来得及穿,划着小舟逃出城来。草寇要赶尽杀绝呀,在后面一路追杀,手下人全被射杀了,我见事不好跳水逃生,落水之后才想起自己不会游泳啊,几口江水进肚就昏昏迷迷的了,像在半空中飘浮打转,突然有人作诗骂我,指桑骂槐极其歹毒,我一气之下方才苏醒。”

  

  “这位的确是渤海国来的特使呀。”曹松在一旁证实道,“节度使,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你是哪一位呀?”高湘转向他看。

  老书生得意地回应道:“曹松,舒州人士,现栖居洪州西山。高节度使方镇洪州,城里城外住着,我们是邻居嘛。”

  

  “曹松?没有听说过呀,你也住在洪州,可怜啊,如今那里是草寇猖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和我一样回不去喽。”节度使冷漠地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的坦率令对方尴尬地笑了笑。

  

  “高节度使,睦州青溪人方干,这厢有礼了。”口齿漏风的老人照样是雷打不动的三鞠躬,还是那么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他连连拱手表示着歉意,“节度使我为我外甥章碣的唐突,向你赔礼啦,小孩子不懂事,不知深浅,没大没小,随口做歪诗冒犯了你。他爷爷章八元过世得早,他父亲章孝标疏于管教,我这做姑父的又搬到越州去住,这孩子放浪不羁得很。”

  

  “哈,方干!我知道你,早听人说过,阴差阳错未曾谋面,大诗人呀。”高湘再没有之前的冷静了,他走上前去高兴地打着招呼,“刚才作诗讥讽我的是你家的小孩子?叫做章什么,是结果的结,还是节日的节呢?”

  

  “哦,他是东临碣石以观沧海的碣。”方干用手指在自己的手心里写着。

  

  “你说他的父亲是秘书省正字章孝标吗?我晓得,那是大才呀,李绅镇守扬州时,曾在宴会上以春雪为题赋诗,章前辈下笔立就,我记得诗是这样写的,六出飞花处处飘,粘窗著砌上寒条,朱门到晚难盈尺,尽是三军喜气销。当时是满座皆惊啊!”

  

  “有这事,有这事。”方干微笑着给与肯定。

  

  “既然是章前辈的小公子,就不应该笑话我啦。他的祖父章八元不是同邵安石一样嘛,五十步笑百步。想当年他也是一介穷书生,在邮亭的墙壁上即兴题诗,被严维见到后非常欣赏,收他为弟子,才有了后来的章才子,才有机会得中进士,才有了慈恩寺浮图前的名诗,十层突兀在虚空,四十门开面面风。却怪鸟飞平地上,自惊人语半天中。回梯暗踏如穿洞,绝顶初攀似出笼。落日风城佳气合,满城春树雨濛濛。元稹、白乐天大文豪们都大加赞许。严维和章八元还是同乡呢,我和安石可是萍水相逢啊,我只是爱才而已。”

  

  方干马上应和道:“是,节度使说得极是,要不怎么有伯乐和千里马一说呢。”

  

  “是吧,呵呵,我看看那孩子,呃,还是小孩子嘛。”江西节度使向方干的身后望过去,以长辈的姿态去看郭岩和雷子。

  

  “节度使,这个就是我的侄子,章碣。”老头子指着进士郎介绍道,“碣儿,快过来见过高节使。”

  

  “什么?这位是你的侄子呀,老哥,他能有四十多了吧?还小孩子呢,真让我无语了。”高湘彻底无话可说了,只剩下无可奈何地叹着气,“好了,本节度使还有要事去办,草寇攻陷了洪州,我要去鄂州、舒州搬兵,把治府夺回来。这是谁的马车呀?呃,车上有个病人,看把他冷得牙齿直打仗,只穿件内衣呀,也不给盖床被子。咦!这不是罗隐吗?郑畋的乘龙快婿嘛。”节度使认出了马车上的死人。

  

  “你说他是罗隐,就是写《谗书》的,自己说是十二三年就试期,屡屡应试不第,把自己的名字改成罗隐的那位?”一股同是天下沦落人的酸楚涌上心头,曹松颇为哀怜地看着尸首。

  

  方干感兴趣地问道:“节度使认得他,怎么他是兵部尚书丞相郑畋的乘龙快婿?”

  

  “呃,可不,差一点就成其好事了,只怨他这相貌太说不过去啦,结果泡了汤。”高湘把事情当做笑话说,“老哥,是这么回事,罗隐他的确很优秀,郑畋很喜爱他的才华和学识,经常请他去家里做客。郑畋的女儿更是爱得离谱,整天像入了魔,吵着要见罗大师,常常抱着罗隐的诗卷朗诵诗歌,还意欲以身相许。做父亲的没辙呀,怕她患上相思病,就安排女儿在窗帘后面偷看罗隐。出乎意料的是,走火入魔的女儿看了一眼,只一眼!便心都碎了,呕吐不止,从此再也不读罗隐的诗啦。”

  

  “原来如此,他长得是困难些。”曹松非常能理解地点着头。

  

  “困难都是抬举他,都有些吓人了,哪怕长得像我这样也说得过去呀。唉,他死了,脉都没啦。”方干发自肺腑地说道。

  

  “死了啊,不吉利,这马车我不用了。这驴子是谁的?”高湘非常嫌弃地扭过脸去。

  

  “是我们的,节使要用驴子尽管骑乘,国家大事为重啊。”方干倒是慷慨大方,扯过缰绳塞到高湘手里。

  

  高湘为难地摩挲着内衣内裤,“老哥真是江南名士呀,深明大义,通情达理。可惜我出来时慌慌张张的,身无分文,拿什么抵你这驴钱呢。”

  

  “不用这般斤斤计较,不就是头驴子嘛,小事一桩,你赶快去办正事要紧。”方干无所谓地督促他快走。

  

  “方兄真是个明理之人,那我就不客气了,后会有期。”节度使骑上驴子抖动缰绳,一溜烟地向北跑了。

  

  曹松愁苦地靠近方干说:“方兄,听高湘讲洪州被草寇占了,我也是有家不能回啦。真是做梦都想不到,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也回不去了。”

  

  “大哥,只听说气死人的,没见过被气活了的,真是活见鬼啦。”明教董乙对哥哥毋乙说,“就剩这一具尸首了,我去割了他的脑袋,以免夜长梦多,谁再作首诗把他也弄活了。”他有意去看章碣,那中年进士郎正在埋怨姑父的擅自作主呢。

  

  “来吧,朋友,借你的脑袋使使。”白衣小伙子跳上马车,用匕首在死人的脖子上比划着,“你这口牙打得也太累了,该歇一歇啦。”

  

  手起刀落银光一闪,“啊”的一声尖叫惊了众人,又诈尸了吗?所有人都惊悚地抬头去看。

  

  “扑通”是董乙被一阵旋风掀下车子,重重地摔到地上,他翻了翻白眼,抻了抻麻杆腿,当即昏了过去。而车上的尸体却安然无恙,依旧躺在那里有节奏地扣打着牙齿。

  

  “哪儿来的这么强劲的旋风?要闹鬼吗?大家都躲开,不要过去。”毋乙恐怖地望着车子上。原来明教头领是被风刮下来的,那柱劲风还在车上打着盘旋,旋风的上半部呈黑紫色,下半部泛着银灰,两片画着披甲骑马神像的黄纸在风柱根部呼呼作响。

  

  “兄弟,快把我放下,从井里跳出来时不慎崴了脚,这一路上多亏你背着我,着实地辛苦你了。你这甲马之术好生厉害,绑上黄纸念动咒语便成了,天煞星、地灵星都落在后面了。”黑风居然能说人语。

  

  “是狐仙!大仙显灵了,搁俺们那旮瘩,它唤常出来闹妖。”高特使大气都不敢出,眼睛不眨一下地盯着看。

  

  接着是风柱下半截开口道:“天魁星哥哥,我这日行八百里的本事不算什么,跟天闲星比起来似小儿游戏,人家晓阴阳八卦、识五行运转,能未卜先知,遥测吉凶呢。这次算出君主有难,不正是他的功劳吗?”

  

  “兄弟说的正是,天闲星算出君主有劫难,要饥寒交迫困卧小孤山,我们怎么能忍心不理不睬呢?决不能辜负我们做君为臣的一场情义呀,因此上众兄弟推举我们四个,趁天师张谌羽化之际,逃出真仙观前来搭救君主,还好,紧赶慢赶及时赶到了。”

  

  突然,两柱妖风分离开来,黑风一跃而下立在车厢内。这黑风较灰风矮上半截,而且看起来是又粗壮又密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