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九州沐血>第10章 第十章 大喜过望乱方寸,误入迷津有人点。

  被挤到一边的老者虽上了年纪,白发苍苍,却气色尚好,脸颊红润。他戴着青黑色软脚幞头,穿一袭黑色胡衣,肩上搭着个粗布包裹。正恼怒地瞪起眼睛,对特使粗鲁的举止很是不满,并将手中的画卷“哗哗”地卷起来。

  

  同时怒气冲冲地大声抱怨道:“哦哟歪!小伙子,像无头的苍蝇没个眼色,你那眼珠子是出气的呀?没看见有人在前面吗?差一点儿把我老人家推到江里去,我掉进水里不打紧,若是这画被弄湿了,得让你倾家荡产,卖了绔子都赔不起呦,哼哼。”

  

  “吵吵八火地干哈嘛?喃喊谁小伙子呢?抓乎俺,拿俺当傻子啊,还倾家荡产!败泡了,哈嘛破画介么值钱?”刚走下半段跳板的特使恼火了,他收住脚回头质问道,“呆会儿全船的人都要下船,俺让喃借光败挡道不对呀?”

  

  “哦哟歪,粗暴无礼推搡人,你还生气了。”老者嘴里打着啧啧声,“叫你小子不对吗?我顾非熊年近古稀,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吧,苍天古柏对抽条嫩柳能称兄道弟吗?你有什么可不服气的呢?”

  

  “倚老卖老是不是?没稀吊稀喃,俺得去雇车马,去晚了会被别银抢先的。”高特使厌恶地瞪了他一眼,扭回头又要沿跳板下船去。

  

  “你们等等,去苏州找什么车马?你们是晕船,要走旱路吗?可这里是荒郊野地,渺无人烟,上哪里找车马呀?”老者不解地望着船上的众人,“小伙子,你说一船人都要下去,救人的是要回宿松的,被救的难道也要跟着去宿松做客吗?当地百姓太热情好客啦。哦,都怪老朽耳聋眼花,没有听到他们的邀请啊。”

  

  “昏了,喃想哈嘛美事儿呢?真把自各当盘菜了,没银请啊。”

  

  老者撇撇嘴失望地说:“没人邀请,那大家下哪门子船呢?这条船上估计只有我和小龟是要离船登岸的,其余的人都是沿江抓来的,他们是要掉转船头顺流返乡的。不对,你这么大人不会说谎的,八成是这条船坏了吧?”

  

  “要了血命啦,船没坏!好着呢。谁逼着喃下船了?大爷,就等着女魔头再杀回来,亲自划船送喃返乡哈,闹人。”特使发出几声轻蔑的嘲笑,不再理他抬腿又要离开。

  

  对方却不肯罢休,坚持要一问究竟,“小伙子,话还没说完呢,着什么急走啊?”

  

  贺正使无奈地停下来,回身不高兴地讥讽道:“真样喃颗了,大爷,喃能不能不管闲事,边儿拉扇得去。是上了年纪吗?整的木资资的。介是强盗的船,除了那两个女魔头没抓到,其余的歹银全都束手就擒啦,俺们这些被绑来的银也该自由了,该回家的回家,该干哈嘛干哈嘛。”

  

  “哦哟歪,看你也斯斯文文的,读过圣贤书的人,就这样对待长辈吗?”老者板起脸来嗔怪道,“既然船完好无损可以航行,为什么不用这条船载着大家顺流而下呢?难道白马非马,歹人的船不是船吗?”

  

  “拉倒吧,马就是马,船就是船,败跟俺在介儿咬文嚼字。”特使像抓住了老者的漏洞,往回紧走两步驳斥他,“可介是歹银的贼船,舱里的那些船夫喃保不齐有心怀叵测、阴险狡诈之辈。若是在路上死灰复燃起了祸心,鄂州那几个病病歪歪的兵士是指望不上了,到时候可没有银再来救俺们啦。”

  

  老者听他所说不动声色,只是轻轻摇头根本不认同,“小伙子,那你可就多虑了,老朽做过盱眙尉,晓得平民百姓的内心想法。据我所知,这艘船是歹人雇来的,船夫们并不是斗狠亡命之徒,只是靠卖辛苦,挣些小钱,图个温饱而已。”

  

  “散了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坏银呆久了,好银也会学坏。介一路之上对天竺银的罪恶行径视而不见,就说明他们并不是善类。再找不自在往套里钻,那不是贱皮子吗?”贺正使对船上的船夫是有戒心的。

  

  老者略微沉思后没有反驳他,向甲板上的人群望过去,“若是想万无一失,老朽倒是有个主意,你可以请那几个孩子帮忙嘛,看他们身法轻盈,目光如炬,武功一定不赖。让他们送你们一程,看得出那些孩子都是热心肠。”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对呀,那个男孩子俺是知道的,他武功了得,在鄂州打退过草寇,保护了观察使崔绍。若是请他护送,俺们肯定太太平平的。本官有的是铜钱,介世间就没有用钱办不成的事儿。”特使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三步并作两步走,从跳板颠上来就要去相求。

  

  正好宿松的百姓抬着老和尚的遗体要下船,“小小儿,到本官这里来。”高特使向郭岩悄悄招手道。

  

  “老伯,我也正要找您呢?”男孩子看到了便凑了过来。

  

  特使很是纳闷,不知道他找自己有什么事,“找俺?干哈嘛?”

  

  “我要下船帮着料理禅师的后事,请你们等我回来再开船,我和雷子兄弟、还有小和尚,共有三个人,要搭船去苏州黄泗浦,可以吗?”郭岩恳切地请求道。

  

  “喃要去黄泗浦?”这个消息太让对方喜出望外了,“好,好,俺们等喃们回来一起走。呵呵,俺们也要去黄泗浦,乘海船回渤海国的。”

  

  “真巧啊,我也要去渤海国,正好搭个伴嘞。”郭岩同样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他转身告辞下船去了。

  

  “太好啦,有小小儿相陪还有哈嘛不放心的呢?没想到还多了个小英雄,更是高枕无忧啦。”贺正使兴奋地搓着双手。

  

  “孩子,不要急嘛,船不到天亮是不会走的,黑灯瞎火的,仓促开船容易陷进山后的大漩涡里去。”一旁的老者把画卷塞到包裹里,招呼着呆呆傻站着的男孩子,“小龟!你不是要去北边吗?跟宿松的百姓们一道走吧。还有你,小伙子,这下不用似飞蛾般没有眼色了,老朽也该下船喽。临走之际我还要叮嘱几句,宣州、润州正在打仗,不知近况如何,你们要去黄泗浦乘海船还暗藏悬机,万一此路不通,可要早做准备呀。”说着,一老一少相继踏上了跳板。

  

  贺正使并未吭声,在心中暗自嘀咕着,“这老头子可各样人了,净说些丧气话,走了倒是清静,不惜跟他吵吵。”

  

  先放下船上的人不表,来说说岸上的情况。大家抬着和尚的遗体,由一处作为山门的天然岩洞进去,拾阶而上,经过一座半边嵌入崖壁中的宝塔,来至半山腰处的启秀寺大殿。说是大殿,可开间并不大,而且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呼呼的夜风从开裂的墙缝里吹进来,吹得供桌上的油灯忽明忽暗,火苗左突右摆。摇曳的灯影产生出了错觉,使得桌子后面残破的佛像好似要摇摇欲坠一般。

  

  在雷子的指挥下,先把殿中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昏迷不醒的歹人用凉水泼醒,派魏三等人把他们押下山去。接着寻来大瓮,将申虚禅师小心翼翼地安葬入土,达成了出家人的心愿。

  

  “五子,这是尊什么佛像啊?”回到大殿的憨大个一边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一边仰头望向面目全非斑驳的佛像。

  

  同伴看了半天也不知塑的是谁,“破损得太严重啦,鼻子眼睛都不全了,哪个能瞧出来呀。嘿嘿,即使能瞧出来长相,我也说不出是哪位菩萨、大仙,打小儿就不精于此道。”

  

  大个子也随他一起笑着,“是哈,菩萨认识咱们,咱们可不认得他呢。五子,看这庙里破的,房子都快塌了,冷冷清清的,桌子上连个供果也没有,八成是烧香拜佛许的愿不灵验吧?庙里的和尚都死光了,还翻新它干什么?不如拆了算啦。”

  

  “哎呦,小孩子,不要信口胡说,这座庙是拆不得的。”空荡荡的屋子里居然有人说话,着实把两个年轻人吓了一跳。

  

  他俩借着屋子里昏暗的灯火看过去,在墙角避风处有个穿黑色胡衣的老者,可能是走累了,他脱下软脚幞头放在怀里,将随身包裹枕在头下,侧着身子倒在地上,正笑容可掬地瞅着这边。

  

  “哎,老爷子,我在船上见过你。你怎么没走呀?也来山上送那和尚啊?”大个子阿强认出了对方,咧着嘴笑着问。

  

  “是呀,是呀,我方才是在船上。老朽要去的地方就是这里,上山可不是为和尚来的,而且是专门来看这小孤山和启秀寺的。”老者翻身坐起来郑重地声明。

  

  还是五子较为聪明,“你一定是来拜佛许愿的喽,人老糊涂啊,这庙又破又小,香火也不旺,连拜的菩萨都搞不清楚。老爷子,你若是听我劝,去我们宿松县城,那里的周瑜庙可比这里强多了。”

  

  “哈哈,小孩子,孤陋寡闻,你们那里的周瑜庙怎么比得了这启秀寺呢?两个有天壤之别,比不了,比不了啊。”老者似听到了笑话,摇头摆手予以否认。

  

  “你是什么人?竟敢诋毁我家祖先。”周本正好和其他几个人从殿外走进来,老者说的他听得真切,顿时怒火中烧大声地挑理道,“你说,我家先人的庙怎么就比不过这里啦?小孤山上的一座破庙高贵在哪里呀?”

  

  “不用说,你姓周,是周瑜的后人啊,孩子,你不要生气,何必发这么大火气嘛。”老者并未跟他理论,而是心平气和地劝慰道,“我顾非熊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从来不昧心偏袒谁,说的都是公道话、大实话。”

  

  周本皱着眉头逼问道:“既然自命公道,我且听听是怎么个天壤之别,我祖先的庙比它低气多少?若是讲不出来,我可不答应。”

  

  同来的几个人不知如何相劝,伸着脖子等老者说出下文,“老伯,你快说呀!我们都在洗耳恭听呢,你可别再吊我们的胃口啦。”郭岩好奇地盯着老者,迫不及待地催促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