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侯夫人日常>第一百三十章

  田家老太爷是一个秀才, 再往下田家的小辈们虽然都在读书,但没读出个什么名堂来,好在田老太爷眼光独到, 在曾老太爷还没有功名的时候就挑中了他, 不但精心教导还把长女许配给了曾老太爷。

  平时田家老太太对曾家也多有看顾。

  所以曾老太爷考中了举人,除了曾家这边之外, 就数田家最为高兴,从那以后田家上下与曾家, 都走动得很勤。甚至由于曾老太爷这么个人, 田家自己办的书塾还名声大噪。

  人只要一提起曾举人,就会提起田家。虽然他们家大女儿去了,但借着田曾两家的交情和余氏、曾老太爷隐隐的愧疚, 他们反而更如鱼得水。

  但这一切, 在曾家搬往京城之后戛然而止了。

  于是在听说曾家在京城的日子过得红火,田家老太太就带着儿子、儿媳妇和女儿们上了马车, 来到了京城。

  “亲家太太,给您贺寿来了!”

  田家老太太瞧着慈眉善目,但心肠却不好,来了之后对余氏是奉承,对曾老太爷和曾大老爷是拉着他们的手哭着说看到你们今天这样,我闺女/你娘也能够瞑目了,也是她福薄,不然该有多么欢喜。

  看着这在乡下的时候时不时出现的戏码,邹氏已经从刚开始的左右不安到现在的目不斜视。她先是让人安排出客房来, 然后就懒得理会他们,招待了几日之后就自顾自地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她的生意做得不错。

  尤其是在结交了京城的一些举人以及新科进士家的女眷之后,虽然算不得日进斗金, 但三个铺子加起来一个月也能分得两三百两银。这其中两个大一些的铺子是用她自己的嫁妆参股的,小一些的则是用了曾家的那一百五十两。可别小看这一百五十两银,每个月都能分二三十两呢。

  当时正沉迷于挣银子的邹氏,多拨了五两给厨房,然后对家里多了五六个人根本就不在乎。

  然后就出事了。

  在余氏大寿的当晚,邹氏忙得团团转,但还没等她歇口气呢,前院就出事了,田家带来的某个女儿,竟然出现在了曾老太爷的书房!孤男寡女的,还被上门来贺寿的客人撞见了!

  然后余氏和田家众人就好像早就说好了一样,半点也不惊讶,甚至余氏还拉着她的手说要给她做主,让儿子纳她为妾。还暗示她老人家早就有这个想法了,要择取一良家女子给儿子做妾,照应起居。

  而曾老太爷,也没有拒绝。

  邹氏的脸色,当即就铁青下来,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余氏和田家众人沆瀣一气,想要借田家的手压制她,而田家则是看着曾老太爷就要青云直上了,也不甘心联系一点点断去,心心念念着多谋一些好处。

  他们带个女儿来,恐怕早就有了这么个打算了。

  邹氏对曾老太爷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有了儿子的她对他是不是会纳妾并不在意,她甚至打算过等儿子长大一些就给曾老太爷买一个安分守己的妾室,但若这个妾是田家的女儿,那可不行。

  她在余氏和田家众人幸灾乐祸,曾老太爷隐隐愧疚的目光里,在一众客人或嘲笑或担忧的视线中笑了笑,然后道:“也怪我,这阵子忙晕了头,把这事给忘了,原本儿媳妇就打算给老爷纳妾的。”

  “没曾想母亲想在了前头。”

  邹氏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边大度地安排这个新来的‘妹妹’,让周围所有人都夸她贤惠,然后一边送了一封信回邹家。

  一个月后,在余氏和田家洋洋得意,曾老太爷满意妻贤妾美,而田姨娘仗着有余氏撑腰耻高气昂的时候,邹家大哥拍响了曾家的大门,说母亲病了想念女儿,他特地来接妹妹回去。

  邹氏大惊。

  她焦急万分,先是给曾老太爷留了一封信说明此事,然后就命人收拾东西。自己急匆匆地出门把曾家参与的那部分股子卖了三百两,然后拿回来一百五十两银。

  邹氏在余氏和田家人的注视下,抹着泪道:“好妹妹,家里就都托付给你了,母亲和田老太太常常夸你能干,不比先头的大姐差多少。如今我娘生病了,病在母身疼在儿心,无论如何我都得回去看看。”

  “家里就都托付给你了。”

  田姨娘狂喜之中带着几分惊疑。

  不过没等她想太多,邹氏又道:“我们两年前来京城的时候,母亲给了我五十两银子,后来我和人开了个小铺子,赚了些,如今也有一百五十两了,我如今把钱取了出来便都给了你。”

  “好妹妹,你点一点,这是家里剩下的二百一十五两银。”邹氏拍着田姨娘的手,意有所指地说道:“家里就暂时交给你了,你放心,我顶多一个月就回来。”

  然后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邹氏就带着二儿子急匆匆地走了。

  马车行走在管道上,略有些颠簸,后来的徐嬷嬷当年还年轻,性子还没有后来那般沉稳,她一边给邹氏递果脯一边愤愤地道:“姑娘,您还给她们银子做什么?!依奴婢看,统统都饿死了干净!”

  邹氏咬了一口甜滋滋的果脯,然后道:“这味儿不好,你给我找些酸的来。”咬了一口临出城前才买的酸果子之后,邹氏满意了,“我交代你的事都办好了?”

  徐嬷嬷点头道:“办好了,放您嫁妆的屋子锁得稳当,保准谁都进不去。再过些日子就让裁缝铺、银楼的人上门,说您早就定下的要给家里人做冬天的衣裳。还有送肉的、送菜的、送柴火的、送杂货的,统统都上门收银子去。”

  “保管把她们的银子掏出来。”

  “很好。”

  邹氏笑眯起眼,“你把房契收好了,我也和相熟的几个太太打了招呼,让他们家里但凡有些喜事,都送帖子去。等我们回去,莫说这二百一十五两,就连老太婆手里的那两百两也保不住,统统都得花了去。”

  毕竟,她这次回去,可不是一个月啊。

  邹氏的马车出了京城之后,就慢悠悠地走着,等到了邹家已经是半个月后了,这个时候不但曾老太爷回家发现妻子不见了,邹家这边也等得心焦。

  “乖女儿啊,”邹母这半个月都在屋子里装病,看到邹氏之后才松了口气,“娘想着你们前几天就应该回来了,却一直不见人,担心得很。”

  “你这是怎么了?”邹母忧心忡忡,“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要我装病,还让你大哥去接你呢?”

  邹氏没细说,只道:“娘,我怀孕了,这才让大哥慢慢走的。”

  “怀,怀孕了!”

  邹母大喜,顿时就阿弥陀佛地感念着诸位菩萨,还说要去还愿,不过却被邹氏阻止了,她先是让人去请大夫,然后再送了一封信到京城,说母亲身子好些了,但自己怀孕了,不好劳累,要晚些才能回去。

  信中她还不忘吩咐田姨娘要照顾好家里,曾老太爷明年就要春闱了,不能让他冷着冻着,家里的琐事也不要扰了他。又说余氏是长辈,而田家众人是客,也都不能轻慢,让田姨娘好生侍奉。

  而彼时在京城的田姨娘等人,眉开眼笑。

  尤其是田姨娘,虽然说主母有喜,但家里原本便有两位少爷,邹氏生不生也不妨碍她地位稳固,所以邹氏怀孕了远不及她暂时回不来重要。

  原本还有些顾忌一个月后邹氏回来不好交代,田姨娘虽然代为管家但做事也谨慎得很,但得知邹氏一时半会的回不来,她在田家人的鼓动下渐渐就放开了胆子。

  各处的铺子来结银子了,她给了。

  余氏说口有些淡,她忙打发人去买点心。

  裁缝铺带着绚烂的料子上门问要不要做衣裳,她给家里人各做了一套,给自己做了两套。至于眼热的田家众人,她到底还没傻,只给田老太太做了一套,其他的各送了一份尺头。至于头面首饰、胭脂水粉等等自然也不能少。

  不到三个月,邹氏给的二百一十五两就只剩下了八十两。就这还没完,那些曾老太爷的同窗们、此前与邹氏交好的太太们纷纷给他们家下帖子了。

  这家娶儿媳妇、那家过寿……

  既然送了帖子来,不管人去不去总得派人送礼的,那匣子里头的银子又去了小半边,这还是来往的都不是富裕人家,走礼轻简的缘故。

  然后田姨娘看着这八十两银子有些发愁。

  好像不太够啊……

  曾老太爷每个月要花十两银,是不能少的,老夫人那边提上来的五两孝敬也少不得,不然她老人家就要生气了,自己的一两月钱更不用说,如今自己代为管家,还经常要去别人家拜访,少了十两都撑不起脸面。

  至于家里其他的物事,老爷的笔墨少不得,老太太的点心少不得,大少爷每日去上学堂的车马钱少不得……

  可偏偏家里毫无进项。

  即便是有,也被余氏牢牢地抓在手里,半分也不肯出。这个时候,在曾家住了许久,又没什么用处了的田家众人就显得碍眼了起来。

  田姨娘一个庶女能有今天,便不是个傻的。

  她光明正大地找了她嫡母田老太太,如此这般地一顿哭诉,什么家里快要掀不开锅了云云,把田老太太气得不行。后又吩咐厨房减了些肉菜,整日在余氏面前长吁短叹的。

  最后成功地让田家众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然后家里就只剩下了余氏和田姨娘这两个女眷,余氏之前有不合心意的儿媳妇邹氏横在前头,又得了田姨娘不少孝敬,对方还低声下气地奉承,这对田姨娘自然就亲亲热热的的。

  但如今田姨娘手头紧,心思还因为管家养大了,隐隐成为了‘二太太’,不肯处处顺着余氏,两个人自然就和睦不了。

  不但不能和睦,她们还斗了起来。

  尤其是后来田姨娘被把出了喜脉之后,她干脆一咬牙把管家的事交给了余氏 ,自己躲在屋子里养胎。

  余氏接过账册还没高兴呢,就被账上只剩下的十几两银子吓了一跳,她环视着眼前这富丽堂皇的屋子,又看了底下一溜烟来请她示下的下人们,只得心疼地掏出了银子。

  一次,两次……

  到了某一日曾老太爷从书院回来,就听到她娘口不停地骂,“丧门星,就是个丧门星!天爷啊那么多的银子居然都被你败完了!你还有脸哭?!啊?如今咱们家都没米下锅了!败家玩意儿,曾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让你沾上!”

  后续又有许多不堪入耳的话语。

  而他记忆当中有几分神似早逝的妻子大田氏的田姨娘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抱着肚子喊起疼来。

  曾老太爷知道真相之后气得脸色发青,但一个是抚养自己长大的老娘,一个则是怀着身孕的妾室。田姨娘并不是私吞了银子,只是她不会管家罢了,事实上她自己的嫁妆都填进去了不少。

  把双方劝下来之后,曾老太爷头疼极了,他当即就写了一封信,十日之后,邹氏就收到了。

  她拆开,笑盈盈地看了起来。

  然后回信说自己怀像不好,早先又担惊受怕的,急匆匆地从京城赶来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暂时不能回去,免得动了胎气。如今就要入冬了,天冷就更不好走,自己还是等春天天儿好了再回去。

  又说田姨娘年纪轻,犯错也是人之常情,好在还有母亲在,有她老人家看顾,定出不了什么岔子。

  再道夫君你再过几个月就要去参加春闱了,实不必为了这些事烦心,我和孩子都盼着你高中,日日为你祈福云云。

  后面的事大着肚子的邹氏就不时时关注了,不过她还是知道了没有进项的曾家日子过得吵吵闹闹的。余氏管家之后心疼银子,卖了好几个下人,除了留下两个做粗活的连厨娘也没留。

  田姨娘也被她指使着干活。

  至于其他的更是能减则减,送礼用的四色点心都买的最便宜的,曾家从一个欣欣向上的人家转眼间就变成了旁人眼中的‘破落户’。不但没人爱和他们家往来,就连曾老太爷在书院里头也隐隐受到了排挤。

  因为在周围那帮人眼里,他这样的行为和宠妾灭妻无疑了。曾老太爷被这些目光注视着,狼狈不堪。

  可偏偏家里也不得安生,余氏每掏一两银子,就肉疼好些天,田姨娘被余氏埋怨打骂日渐憔悴。不过她不愧是在田老太太手底下安然长大的,这样的环境里居然还被她把曾老太爷笼络了去。

  但邹氏并不在意。

  大半年之后,不等她带着儿子和女儿前往京城,再次落榜了的曾老太爷就亲自来接了,态度诚恳得很,要向邹氏道了歉。

  至于余氏,她的银子没了好些,心疼得睡不着觉,从此落下了心口疼的毛病。而另一个关键的人物田姨娘,她怀孕的时候没有养好,不但生下来的女儿瘦弱,还雪崩了,虽然救了回来但也不能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