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春台>第36章 怎么会不要你

  漠西城发展至今,漠西的城主功绩斐然,明明一开始只是隶属于我朝陛下的城主,一朝城破后,在目睹拒不投降的漠西城被肆意烧杀抢掠后彻底改了心思,他不再贤良忠勇,而是主动向北国献媚,在获得北国信任后挑动两国纷争,以此两头要钱,大肆揽财,更是在两国大战时宣布漠西独立,聚集了大量匪兵围在城外。

  可以这么说,漠西城流匪众多,秩序破碎,是因为城主就是最大的贼首,他养匪,放匪,让漠西变成远近闻名的混乱之地,如此以来,便没人对这个接壤沙漠的荒芜城镇感兴趣,更何况漠西城外还守着那么多疯狂的亡命徒。

  漠西城主府不像我这段时间攻克的流匪窝点那般松散,越往里进便越能看出城主府的守备森严,家奴甚至有守军之姿,我拎着刀从后门翻入,我没有带人,即使是我也不能做到进出这里而不被发现,更何况孙铭他们。

  有时候并不是人多便有用,如果我出了事,那孙铭他们还需要生活,漠西是四海内为数不多的可以隐姓埋名生活下去的地界,如果我死了,我的部下还要生活。

  我最近总是想到死亡,特别是在此刻,我觉得自己从未那么清醒过,我拎着刀走在漠西城主府的回廊里,初春的风轻轻擦过我的耳边,我感觉自己甚至能看见黑暗中每一缕风的走向,我的五感突然变得灵敏数倍,我走在回廊里,就连脚步都比平时要轻上许多。

  我现在是要去做什么?

  找药,对,找药,找到沈梅枝要的药,然后回京城接人。

  真是糊涂了,我低头笑了一笑,然后向着漠西城主府库房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我有时觉得自己难以呼吸,有时又觉得自己从未这么呼吸顺畅过,于是我有意识地控制着自己慢慢喘气,别暴露行踪。

  …但天不随人愿,还是暴露了。

  这并不十分意外,城主府总是有很多人,我暴起抓过那个缩在角落的丫鬟,将她抵在红木柱上,那女孩的眼里写满恐慌,她似乎想叫,我将刀尖送进他的胸膛,她就很安静地滑了下去。

  多年来杀人都是一种混合的感官,我会觉得累,恶心,而此刻我看着脚下丫鬟失去生机的身体,翻转着手里的刀,我不断回忆方才的手感,看着脚边的人,那一刻除了一种软软的触感后,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我听不见女孩的尖叫,感受不到那一瞬间的厉风,我站在回廊里,腰间满是那丫鬟身上溅出的温热的血,我用手指碰了一碰,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为什么会这样?

  我陌生地抬头看向夜空,今天跟那晚不同,今天的月亮躲在沉沉的雾气后,只露出一丝模糊的白光,我再次看向那丫鬟,蹲下用手背蹭了蹭她的手臂。

  还是感觉不到什么温度,我好像失去了感官,我只能站起身来继续向库房走去,一路上我都觉得自己头脑无比清醒,却又无法思考任何事,我清醒着,却又逃避思考。

  我是来找药的。

  残留的意识支撑着我去找库房,终于我找到了那个漆着红漆的木门,那个丫鬟还是被人发现了,库房的院落里守着很多人,他们一言不发,严阵以待,我用衣角擦了擦刀身,冲了上去。

  这场战斗比我想象要更难熬,在漠西呆了一段时间的我被流匪们的实力所蒙蔽,而低估了漠西城主府的守兵,他们有着整齐的纪律和严备的阵法,打斗中我能感受到他们身上部队的痕迹,我想在那场占领漠西的厮杀中,漠西守军并没有死绝,他们依旧保护着他们的城主,沉默地守在漠西城里。

  但这与我无关,我将刀插进一个人的胸膛,他穿着厚重的软甲,但是这也只是让我拔刀更加慢了一些,我用脚踩上他的小腹以借力拔刀,就在这时,一柄剑刺上我的手臂。

  就在下一刻,我转身一刀砍断那柄偷袭我的剑,似乎是被什么吓到,围在我身边的人都不动神色地向后倾斜,但他们没有后退,所以我也不会留情。

  我回头抓住一个守军的衣领吗,用他来挡其同僚的剑芒,在那名守军的眼里,我一瞬间看清了自己的双眼。

  不想看,我下意识移开眼睛,用弯刀刺穿他的小腿,将他钉上地面不要再来妨碍我。

  他们再次围上来并且越来越近,似乎淋满血迹的刀并不能逼退他们,其实我只是想要一株药,就一株药。

  没药我能不能回去?找不到药的话沈梅枝会不会让我回去?

  …一个影子,一条走狗,有什么资格说什么能不能呢。

  我没有再留手,他们的援军就快赶到了,他们在尽量地拖住我,也许他们的城主下了活捉的指令,他们围得很近,即使我用弯刀砍断他们的刀尖,他们还是沉默着围过来。

  我前面说过,这场战斗比我想象中要更加难熬,我感觉浑身都痛起来,但是我看不清伤口,只能看见满地的暗色,我退守库房,劈开门锁闯了进去。

  似乎讶异我这副模样依旧要强闯库房,守军们在短暂的愣怔后围了过来,他们成队地进入库房,漠西城的城主库房太大了,简直就像一个小殿,得益于这些箱笼金银的掩护,我一边躲避刀剑,一边翻着身边每一个盒子。

  我不认识草药,但我记得沈梅枝给我的描述,我感觉视线慢慢模糊,每一个被我碰过的盒子都染上红色,双手变得黏黏糊糊,但很快就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臂淌到掌心,让我得以再次握紧我的刀。

  …在哪里…药,在哪里…

  我无章法地翻着所有我能碰到的盒子,此刻心底一股剧烈的委屈翻上来,那是一种我多年未有的情绪,我突然觉得委屈,我掀翻沉重的箱笼,无数南珠项链金块银球滚落在我的脚下,我用刀尖挑开一件又一件,四处找。

  到底在哪里,药呢,我为什么一直这么没用,这么无力。

  库房再大也有尽头,我被守兵一点点逼到死角,不断有沉重的楠木椅、长剑飞来,我举起弯刀格挡,行动间有暗器划伤我的手臂,我本用手臂挡着脸的,此刻血上我的头脸,顺着额头落进我的眼睛。

  我低头擦脸,脸上本就湿漉漉的,我想也没有擦拭的必要,便放下手去开大大小小的盒子,后背有没有受敌我已经不知道了,我几乎是跪在地上翻着那最后一个箱子,我看见自己的手像濒死的病人般剧烈地抖,我想让它不要抖,于是用所有摁住右手的手腕,但没有用,我翻着箱子,不断感觉有什么扎上我的脊背。

  我是定北王府的暗卫,是黑夜里不见光的影子,从走上这条路开始我便清楚自己的身份,我不会因为走狗的谩骂而感到羞耻,也不会觉得受伤有多痛苦。

  但此刻我真真切切觉得浑身都痛起来,比那一夜更痛,我跪在地上,眼前那些极亮极闪的金银好像失去了颜色,我在角落看见了一个盒子,我伸手去够,一柄小箭刺上我的手背,不深,但是有几滴血溅上盒子,我拽着衣角不停擦,抖着手打开,终于我找到了那株药,我将它抱在怀里,拎起放在地上的弯刀,回身将刺向我的一把剑挑落。

  随着重剑掉落地上的当啷声响起,所有守兵都知道我找到了东西,更多人涌进库房,我左手抱着盒子,右手紧握弯刀向门外冲去。

  所有的人都在拦我,我看着眼前层层叠叠的剑光,浑身的血都向着右手涌去,有什么从背后勒住我的腰,我毫不犹豫地低头用刀砍向自己的斜后方,我知道擦到了自己的后背,但是药不能被抢走。

  …很痛,浑身都很痛,自从成为暗卫以来,鲜少感到如此鲜明的痛感,好像从前那些深藏于混沌记忆中的疼痛一齐发作,让我几乎站不住。

  我将背后的身体踢向守兵,他们持剑一步不让,我去抠早就堆积起来的血槽,眼前越来越模糊,我的意识却更加清醒,我咬着牙撞向一边的箱笼,堆积如山的红木箱子轰隆隆地砸向他们的方向,在他们侧身躲避的瞬间我向前冲去,守兵的反应很快,即使我举刀格挡,就在我掠出门的瞬间,还是完完整整地受了一剑。

  那一剑很重,我向前踉跄,用力扶住门框才勉强站住,我不敢停留,抱着盒子冲出门外,我感觉身体在慢慢变重,我有些费力地翻过高墙,一头栽在地上。

  身后的追兵依旧没有停下,我用刀支撑着身体跪坐起来,在喘了两口气后向着后山的方向逃去,漠西城依傍着一座连绵的山建立,那是沙漠里唯一有绿色的地方,里面甚至有河,想到这里我便有些口干,我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我不能停下。

  大漠的绿洲与京城的山脉不同,没有高耸到足以遮蔽视线的灌木,也没有能够隐藏气息的山洞,我只能向前跑,明明刚才还感觉不到温度,此刻我却觉得自己在一点点变冷。

  好冷啊,我感受着吹过耳边的厉风,不知道多少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死亡,作为一名暗卫,这并不是我一次濒死,但我从未有过如此真正的感官,我甚至觉得自己恢复了精神,我记得队长说过,这叫做回光返照。

  身后的人还在追,不过脚步逐渐减少,我一边走一边劈砍草木来掩盖气息,我知道这作用微乎其微,我满身都是伤口,行动间不知滴了多少在地上,若是初三在这里,眼睛都不用睁就能找到我。

  我突然想起从前在家时的岁月,那时候我与父母一同生活在边境,堂兄们大我很多,都不乐意搭理我,面对告状的我,母亲总是摸摸我的头,笑着告诉我我很快便要做大哥了,等弟弟妹妹出生便不怕没人与我玩了。

  要是那时候就被北国人斩杀于马下,倒也好了。

  我转头看向已经追过来的守兵,我的行进路线崎岖,他的身上也带了些伤,一路上我不断隐蔽或折返,他们跟丢了很多人,此刻竟然只有他一个人跟在我的身后。

  若是在平时便没有任何战败的可能,但是此刻即使我回头那一下,我都觉得面前开始一阵阵发黑,今晚没有月光,我看不见面前的路,只能磕磕绊绊地向前跑,我护着怀里的盒子,像是护着自己的命。

  脚步越来越近了,我却已经没有力气在举刀,即使只是拎着便感觉一阵一阵地脱手,我告诉自己,快些回头,侧举刀,用刀锋割断他的喉咙,用腰带里的软剑抹他的后背,一下就好,就一下。

  真的没有力气了,就在下一刻,刀脱手了,无声地落在泥土里。

  身后追来的守兵看见我的刀落地,眼底多了些喜悦,他持剑掠上来,我看着在夜风中猎猎的头发,那一瞬间,他背后的夜空里,云雾短暂地散开,月亮露出了身影。

  像是神迹一般,月光落进我的眼底,我看见了他受伤的小腹,很浅的一道伤痕,面对他的剑锋,我向前一步,右手重重抵进他的伤口。

  那是我最后的力气,他的剑距离我的喉头只剩一寸不到,我能感受到那冰冷寒铁带来的威慑力,但没用了,他的主人睁着眼睛瞪着我,软软地倒了下去。

  我抽出湿润的手,手臂颤抖得不像是我自己的,我扶着树又走了几步,终于在一个下坡路,我栽了下去,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坐下后我感觉舒服了很多,我用衣领抹了把脸,打开盒子看了一眼,那药除了有些移位并没有丝毫损伤,一股喜悦从心底升起来,我的手脏,于是并不敢碰便合上盖子,我把盒子捂在心口,倚在土坡上看向夜空。

  那云还没有再次聚拢,我仰着脸看月亮,越看越开心,越看越喜欢,有什么顺着我的侧脸滑至下巴,我没有动,我觉得那可能是额头上没结痂的伤口,也可能不是,我不想管。

  真好看啊,月亮。

  好像比那晚的还要好看,但是比不上菁关山的朝阳,那天的情况与今天类似,那天我被情报外的敌人围攻,就差一口气地倒在大殿里,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沈春台,我要带你出去。

  沈春台,在我不在的时候,你怎么了。

  你生病了吗,王爷他不给你饭吃吗,今年冬天下了那么多场雨,主子是不是又让你跪在院子里淋雨,那两个月我坐在商船上,每一场雨淋在我身上时我都会想到你。

  没人告诉我,主子以我的同僚为要挟让我找药,初二初三不愿意告诉我你的近况,就连沈梅枝,都只写了一行字,让我带着这株药回去见你。

  你到底怎么了,沈春台,你能不能告诉我。

  我难以控制地拿出信,展开,就放在眼前看,月光透过薄薄的信纸落在我的脸上,一共就那么几行字,我看了那么多遍,却根本难以移开视线,我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坐在地上弯起腰背,心口剧烈地痛起来,我捂住胸口大口地喘气,菁关山上的朝阳似乎又一次落在了我的身上,不同的是,那天的我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意,我还在幻想着我们的未来,我想带你出去。

  我感觉自己的眼前再一次模糊起来,心口的痛感没有消失,海浪般愈发凶猛,我几乎跪在了地上,双拳攥紧抵着地面也难以喘息,最后的理智让我扯开衣襟,我拿出一直藏在怀里的项圈,用力地握在手心。

  我向前挪动,将项圈捧在手里,借着月光去看,项圈几经人手,已经不再像第一次见时那么光洁崭新,满圈都是模糊的划痕,我垂着眼睛看,一阵风吹过来,项圈上挂着的小莲蓬被风吹动,发出轻轻的一声脆响。

  那一瞬间,所有感觉瞬间回笼。

  我凝视着手里的项圈,以极缓慢的速度重新坐了回去,我倚着土坡,盒子放在我的怀里,我的左手握着项圈,左手拿起信,借着月光,我细细地看信的内容,今晚的月光真的很好,如果没有它,我不会有机会杀死追兵,也在没有机会再看这封信了。

  我摩挲着坚硬的项圈,轻声读信,没人能听到我的声音,在这个曾属于南朝的地界也没人听得懂我的北国话,我读了一遍又一遍,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在密林里低低地回响,读到后面我甚至感觉自己的嘴角勾了起来,与嘴角一同有做反应的,是眼睛。

  从我六岁入府后,我就再也没哭过,此刻我读着信,却觉得温热的液体无法控制地流,我停不下来,好像这样不停地念就能够抵消我对他的思念,这是他的笔迹,他在我的身边。

  直到浑身颤抖,直到哽咽,我再也无法继续念下去,深夜的密林里空无一人,就连鸟鸣都稀少,我有些无措地放下信纸,这样的自己让我觉得陌生,我低下头想要擦脸,一低头,他的脸就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我再次感觉眼眶难以控制的湿润。

  “初七,不要我了。”

  “没有人喜欢我。”

  乖乖,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我想带你出去,离开那个地狱,带你去金陵,带你去广陵,带你去昆弥,带你去所有温暖的地方,没有人再让你感到害怕,不会有人再打你,我去卖命挣钱,我去找医师治你的病,给你铺最舒服的床,再也不会让你夜半惊醒,我多想告诉你,在漠西的日日夜夜,离开王府的日子里,我多少次想起你。

  我一想到我不在你的身边,我就恐慌至极,我知道你是很好的孩子,我知道你乖,你答应过我会坚强,不会哭。

  …乖乖,我怎么会不要你。

  我怎么会不要你啊...

  我脱力地坐在地上,弦月逐渐被月色遮蔽,我伸手去摸索,在不远处摸到了我的刀,用刀支撑着,我一步一步向西走去,我想起那个除夕夜,我也是这么狼狈,我说过要保护他却又没有做到,说要带他出去却又将他一个人丢在王府。

  我将项圈收进怀里,那天菁关山上的朝阳太过强烈,让我甚至短暂忘却了我和他的处境,让我产生了暗卫也能够拥有未来的错觉,我错估了自己的处境,错判的王爷的残忍,一切的一切,都是来源于我的自负。

  这一路上走得很艰难,这里距离平城并不太远,我还是走了很久,一路上我边走边想,我时不时就会想起从前他没来时的岁月,有时是父母还在时,有时是与队长初二与初三在北苑的岁月,大漠的夜风实在凛冽,吹得我睁不开眼睛,没到我支撑不住要倒下去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他。

  我就一直想,沈春台还在等我,我的乖乖还在等我呢。

  他那么坚强,他还给我写信了,他写那些一定是在埋怨我,他怪我一声不吭地离开,他怪我没能将他带出去,他怪我那么久也不见他。

  他一定还在,他怎么会什么都不说就离开我呢,他每次缩进我怀里的触感我都还记得,我还记得他软绵绵的拥抱,摸起来又细又软的头发,还有丝绸般轻软的侧脸。

  顶着狂风,我一点一点地走,伤口仿佛都被吹裂,有些疼,但我想到沈春台就不觉得疼,我甚至开始了弱者才会有的自我安慰,我摩挲着怀里的盒子,我想,这药是不是沈梅枝用来给沈春台补身体的呢,如果是这样,哪怕豁出我的命再抢一次也值得的。

  大漠里的风太大了,我抬手抹了把脸,继续向前。

  距离城门还有三四里时,眼见的守将看见了我,有人高呼着放下吊桥,随着一声轰鸣,三匹马狂奔而出,我扶着刀看见孙铭骑在最前方,在我即将倒下时赶到了我的身边。

  孙铭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伸过来的手臂甚至不知道该碰哪里,我力竭地松开手,任凭他们将我扶上马带回了平城。

  我其实并不太睡得着,整个医治过程我仿佛都模模糊糊地醒着,我看见无数人影在我的眼前走来走去,有人拿出了我怀里的信,有人拿来了我的佩刀细细地擦,还有人辨认出我身上的伤口是漠西守兵所习惯的剑法,忿忿地要去报仇。

  就这么恍惚地躺了半天,我终于恢复了意识,我坐起来时孙铭就守在一边,见我起床时大惊,连声叫着让我再休息一会儿,又很快地沉默下去。

  我的上半身裹满了布巾,从手腕到肩膀,从胸口到下腹,层层叠叠的伤口,我倚在床头,孙铭端来药,我看向他,信和盒子被他从怀里拿出来,我看着那完好的信,合上眼。

  “都知道了是吗?”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没什么力气,但也并不太虚弱。

  “兄弟们誓死跟随将军。”

  孙铭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转身为了拿来名册,那是他们从逃亡那一天便用于记录的名册,孙铭翻开最新一页,那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名字,字迹不同,看起来都是自己手写。

  “将军无需有什么顾忌,带我们去便是。”

  我难以控制地笑起来,侧脸看向孙铭:“王爷不是手软的人。”

  孙铭沉稳地颔首:“我等也不是。”

  “哈…”我仰头看向天花板,胸腔似乎有一口气憋着,只能这样才能顺利呼出,一炷香后,我瞥向依旧跪在床边的孙铭,“留下三名斥候队长和两名突击百夫长守城,年轻的孩子不要去。”

  “剩下的弟兄,有愿意的,就收拾东西吧。”

  孙铭大喜,得令后快步出门,我看向床边被擦得崭新光洁的弯刀,探身拿了过来。

  我并不拘泥于刀剑的样式,也从不给兵器起什么名字,没名字时它便是我的配刀,有了名字,便成了定北王府库房中的一把寒铁,主子的东西我不敢肖想,我的同僚们也不容我横生念头。

  指腹试刀是我的习惯,此刻我用大拇指指腹轻轻抵着刀锋,感觉思绪很乱,我想起多年前我刚到王府时,教导我的暗卫前辈,那时我只跟在他身后打杂,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听说与他同期的前辈里还有一个女子,也是有排名、正经得了名字的,不过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早早被老王爷赐死,北苑没人敢提起他,除了那个暗卫前辈。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明媚的冬日午后,前辈背对着太阳,冬阳从他的背后打过来,照亮空气中沉浮的粉尘,我看不清他的脸,却觉得他在笑,前辈摸着我的头,声音依旧和煦,甚至带着愉悦。

  前辈说,遇到喜欢的人,就要去争取,即使以后做了暗卫也不要忘记自己的名字,要留住爱人的能力。

  说完这话后前辈就去了主院,他说去守屋子,却带了一盒子的暗器。

  那一天,老王爷暴毙,当天夜晚,所有暗卫主动殉葬,王陵里淌满了暗色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