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很轻,唯有离她最近的我能够勉强听见。

  “他若不死,死的就是我,就是你们季家。”

  铜镜之中,而立之年的男人穿着一身纯白色的孝服,少妇妆容精美,身着华服。男人抓住女人的手,直视她的茫然的眼。

  “你还会不忍心吗?”

  女人透露一个似哭非哭的扭曲表情,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胸口。

  “季清霜会不忍心,但季家清霜没有心啊。”

  没有心的季家清霜将自己活成了季家的傀儡,她以全家之力压在我的身上,只为了将我扶持为摄政王。

  在季清霜没有成为季家清霜之前,这个女人对我说过。

  【从此以后,我将和你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你的欲望就是我的欲望,你的理想就是我的理想,我将对你不再欺瞒,不再保留。

  这是我的誓言。

  我是你的半身。

  我不会输,所以你也不会输。】

  她亲口跟我说过的。

  173、

  忙碌之中,半月转瞬而逝,今日,正是符克己带着主子的尸体回来的日子。

  入宫之前,我站上了城墙,拢了拢袖子,自北向南而来的风鼓动起我的袍角。风呼啸不止,我头顶的明黄色旗帜随风舞动不休,旗帜上象征皇权的的龙形图纹随之昂首。

  我站在皇城的北门,向更远的北面望去,越过内城,越过外城,沿着中轴线一路向北,越过庄严威武的宫门,越过层层叠叠的屋顶,他遥望最北面的战场,那片他也曾为之流血牺牲,为之征战不休的草原戈壁。

  现在黎明未至,启明星却还未升起,正是帝都最黑暗的时分。现在宵禁没有结束,宫城内部没有亮灯,巡逻的士兵也被他调走了,此刻的皇城死寂得像是鬼蜮。

  可有人在这种时分,从北自南,一路骑马而来。

  在白昼降临之前,一切都死寂无比,唯有风自北而来、不休不止,卷起我的白色丧服,露出其下黑色的官袍,官袍袍角用锦线绣成的四爪蟒纹狰狞盘飞,栩栩如生。

  听着那急急的马蹄声,我知道,我终于等到了最后的一位角儿,这场连演了多年的大戏,终于可以迎来终幕。

  “走吧。”

  我转身对掌灯的小厮说。

  小厮点头,弯腰,提好灯笼,像个幽灵一般紧跟在我的身后。

  在暮色降临之前,皇城空寂无人,我走下城墙,向着宫门走去。

  在禹国,不,在哪一国哪一朝都有这样的规定,外臣若无召见,不得擅自入宫,但我出入宫墙如入无人之境。

  因为,无人敢拦。

  进宫之前,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我负责矫诏和截断政令,季清霜和魏柯辛负责宫外的事务,一旦任务完成成功,以烟火为令。

  待到两处烟火绽放于苍穹之际,便是符志日成为禹国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之时,也是我李念恩成为摄政王之日。

  符志日从一个不知事的孩子,成长为一个足以驾驭这个帝国的王,足足需要二十多年,这期间,帝国真正的掌权者,将是我与季家。

  至于二十年以后的事情,谁还在乎呢?

  立朝之初,我最大的愿望不过是从主子手中活下来罢了,现在,我不但成功活了下来,还有了能够触及到最高处权柄的能力。

  哪怕只有二十年的辉煌,也是辉煌。

  我活着,就是为了这一刻。

  我缓步走在青石地砖上,面容苍白消瘦,神色阴郁冰冷,周围气质黑暗得仿佛能将周围变成冰窖,抬眼时的目光阴冷如蛇,若有人看见此刻的我,就会明白,为什么我被称为燕朝最令人恐惧的佞臣。

  宽大的袖子垂在身侧,腰间佩戴着金蛟剑,我看向不远处高过周围建筑一头的承天殿。

  天,就快亮了。

  173、

  与魏公公伪造好奏章以后,我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魏柯辛和季清霜的信号,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就知道,我已经失败了。没有什么愤怒也没有什么不甘,在踏上这条路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现在的结局仍在我的预料范围之内。